可是口气怎么那么悲壮,好像等着我去跳火坑一样。
事实上,教师委员会比那火坑还难跳。
除了VIP部的我和另外一个教数学的男生,剩下来坐在准备室的花花绿绿的男女都是大课班的,我拣了个位置坐下来,旁边一个女生嘴裏叽哩咕噜不知道说啥,好像是棒子语,我奇怪的瞅了她一眼,她也抬起头看我,“没错,我在说棒子语。”
真坦率,我艰难的笑笑,“……思密达之类的?”
她长得挺清秀的,脸却绷的紧紧的,很不耐烦的样子,没抢着跟我搭话,倒是用手指敲了一会桌子,愤愤然,“……死棒子思密达!”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姑娘叫秦可书,还没明事理之前就被爹妈打包到韩国去留学,学了门化学一直读到了博士,姑娘不乐意干了,一来讨厌棒子人,二来讨厌棒子国没猪肉吃,于是赔了点奖学金回国来了,回国来也没出去找什么正经工作,化学这行业是觉得太伤身体不想干了,于是跑来教韩语,按这姑娘的话来说就是“用最恶心我的语言来恶心我的同胞,真是让我情何以堪啊”,所以她每天都要咒骂一遍棒子。
之前碰到一个活泼话痨的锺宝瑶,现在又来一个喷人爱国小愤青秦可书,这新西方真的是藏龙卧虎的火坑啊。
抽签的结果非常糟糕,我居然抽到了第一个,看着那个大红色的一我心裏就发怵,不知道怎么的浑身都有点发抖,偏偏那边又有人在喊,“谁是第一个,第一个是谁,过来,准备时间还有五分钟,第一是谁?”
手心都凉到了透底,往讲稿上一抹,都是冷汗。
众人嘻嘻哈哈的寻找那个倒霉蛋,而我这个倒霉蛋竟然紧张的都没了反应,秦可书凑过来看了一下,一把就把我的签抽走了,喊道,“唉,我第一个。”
我震惊的看着她。
她翻翻白眼,很不屑的样子,“怕什么,不就第一个去送死嘛,喏,我最后一个,反正我下午还有面试,讲完我就得跑,省得我先去面试还匆匆忙忙赶回来。”
她把桌面收拾一下,背上书包,把U盘套在手指上转的有声有色,吹着小曲,对着那边负责人说,“行了吧,我没啥好准备的,能开始了么?”
众人哗然,擦汗——太,太彪悍了。
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原本喧闹的教室变得空荡荡的,不安,焦躁,或是兴奋在我的心头不时的涌动,我试了几次深呼吸还是于事无补。
我忽然想起很多次考试,高中时候的口语,大学时候的口语,口译,外事翻译,那时候很多人聚集在一个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说着跟考试相关或者无关的话题,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原本没有抽中前排的幸运和安心已经被焦躁和不安取代,每走出去一个同学,那一份不安就会扩大一点,头脑都会空白几分,而心也更慌乱了。
我害怕了这样漫长的等待,等待的尽头,自己面对的是更深的不安。
但是,即使是漫长的等待也好过立即死刑的宣判,我明白,其实我那么害怕只是不自信。
最后终于轮到我了,看见面前坐的一顺溜的老师,心裏反而没那么忐忑了,倒是何彦非真的也在其间,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都有些飘忽了,嘴上还在说,脑子里都是何彦非上次问我,你要不要贿赂我那句话。
于是我不小心就笑场了。
笑场也就算了,可是接下来讲课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可是就是忍不住想笑,人总是有些奇怪的时候,比如某位主播忽然念了一句平常的新闻稿就在全国观众面前笑的直不起腰来,我也是,莫名其妙的就一直忍着笑,直到讲完课鞠躬结束。
结束后,我跑到厕所里大笑了一场,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可是,鬼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真是脑子抽了,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笑完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我掏出手机刚想给薛问枢发个信息,就看见走廊那边跑过来一衣着暴露的姑娘。
锺宝瑶衝着我喊,“亲爱的,怎么样啊,有没有消息?”
我笑笑,“不知道,我刚讲完,结束了,我最后一个。”
“今天我们批课时候张老师还跟刚招进来的他们说你在过教师委员会,你……”她还没说完,教室门开了,裏面闹哄哄的,刚才那一群坐在前排的衣冠老师们大概已经变身成禽兽,互相为了去留问题大动干戈。
开门的是何彦非,他看到我笑了一下,悄悄的竖起来手指,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锺宝瑶惊喜的看着我,我惊讶的瞪大眼睛。
他凑过来神神秘秘的眼神勾着我俩,“先透露一下,毫无悬念的,第一个气场太强,最后一个笑的很好,恭喜,我们要继续开会讨论了。”
宝瑶拉着我的手,“太好了!”
我只有抚着胸口,惊魂甫定,“……不会吧,我都不记得自己讲什么了……”
背着书包在车站等车,当然第一时间发信息给薛问枢,“据说,过了。”
“啊!好厉害啊!”他很快就回到。
我捏着手机正在思忖怎么回复他,薛问枢的信息又来了,“回来吃饭,我给你打了番茄炒蛋和红烧肉,还有一个茶叶蛋,你快点回来啊,不然我又饿了。”
我忽然就笑了起来,看着那些纵横的黑字,闪着亮光的屏幕,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温暖。
只是这样的感觉,虽然有些我自己一厢情愿,但是毕竟,那些细枝末节的感动,薛问枢真的给予我不少。
是不是在他心裏,我有过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我真的有些饿,我喜欢吃独食,独自享受那些美味,可我宁愿有人来跟我抢着吃。
从与徐可林分手的那刻开始,我就没有力气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没有力气把自己的心再掏出来交付,我已经筋疲力尽。
直到遇见薛问枢之前,我每每拿出手机,想打给其中一个人,我想偶尔跟他们去吃一顿饭,因为有时候一个人面对丰富的饭菜,形单影只的滋味足以让我丧失所有的胃口,可是翻了半天电话薄,发现姓名和面孔大都难以对号入座,其实我只是想吃饭的时候,或是穷极无聊的时候有人陪我说说话,走走路。
我等了那么久,不过只是在等这么一个人。
薛问枢,你告诉我,会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