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肯见你吧?”
莫靖则一怔,旋即明白,“我是会帮他们说好话的,但能起到多大作用,我不知道。”
“我倒觉得,会有帮助。”梁忱娓娓道来,“你叔叔婶婶当莫莫是小孩子,她现在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是不成熟的;而邵声呢,大概莫莫父母根本就没有见他的心情。可是,你不一样。从小到大,你在这个大家庭里,应该一直是一个标杆一样的存在;而且,你很少感情用事,大家对你的印象,都是冷静、理智的。莫莫父母虽然是你的长辈,你的话,未必没有说服力。”
莫靖则微微颔首,“我本来,也打算去看看。怎么说我也和莫莫一起隐瞒了家里,还是得去和叔叔婶婶道个歉,解释一下。真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也没那么难。”梁忱浅浅一笑,“如果你心中认为,莫莫的选择是对的。你过得了自己这关,才能说服别人。”
莫靖则若有所思,当初在博物馆里和梁忱的对话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他说,并不了解莫莫的感情,只觉得她运气不够好,没遇到更好的人,才一直陷在过去。
而梁忱告诉他,“没有哪个人是不可代替的,但首先,你得又遇到了能代替他的人呀。某种程度上,这是个运气问题……很多事情,包括某些感情,你不理解,不等于它不存在。”
莫靖则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太好。
不,或许是运气好极了;但是他的应对方式,实在是糟透了。
他或许曾经不理解,不懂得,但此时此刻,梁忱那些点明他薄情的话回响耳畔,如芒在背。
你的感情,只有那么多。
雪花翻飞,梁忱头发上也落了一些,在灯光的映照下晶晶亮亮。她说完,微仰着头,在等莫靖则的回复。
她的神色从容镇定,但莫靖则心中却如冬日里未曾冰封的大海,浪花拍上岸边起伏的碎冰,汹涌澎湃,难以平静。
是,或许他的感情不算多。所以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发自内心的,想要和面前的这个人,共度一生。
“我们在一起吧。”
这个想法在嘴边盘桓,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莫靖则闭紧嘴唇,咽了回去。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对她说出这句话。
“过段时间就要放假了吧?”莫靖则问。
“嗯,大概还有一个多月。”
“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忙了吧。我是说……也要过年了。”
梁忱微笑,“嗯,能好一些,所有人放假回家。作为一个好老板,也不能太压榨大家。”
“你还会回去么?我是说,回老家。”莫靖则顿了顿,“我想,等忙过了这一阵,把手边的事情好好整理一下。应该会有空,回去多待几天。我还想,再去博物馆看看。”
梁忱眼帘低垂,似是在想什么,只迟疑了几秒,便重又抬起眼睛,微笑着看他。“好啊……不过,我冬天可能不会回去。”
“要出国交流?”
梁忱摇头,“要去海南,看我妈妈。”
“哦。”莫靖则松了一口气,北方许多人如候鸟一般,离开天寒地冻的家乡,去温热的岛屿过冬。他内心已经隐约有个念头,等到他能说出那句话时,回乡也好,去海南也罢,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梁忱解释道:“其实我妈妈很想回家过年,不过她身体不好,我觉得家乡的天气对她还是有点严酷。”
莫靖则一愣,“阿姨怎么了,没事吧?”
她的手在胸口轻轻点了点,“前两年检查出来的,切除了右肺下叶。”
莫靖则第一次听她说起,不觉震惊,“现在恢复得还好吧?”
“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她有几位朋友也去了海南,有人作伴,心情也还不错。”梁忱微一笑,“虽然我假期才能去看看她,不过她觉得,能回国就蛮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我当初是更喜欢美国的研究环境,也觉得自己不大可能被别人的因素左右我的生活。但是她到底是我妈妈,不是别人。不管之前我们怎么争吵过,她的执拗给我带来过多大的压力。
“那时候在美国,她做完手术醒过来,和我说,‘忱忱啊,我想回家。’
“我说,‘好,我带你回家。’
“她说,‘我说的是,回中国。有句俗话,叶落归根。是时候了。’我当时就……”
梁忱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去,微仰头看着天空,雪花沸沸扬扬,不知所起。
“所以我回来了。”她回过头来,眼中像落入细雪一样澄明,“为了我妈妈,不是什么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