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公主宋二月,为人称道的是一双纤纤玉手拨琴弦,她极擅音律,连宫中最好的乐师都称赞二公主天赋异禀。凡是在重要节日的宫宴之上,压轴的表演都是宋二月。
老天爷给了宋二月一双妙手,却没有给她足以匹配的容貌。
宋二月的右侧脸颊上天生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红色胎记,每逢出现在人前,她总是用厚重的脂粉涂抹,再用花钿粘在旁边遮掩。
平素宋二月除了跟其他公主偶尔一聚之外,很少与人往来。但她面上异于常人的妆以及颜色娇嫩、样式繁复华丽的衣衫,还是让霍迟一眼就认出来了。
出了审讯室,雨已经停了,月悄悄地攀上树梢,照得庭中积水通亮。
“临安公主至今还住在宫内,宫外并无府邸。她平素也不喜出门,这次采香节大抵会扑个空。”成决甚少有这么头疼的时候,霍迟给公主案指了新的方向,可这新的方向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临安公主一定会去的,成大人放心吧!”周真真踩过水面,荡起一阵波纹,人像灵巧的小鹿一般越过水洼去。
成决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唇齿间“哦”了一声:“为何?”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临安公主如此注重仪表,肯定是为了给心爱的公子看的。采香节是长安城情人的节日,她一定会去的。”周真真转过身,见成决定定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方才跳来跳去的很不庄重,忙脊背挺直,站好。
成决点点头:“有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成大人不走吗?”若是顺路,还可以一起走一走的。
然而成决摇摇头,说还有事要办。周真真心下有些小小的失望,连转身的背影都耷肩弯腰的,看着比平日还要小一圈。
审讯室里,霍迟垂着头发呆,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惊得他满脸惊恐,见到来人时,他才松了口气:“成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成决几步走到方才坐的案几前,将装栗子的纸袋拿在手里:“落了这个,回来取。”
他的长眸微闪,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身侧动着:“桃红色的对襟小袄,水红色的撒花裙,头上飞天髻,斜插着凤穿芍药的步摇,面上细细地化了桃花妆,眉间贴着蝴蝶花钿……”
“成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
成决眸色回沉,如墨漆黑,似是对着他笑了笑:“女为悦己者容。”
见霍迟的眼中全是茫然,成决敛下眼走了出去。
宋三月平时的打扮是素净优雅的,死去的当日却是一反常态,艳丽无方,仿若新嫁娘。
成决不懂这些心思,还是方才周真真一语点醒了他。
女为悦己者容,宋三月的“容”为的是和她约好在公主府相见的人,也就是霍迟,而不是即将要成为她驸马的丞相之子齐易。
采香节在三月二十六,从三月二十起长安城的南三街两侧便有许多人来占位置。
因着每年采香节,姑娘们都在这三条街上卖香料,这裏也被称为“采香街”,白日卖香料,夜里则会有灯会。
一大早,孟泛进大理寺就捂着鼻子连连打喷嚏:“这一路上给我呛的,这也太香了些。”
东苑的人还不多,孟泛见到周真真缩在角落里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窜过去,“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周真真被吓得一个激灵,迷瞪着眼,猛地站起来:“成大人有什么吩咐?”
孟泛不厚道地笑出声,周真真稍稍清醒了些,一见眼前的是孟泛立马又缩回去了。
“哎哎哎,本官也算是你的上级,虽然不及成大人官职高,但你这反应也太敷衍了。不过你怎么困成这样?你也熬夜制香料准备送情郎了?”
周真真揉了揉眼睛,摇摇头还没等说话,就见到门口站着个颀长身影,立时闭了嘴。
孟泛丝毫没察觉,依旧做滔滔不绝状:“没做香料,那你就是给累的。成大人也真是的,你说放着这么些个大男人不用,整日折腾你个小丫头,让你跑前跑后的,他也忍心……咦,你怎么了?眼睛抽筋了?”
此时此刻,孟泛才有种汗毛倒立的惊悚感,梗着脖子回头,就见成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瞧见孟泛看过来,那微微上挑的眼居然透出笑来,笑得孟泛胆战心惊的。
“孟大人仿佛很闲?”
孟泛立时摇头若拨浪鼓:“下官马上再去抄二十册卷宗,一点儿也不会闲的。”他撒开腿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埋头伏案,一副为大理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成决将那一丁点儿的笑意收起,清冷着声音道:“周真真,午后随本官出去。”
周真真点头应下,成决又看向埋首案头的那人:“孟泛也一起去。”
孟泛顿时面露喜色,成决的眸子微眯,又道:“卷宗下衙带回家中抄。”
孟泛:……
一进采香街巷口,连扑面而来的风都是香的。寻常的姑娘以当季的鲜花为材料熬成汁,做成香饵,这么多种香气混在一起还是清新的花香,倒不难闻。
只是孟泛最受不了这个味道,一出来就拿着帕子掩住口鼻,他很是怀疑成大人是在蓄意报复。
周真真跟在成决身边走到南二街,依着流水桥边的位置向来最是抢手。
花落水而流,香气幽幽,这一季的风花雪月都在这一时了。
成决走到桥头便停了下来,周真真往对面看,桥尾第一个摊子边上坐着一个妙龄女子,虽然女子面上遮着轻纱,让人看不清容貌,但身上那套衣裳很是抢眼。娇嫩的鹅黄色衣裳,上面绣着春日的桃花瓣,一层又一层,随着风轻轻地荡着,像是枝头的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是临安公主宋二月。
成决指了指前方,对孟泛道:“你去买一盒香饵回来,多少银子都行。”
孟泛点点头,周真真见他几步走过去,不知道和宋二月说了什么,宋二月不停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孟泛走回来,也摇了摇头。
那厢宋二月的视线半点儿没分过来,只是翘首看着街上,仿佛在等着谁一般。
“她说不必让我费心思给她,她的香饵只送给一个人,我怎么加价钱她都不松口,还真是执着。”
周真真对着成决点了下头,径直走了过去。
片刻后,宋二月的视线里便映进了一张娇俏的脸:“姑娘这香饵制得真好,和旁人的都不一样,我这两天白日黑夜地熬着制香,可是做出来的香饵黑漆漆的,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送人呢?姑娘能不能告诉我做法,我回家立马去制,这样就可以赶在灯会前送给他。”
她说着,葱白的手指绞着衣角,脸颊绯红。
宋二月看见她就像看见彼时的自己,心下软了三分,开口应下。
周真真眉开眼笑:“我这就去找笔记下来,不然待会儿就忘了。”
她去得很快,不多时便从旁边的书斋里出来,伸手铺开宣纸。宋二月接过她递来的笔,字是端正的簪花小体:“制香的火候要小,要时时看着,你会制出黑漆漆的香饵,定是过了火了。”
宋二月将写好的方子递过去:“照着上面的步骤制即可。”
周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方子,笑眼弯弯,当真是欢喜到极点的模样:“多谢姑娘,我这就回去制香。”
宋二月颔首,继续守着摊子等着那个人。突然,方才的那个小姑娘一声惊呼,她循声转头,就见那张写着制香方子的宣纸被风吹得飞扬,那小姑娘站在桥边双手胡乱地抓着,口中急急地喊着:“我的方子!”
宣纸被吹得飘了下去,小姑娘也跟着低下头,随后又是一阵惊呼:“这……这是什么?”她说着扭过头,“姑娘,你快过来看。”
宋二月柳眉蹙了蹙,人倒是跟着走过去,顺着周真真指的方向看下去。登时,她的一颗心胡乱地跳着,眼睛倏地睁大,跟着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只见河面上漂了一个人形的东西,桃红色对襟小袄、水红色长裙,头顶是凤穿芍药步摇,上面嵌着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宋二月记得那颗宝石,是过年时波斯国进贡的珠宝。宫宴之上,父皇将它赐给了锦泰,说给锦泰做步摇正好……
宋二月垂眼看着自己发颤的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她的脑中一片白光乍现,连带着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
明明干净的手,她怎么好像看见了血。
血,是血……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儿的异样,周真真抿着唇扶宋二月起来:“许是天太热了,我扶姑娘到那边坐一坐。”
宋二月的额上已经细细密密地沁出了汗,任由周真真带着她走到桥的另一边,沿着栽着垂柳的河岸走到阴凉的无人处。
“姑娘觉得好些了吗?”
宋二月听见声音,不断微颤的身体平静下来,怔怔地再看向自己的手。
“为什么还有血,我已经擦干净了,为什么还有血……”她喃喃地道,手刚想往自己身上抹,却又想起什么一般顿住,照着旁边的树干蹭了蹭。
“这样手会磨破了的,我这儿有帕子,给你。”
宋二月回过头,眼中映入一片银光,跳动着,旋转着,一下又一下,像是要从她的眼中跳进她的心裏。
“你在等他吗?你等了这么久,他还没来,你还要再等吗?”女声柔柔,却恍若最尖锐的利剑,直直地挑开宋二月心底最柔软又血淋淋的那个伤口……
在对方情绪剧烈波动时,以对方最在意的人或事下手是催眠最直接也最快速的方法,当然时间也不会长。上一次,周真真捏着顾青的事,翠儿几乎是立刻就被惑了心神,而这次宋二月始终怔愣着,满目茫然。
再这样下去就会前功尽弃了,周真真绞尽脑汁,目光落在宋二月脸上时一凛,脱口道:“你这么多年涂着厚重的脂粉,遮着面纱,绘着花钿,刻意遮着你脸上的疤痕,你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一样,你愤恨你因此被人轻视,被人嘲笑……”
宋二月几乎是立刻跳起来,瞳仁微扩,呼吸粗重,声嘶力竭,像个疯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生成了这副样子!为什么她们每一个都不像我一样!我也想被父皇母后视若明珠,我也想有自己的府邸,自由自在的,我也想要那颗蓝宝石,我也想嫁给他……我想要的,我费尽所有都得不到,可她宋三月即使不要,都有人送到她的面前。就凭她生得倾国倾城,我就要被她踩在脚下,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树后晃出两道人影,孟泛目光复杂地看着宋二月:“那我当时被催眠的时候,也是这个疯样子?不过这也太神了吧,这样就能问出实话来,那以后还要我们大理寺做什么?”
成决看向河面上漂着的那个木偶人,道:“疑心才生暗鬼,只是碰巧了。”
木偶人随着水流漂到了桥墩之下,桥上的人跟着走开,缓缓地走到桥尾如今已经无人的摊子边上,素手执着一盒香饵凑到鼻尖轻嗅:“这么好闻的香饵,可惜了。”
素手一松,香饵滚了一地,被鞋尖碾碎,红染一片,像极了血色。
那日,望星阁中。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声音清脆,却也扰人。宋二月到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那摆在窗下的紫檀古琴,旁边还有一盆兰花。
那把琴举世无双,宋二月曾经大着胆子和母后求过,可最后这琴却到了锦泰公主府。
“这雨声听着真让人头疼,不如二皇姐弹首曲子给我们听听。”
锦泰笑意盈盈,声音柔和,却隐隐含着几分压迫。宋二月恨极了宋三月那副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也不得不照做,而且,她也是真的想亲手弹一弹这把琴。
素手一拨,是曲《良宵引》,婉转轻柔的琴音竟也能被她弹出几分铿锵之意,甚至压过了窗外的雨声,压过了阁中其他姐妹的说笑声。
每当这个时候,宋二月都觉得自己和宫中的乐师无甚差别,矮人一等。她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别人,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直到指尖被琴弦划破才停下。
外面雨声渐小,阁中也没了动静。
宋二月起身就看见桌案前躺着一个人,脑袋上都是血,身体不断地抽搐着,一方染了血的砚台在她身边碎成两半。那身衣衫红似芍药,她自然知道是谁。
她惊得牙齿都在打战,大致扫了一眼,阁中的其他人都不见了。
她拖着变软的腿一步一步靠近,宋三月的眼眸微眯着,朱唇轻启,细细地呻|吟着。即使在这般狼狈的境况中,这个人还是倾城的容貌,不减分毫。
“二皇姐,我如今……是不是……很难看?”宋三月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步摇上的蓝宝石随着轻轻一动。
宋二月的眸子映入那靛蓝色,一颗心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毒液缓缓渗入,将她一颗心染成黑色。
这些年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所受的种种全都被勾了出来,宋二月呼吸粗重,手脚都是麻的。
她眼底的靛蓝被鲜红色所掩盖,那张比花娇艳的脸被划得沟壑纵横,血顺着沟壑渗了出来,流到微微勾起的嘴角。
宋二月尖叫一声,将手中紧紧攥着的琴弦扔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不好……这不怪我,你不能怪我……”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呆滞,随后冲出阁中,跑进风雨中。
……
“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在缓缓行进的马车里,成决有些头疼地看着缩在一角的周真真。
从采香街出来之后,周真真就一直是这个模样。之前周真真说过,催眠时容易被带进对方的情绪,他便道:“不怪你,也不是你自己要发疯的。”
周真真的情绪十分激动,根本就不受控制,一声比一声大。方才居然有巡防营的人过来拦车,怀疑成决拐卖少女,成决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亮了身份后,巡防营的人才晓得是误会一场。
当时,孟泛看自家大人的那个脸色,都怀疑下一刻成大人就要伸手掐死周真真,还好自家大人还残存着一点儿良知。
“我……”周真真这一声像是泣血般喊了出来,成决迅速欺身过去,用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她瞪大了眼,自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成决离她很近,他身上有清冽的茶香,很醒神,也很好闻。
周真真心头那股因宋二月而起的躁动渐渐平息,可身体依旧扭来扭去的,嘴巴也不消停,柔软的两瓣不断地蹭着成决的掌心。
成决觉得掌心温热,心底也跟着燥热起来,将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望进了幽深的眸底,身体跟着压过去,将她侧着的身子压在自己胸膛和车壁之间。
这下,她终于不乱动了。
周真真的脸被捏着挤着,五官都快移位了,可她心裏像是熬着一锅糖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甜滋滋的。
见她消停了,成决才记起来,问孟泛:“临安公主送回去了?”
孟泛的视线在那近乎融成一人的两人身上收回,怔怔地点点头:“薄相带着人送到宫门,说是在路上撞见时临安公主已经昏迷。薄相是禁军出身,后来到大理寺做护衞的,他认得临安公主,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成决沉着面孔,宋二月的话让公主案在骤然明朗了少许之后,陷入了泥沼的更深处。
宋二月是在宋三月的额上被砚台砸中之后下的手,用琴弦毁了宋三月的脸,彼时望星阁里除了她们两个之外没有其他人。
而宋二月在宫外并无府邸,从锦泰公主府仓皇离开之后,她是直接回了皇宫,宫门对进出人的时辰都记录清晰。成决之前看过明细记载,三月初三那日,临安公主是申时回的内宫,而锦泰公主死亡时间是在酉时。
也就是说,望星阁中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宋三月还没死。
她额上被砸、脸被划花……
成决想到这儿,身下的人怯怯地动了动,他低下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很委屈,还含着泪。
周真真是真的快呼吸不过来了,否则她也不会舍得动。
成决松开手,人坐到马车的另一边。周真真的下半张脸上印上红红的手指印,瞧着格外可怜,她深呼吸几次缓过来一口气,声音比平时要沙哑:“成大人还要想办法问另外两位公主吗?”
成决眼尖,在她发红的下半张脸上凝了凝,又移开:“等晚上灯会再过来。”
昌平公主宋一月已经成婚多载,安康公主宋四月年岁还小,尚未及笄,这两人都不可能在采香节出来卖香料遇情郎。
见周真真颔首,成决下巴微扬,问:“你对这案子有何看法?”
周真真略微思索了一下:“被砚台等重物砸中头部而死的话,基本是当场死亡,而锦泰公主被砚台砸中后离死亡有一个时辰左右,所以可以排除这一点。她的脸部被划花,虽然伤口看着狰狞,但脸部没有人的主要经脉,这伤不会致命。所以可以断定,锦泰公主是因胸口的那把匕首而亡。”
“宋二月说她离开望星阁时,阁里已无人,所以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之前走了的人又折回来,补上了那一刀;二是……这个案子里,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令人心惊。
成决的指尖敲着膝盖,不言不语。在他沉默间,马车停下了,周真真撩开车帘一看,居然停在了满月茶楼这儿。
“你这两日辛苦了,先回去睡一觉,入夜我让孟泛来接你。”
周真真一愣,抿抿唇笑开:“多谢成大人。”
待她跳下马车,身影融进茶楼大堂里,再看不见时,一直安静的孟泛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成大人对周真真也太关心了吧,下官跟了成大人两年,大人还没有单独给过假让下官休息的时候呢!”
成决眸底波动的碎光有一瞬间停滞了,也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过于关心她了。
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地折腾,不叫苦不喊累,即使刀尖相抵也分毫不退。这样更无端地让人怜惜,让人想冷漠以待、想不关心也不行。尤其是上一次,他发现有人跟踪她,几乎是当场勃然大怒。虽然过后还是冷静下来好好地布置,但那种搅得他一贯的理智短暂不见的滋味,他仔细品味,不算坏。
就在孟泛以为自己一如既往被无视时,成决却又开了口:“你若也是个这么小的姑娘家,本官如今也可以让你回去休息。你可回去,‘孟姑娘’?”
孟泛:……
为了采香节一切顺利,周真真这两日几乎就没怎么合眼。有了成决的批准,她进了茶楼就直接奔向后头西厢房里,将自己摔在榻上,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她的情绪还不算太稳定,连梦境也不安稳。
一场暴雨铺天盖地,本就黑的夜被雨一盖,星光、月光都看不到半分。
荒郊野外,她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筋疲力尽、喉咙干涩,每次呼吸都是火辣辣地疼。可她不能停下,她不知道后面有多少淮南侯的人在追着,她要是停下就再没有希望了。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她见到黑夜里的一簇火光,顿时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加快几步跑过去,可她的脚绊在城隍庙破旧的门槛上,身体摔了出去,如破布一样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帮……帮帮我……”
庙外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紧紧地抓着身边人的衣摆,抬起头,撞进一双清冷的长眸。
……
“真真,真真你醒一醒!”
梦境戛然而止,周真真睁开眼,床边立着的王大嫂见小姑娘的迷糊样和善地笑了笑:“外头有位官爷找你,瞧着样子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