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美丽心情(四)(1 / 2)

两天后,莫靖则搭乘早班飞机直飞海口美兰机场。抵达后他租了一辆车,沿着环线高速一路向南。疾行赶路,也顾不得吃午饭,抵达琼海时,正是下午太阳最猛的时候。

多亏那天买票之前给夏小橘打了电话,才知道梁忱来了博鳌,而不是三亚。然而梁忱具体住在哪个小区,夏小橘也说不清楚,只说小区里有一个能看到海的游泳池。在新兴的高档住宅区里,这几乎是个标配。莫靖则思考再三,决定直接问梁忱,如果她冷淡拒绝,再去问当地的出租司机和房屋中介,大不了沿着海滨几处一一找来。

他停在交叉口,给梁忱发了一条短信:“祝新春佳节万事如意。”

不多时便收到回复,“新春愉快。”

电话定然就在她手边,莫靖则没犹豫,立时回拨过去。

梁忱正在整理行装,手机刚放在身边的茶几上,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瞥见名字,略一迟疑,看到母亲已经在探头张望,只能看似自然地接起。

对方大概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听,愣了一下,有些僵硬地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我刚到海南,去你家拜个年吧。”

梁忱客气地应道:“多谢了,不过我不在三亚。”

“我也没在三亚……我马上就到博鳌了,开过去就是。”

梁忱抿了抿唇,“我在这儿也待不久,别跑来跑去了。”

“不是还在寒假,没这么快开学吧。”

“有个联合项目,正好去趟美国。”

“……那,什么时候去?”

“今天回北京,一会儿就出发。”

莫靖则不禁坐正身体,“我就在滨海路。你几点的航班,我去送你。”

“你刚来,休息一下吧。”梁忱语气和缓,“我订了出租。”

“我也不是来度假的。”莫靖则笑了一声,“有些事,还是想开诚布公地聊一下。”

梁忱没想到他如此直接,顿了顿,声音略低,“要说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也不必再重复了,大家还可以是朋友……”

莫靖则打断她的话,“不,你不是我的朋友,一直都不是。”

梁忱一时无言,知道他不会轻易退缩,再看一眼厨房的门口,母亲的身形影影绰绰,总像要晃过来一样。她不想继续在电话中辩驳,便应道:“好,要么就机场见吧。”

放下电话,母亲果然走过来,问:“怎么了?谁呀,要去机场送你?”

梁忱应道:“算是吧,我都订好车了。”

“在这儿也有熟人呀?男生么?”母亲打探的目光投过来,又叹气,“你看你的态度,唉。”

梁忱浅浅一笑,没往心裏去,也不辩驳。

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梁忱说:“太阳这么大,你先回家吧。我定的出租马上就到了。”

母亲摇头,“不,我要陪我姑娘多待会儿。”

梁忱笑,“怎么和我小时候送你出差似的?”

说话间,一辆出租开过来,司机探头问:“是梁女士订的车?”

梁忱应了一声,拉着行李箱走向车后。

这时一辆SUV从斜里插过来,挡在出租车前方。莫靖则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梁忱身边,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箱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正好也要去机场,我带你过去。”

出租司机不高兴了,“我这儿之前就定好了,别的生意都推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梁忱按按攥紧拉杆箱的把手不放,“是啊,师傅都来了……”

莫靖则颔首致歉,掏出钱包,“对不住,是我们没商量好,让您白跑一趟。这样,车费我照付。”

“也不用那么多啦。”司机接过一张,嘴上还抱怨着,人却退了回去,“下次你们约好再定。”

出租向后退了几米,打轮绕开。莫靖则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和梁忱的母亲打招呼,只说自己是梁忱的同学,也来这边度假,刚刚知道她要去机场,顺路去送一趟。刚才沿着海滨大道疾驰时,他就想好了说辞,此时很是坦荡镇定。

梁忱看他神色自若,明明刚到,却一副已经来了好久、好巧顺路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又不想当着母亲的面说破,索性站在一旁不言语。

梁母也将他赶来时的急迫看在眼里,又看他谈吐文雅、风度翩翩,难免心中欢喜,语气也颇为亲切,问他在哪儿工作,家在哪里,这次是否和家人一同来,又顺带问了问婚恋与否。

梁忱在一旁听得皱眉,几次想打断。梁母听说莫靖则也在北京工作,更和梁忱是初高中同校同学,大抵明白他的来意,不禁喜笑颜开。

莫靖则也没客气,和梁母拉着家常,还说如果去北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随后顺理成章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梁忱忍不住插话:“我们先走了,万一堵车,就赶不上飞机了。”

“哦,也对。”梁母恍然,“你们先走吧,靖则咱们有机会北京见。”

“好的,等天暖和一些您就过来住一段时间呗。”莫靖则应道,“阿姨您有我电话,需要接机什么的尽管和我说。”

莫靖则帮梁忱放好行李,为她拉开车门。

“稍等我一下。”她将母亲拉到一旁,莫靖则知趣地转过身去。

“妈,我和他不熟,恰好碰到而已。”梁忱皱眉,低声道,“不要见到谁都这么热情,以后同学们说起来,都成了笑话。”

“我也没见到谁呀?”梁母佯作不解,“都是老乡,客气一下,打个招呼怎么了?”

梁忱也不想多说,正要叮嘱她注意身体,母亲忽然想起什么,“哎,我觉得莫靖则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梁忱心头一紧,“都是同学,也许听说过,不多说了,我走了。”

梁母眉头一展,拉住她,“是不是以前初中的时候,成绩特别好的那个男生?总和你不相上下?”

“嗯,对。”

“那我想起来了,不也是他,给你往美国写过信?”梁母想起往事,豁然开朗,心情很是愉快。

梁忱不做声,心想,“当初你还和我说,天南地北的,小孩子没定性,别把心思用在没用的地方。”

梁母也想起这件事儿,笑道:“我当时说了你两句,你还我行我素,还用英语大声和我说,那是你的隐私。”

虽然莫靖则已经回到车里,母亲声音也不高,梁忱却总觉得会被他听到耳朵里,一时有些尴尬。“很多年没联系了,不说这个了。”

“以前的事,不说就不说;等着说以后的。”梁母笑起来,望着车中莫靖则的背影,满意地感叹道,“有心人呢。”

SUV驶出博鳌。梁忱面无表情,她穿着短袖衬衫,空调有些大,不觉下意识抱着手臂。

莫靖则瞟了一眼,问:“冷么?”随即旋低了空调,又将出风口的扇叶变了方向。

她淡淡应了一句,“谢了。”

莫靖则打开音响,调低音量,一首首老歌的旋律在车厢里轻柔地回响着,《把悲伤留给自己》、《再回首》、《一生何求》、《我终于失去了你》、《当爱已成往事》……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覆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

梁忱抿了抿唇,侧头看向窗外。

莫靖则打破沉默,略有局促地笑了笑,“走得匆忙,莫莫说在手机里拷些歌,让我带着听。在她心裏我就适合这个年代的歌?”

正说着,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响起。

沙哑的声音悠悠地唱着:“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想得却不可得,情爱里无智者。”

莫靖则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有首新一点的。以前我也听他的歌,现在仔细品,才发现他这把嗓音后面,歌词直白又感性。”

沉默许久的梁忱坐正身体,不疾不徐地应道:“有不切实际的求而不得,才有那么多无可奈何。所以,何必呢?”

“当然不会有‘想得’就‘可得’这种好事,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莫靖则自嘲地笑笑,“但如果只是因为怕无可奈何,就退避三舍,不努力不就更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但总得尽全力,才对得起自己,还有心中的‘想得’。”莫靖则顿了顿,“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你说过,我们都过了为别人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年纪,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做出什么样的改变。现在的你,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样子。”

“那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人呢?”梁忱侧头看他。

“这是要我夸你?”莫靖则略带拘谨地笑了笑,“我开车呢,一时想不到那么多词。”

“没事,不用多想。我只想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不用急于否定自己。”莫靖则打断她的话,“而且,有一点是你否定不了的……”他微张着嘴,另半句在心中冲撞,心跳快得手指尖都要颤抖起来。他攥紧方向盘,努力想要遏制心中陌生的慌张,尽量平静地继续说道:“那就是,你是我喜欢的人。”

她知道,她自然都知道。

然而之前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毕竟也没有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那种一锤定音的笃定感。

梁忱抿了抿唇,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投向斜前方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葱茏绿树。面对对方的直白和坦诚,她想,应当回报以同样的开诚布公。更何况任何潦草的敷衍,也不大可能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