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决望进她的眼里,竟不知道这娇小的姑娘到底经过多少磨难才生出这样坚韧的性子,才能说出这样震荡心弦的话语。他看不见她半分的犹豫,便也全心交托自己所有的信任。
他弯腰,唇贴在她的耳际低语。
“大人……”孟泛习惯性地敲了三下门就推门进来,见周真真红着脸立着,成决在她身侧俯身贴着,大人的脸枕在她的颈窝,是亲密无比的姿态,就连手也握在一起。
孟泛愣了一下,那厢二人也愣住了。
三人相对,还是成决最先恢复如常的淡然模样,直起腰身松开手,问:“有何事?”
“刑部尚书郑大人在外面要见大人。”
成决点头,看向周真真:“你也跟着来。”说着他提步走了出去,周真真捂着通红的脸,垂着头跟着他走了。孟泛皱紧了眉看了看天,看了看一瞬间空荡荡的屋子,有些了悟,还有些不大舒坦。
明明……是他先和周真真亲近的。
宣和帝下了圣旨,以大理寺为主,刑部为辅,查明锦泰公主之死的真相。
郑大人此来就是和成决商议事情的,跟着来的还有一个生着容长脸、清秀非常的女大人。她梳着简单的发髻,斜斜地插着一支钗。那钗并不华丽,顶端两朵梅花错落而开,倒是雅致得很。周真真猜,对方大抵就是孟泛口中的那个,被成决骂跑的主事。
果然,一见到成决进门她的脸一下就白了,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成……成大人好。”
成决淡淡地应上一声,便跟郑大人坐在一起说话,周真真见那个女主事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当真被吓得不轻,这倒是让周真真好奇,成决到底是把她怎么了。
收起好奇心,周真真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出去了。阳光穿过院中的老槐树洒在周真真的半边脸上,暖融融的。
她走到了天牢,这还是自霍迟进天牢之后她第一次来。成决吩咐过,除了他之外,只有她周真真能见霍迟。所以,这一路顺遂,只是当她见到那个之前清隽硬朗的男子在短短数日间瘦得颧骨突出,整个人精神不振时,她胸口发闷,脚步顿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他和翠儿不同,翠儿对顾青,是曾拥有却又不能长留的求不得,而霍迟对宋三月的心意,是后知后觉。
倘若他早窥探到那位锦衣贵女的一颗真心,陪在她身边,大抵就没有这一场悲剧发生。
有时候,后知后觉,比求而不得更让人难受。
可这世上的后悔药,从来都只是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没有人能重活一次,没有人能将岁月翻盘。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拖累我的家人。玄机阁百年来为大渝尽忠效力,门众成百上千。若因我一人之过而丧命,那我霍迟便是玄机阁的千古罪人。”霍迟侧脸的棱角绷到极致,起身跪在她的面前,声线微微颤抖,“周大人,救救玄机阁。”
周真真连忙拉着他起来,却挪不动他分毫,只能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放心,我和成大人都信你。”
牢门外有典狱官巡视,她凑近了几分,道:“方才成大人已经和刑部尚书郑大人商议,将由成大人亲自带人到玄机阁搜查,明日天不亮就出发。不管在玄机阁搜到什么危害你的东西,成大人都会当成没有,只要扛过这一次的搜查,你就有一线生机。”
霍迟咬紧牙根,重重地点头。
周真真离开天牢,砖地上印着来回的脚印。她凝眼看了眼对面的牢房,踏步踩了上去。
午后天阴沉了下来,乌云遮住暖融的太阳,如层层墨染就这片天,黄昏时分就已经比往日子时还要黑。
大理寺提前下衙,众人赶在这场暴雨来临前各自回家,天牢的典狱官也提前换班。不过申时二刻,瓢泼大雨轰然而下,若断了线的珠子敲打着人心。
霍迟站直身子,透过那扇小小的天窗,看雨滴迸溅。
一个月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隔绝了他来长安城的路。
他陷进伤心裏出了神,突然脖子上的勒痛将他唤醒,他条件反射般一把扣住喉咙前的绳子用力地往外扯。但他身后的人拼了命地往后勒,在阴森的烛火下,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将他一口吞噬。
求生的本能让霍迟周身力气迸发,喉咙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声,下盘使力竟是生生地拖着身后人向前。突然,他的膝盖窝挨了一下,踢中了穴道,他那条腿酸麻得不受控制地往下跪。那人趁势一条腿抬高压住他的肩头,死死地把他往下按。那人将两只手的力道并成一股,他仿佛能听见绳子扣进血肉中的声音。
脑中发麻,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他见到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如皓玉凝脂般的手捏着一只竹蜻蜓,笑着问:“霍公子,这个要按哪里才能飞起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方才触碰到竹蜻蜓翅膀的一边,脖颈儿处的绳子猛地收紧,生生地断开他的臆想。
突然“嗖”的一声响起,脖颈上的桎梏松开,霍迟滚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再回头一看,那穿着典狱官服的人劈手拔出穿胸之箭,箭矢对着霍迟刺来,又是“嗖”的一声,箭正中他的手腕,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一张脸。霍迟反应过来立马爬起来,当胸一脚将对方踹开。
那人曲着手指抠着地,犹不死心地还想再来。对面的牢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破烂、面上全是脏污的人拿着弩弓走出来,一脚踩上这人的背:“本官见过不少杀手,其中属阁下最为敬业。”
霍迟听见这声音惊得一颤:“成大人?”
“是我。”成决声音沉沉地道,他脚下的杀手阖上眼,已知自己此行败露,嘴间鼓着。
霍迟见状高呼:“他想自尽!”
成决没有阻拦,杀手咬破齿间毒药,顷刻间便毙了命。
“他死了就找不出派他来的人了。”
“那倒未必。”成决弯下腰,鼻翼动着,除了血气之外还萦绕了一股清香。他的唇瓣勾起,门外的周真真在此刻赶来,见成决和霍迟都安然无恙,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了地。
“周真真。”
“下官在。”
“去找留守在衙门中的护衞统领薄相,随本官去昌平公主府。”
“是!”
成决与周真真耳语间道出的,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招。
既然幕后之人想要在玄机阁搜出嫁祸霍迟的证物,让霍迟顶了这个案子,那若知此行注定成空,那人定是会先下手为强,赶在成决到玄机阁之前动手。
若是在此时霍迟“上弔自尽”,所有人都会当他是畏罪自裁,有没有玄机阁的罪证都无所谓了。
大理寺中有内奸,又知晓与霍迟有关之事,那人必在天牢中。周真真先来见霍迟,言语中提及此事。
风雨飘摇,黑夜提前到来,衙门空空,杀人夺命一事,在今日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成决吩咐下边的人提前换班,趁着混乱的空当进了霍迟对面的牢房。这个时候,没人会注意到那里多了一个人,一切确也如他所想。
雪莲化作药后,服用者身上就会带一缕淡淡幽香,和那被人买通的杀手身上无意间沾染到的一样。
成决手持金牌令箭,昌平公主府无人敢拦着他。一路大步流星,赶去报信的人都不及他走得快。等他立在公主的寝房门之外,魏无忌从廊下穿来,怒喝着:“成决!这深更半夜的,你领兵入我大渝长公主府中,你是想干吗?想造反吗?”
“本官奉陛下之命,调查锦泰公主的死因,如今查明事情与昌平公主有关,特来亲请公主到大理寺一叙。”
“放肆!你只要敢近一步,便是以下犯上,人人得而诛之!”
成决摘下斗笠,解开蓑衣,稳步上前,一步又一步地踏上台阶,与魏无忌只有两步之距:“以下犯上?那魏将军你呢?本官是镇国将军、凤珏大长公主之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
“二弟,不必多言了。”虚弱的女声在瓢泼雨势中听起来无声无息。房门被打开,宋一月一身素色衣衫,发髻上只斜插着一支玉钗,在风雨中更显柔弱。她看着成决,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身为公主的骄傲,“我跟你走,不过大理寺的人要退到府外,不许动公主府的人分毫。”
魏有涯不在府中,魏无忌又只是个嘴上厉害的纨绔,一府之人,尚只有五岁的幼|女,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这个素日多病的女子身上,如此她还能挺身而出,不得不让成决敬佩。
“所有人都退出去,不许叨扰公主府的任何人。”成决吩咐下去,宋一月挺直脊背,接过侍女手中的伞,独自走下。
宋一月安排妥帖,可饶是如此,她在府中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雷声轰鸣间,听到外面魏无忌与成决对峙的声音,她便知晓事情已经败露,不然成决绝不会在如此深夜,便找上门来。
她将自己紧紧地裹在锦被中,窒息的感觉那么恐怖,死亡的气息触碰到一点儿,便让人忍不住尖叫。当初,锦泰一定比她此刻恐惧、害怕得多。
一旦有所愧悔,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
宋一月坐在大理寺的审讯室之中,周真真拿出脖间的银链,她开口道:“不必了,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临安公主曾被周真真催眠,由此宋一月知晓她的能耐也不稀奇。成决摆了摆手:“那你便在一旁记录公主的口供。”
周真真提笔,墨迹落下第一行。
三月初三那一日的望星阁,外面是繁杂惹人厌的雨声,阁裏面传来宋二月正沉醉其中弹的那一曲绝妙的《良宵引》。
宋一月一进门便被挂在墙上的《四季风景》全图所吸引,连眼睛都移不开。她自小喜欢作画,从开蒙伊始临摹的画便多为王衞安之作,可这幅全图却是她第一次亲眼所见,实在是克制不住心中欢喜,便上前近观。
王衞安的画一改前朝素朴做派,用的画料都以当时最为名贵的宝石研制,恢宏华丽,笔触精致,整幅图悬挂开来,让人惊叹。
宋三月注意到她的视线,亲手将画取下来,铺到桌案上展开,让她细赏。
宋一月定定地看着画中的每一寸,不妨身侧有人低语:“王衞安的画以璀璨存世,可不免有些太过刺眼,尤其是这画中的水,细看一会儿眼睛就会发痛。父皇赐了画下来,我便一直搁在府库中。前日,我着人去寻一副头面才记起这幅画,就想着怎么把这画改改,改得顺眼一些才好。”
宋一月猛地转头,神情一派惊愕:“你要改画?衞安之作万金也难寻一幅,何况是这样一整套的!若是改,岂不是暴殄天物?”
宋三月不以为然轻笑道:“画,便是供主人观赏的。若是在我看来都不够赏心悦目,那还留着它做什么?这画若不是父皇所赐的,我大抵就烧了。我想着长姐最擅绘图作画,今日也可指导我一二,墨从何处走笔才能好看一些。”
“你……这画不能改!这画怎么能改?!”
“从前朱先生也曾教我,泼墨之法作画最是随性自然。”宋三月翘着眼尾看她的反应,转身走到案几前拿起砚台,举起就要泼上去。宋一月脑子一热过去抢,却不想混乱之中宋三月的手松开,那块砚台直直落下砸在了宋三月的额上……
“当时,二妹沉醉于弹琴之中没有注意到这边,四妹在屏风后解玲珑棋局,我……我看到一地的血,又惊又怕,所以就把那幅画挂回了远处,而后直接离开了望星阁,从公主府向外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我便放心下来。”宋一月的指尖紧扣着案几,竭力地控制自己,保持镇定,“我一直不知道锦泰究竟怎么样了,但从父皇试探我们三个那日去锦泰府中发生的种种,便猜测她肯定凶多吉少。直到临安在采香节那日回宫后发了疯,不断地呓语着关于望星阁的种种,我才彻底确定。我是一时失手才错杀她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成决站起,踱步几下停了:“你是为了魏家,为了你的女儿才会如此?”
宋一月眼中含泪,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点点头:“父皇看中魏老将军功绩,才让我下嫁魏家。可魏有涯看似君子,实则是个冠冕堂皇的小人,只会拍马奉承。他紧跟着敏王做事,不管府中。去年魏老将军过世,若是我再倒了,这一家怕也是要败了。可怜菀儿还那般小,我怎能忍心让她将来受苦?”
“所以,你听说霍迟能顶罪就安心下来,着人混进大理寺天牢里,时刻盯着动向,等到知晓我会从中做手脚,替霍迟脱罪,便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霍迟。我说得没错吧?”
宋一月沉默良久,一低头,泪珠“啪嗒”落在案上,晕开染深那一块木。
语尽笔停,周真真写得手腕发酸,扫了一眼写的内容,又看了一眼成决,终是什么也没说。
一室冷清,静得瘆人。外面雨势渐收,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许久,成决才开口打破沉默:“公主方才说,你与锦泰公主起争执时,安康公主在屏风后下棋?”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动着,眼前浮现出望星阁的屋内构造。
“不错。”
那扇琉璃屏风遮住起落的黑白子,遮住宋四月的眼,也遮住外面所有人看宋四月的眼。
飞舞的指尖顿住,成决倏地转过身,眸色精亮:“公主破釜沉舟要杀霍迟一事,安康公主可知情?”
宋一月怔住,目光闪躲:“安康她……”
“公主若是说实话,公主府和魏家还有生机。”
宋一月咬紧下唇,最终摇了头,又点了头:“知情倒是不知,但我是听她无意间说的一句‘若是那个霍迟死了,三姐姐就能安息了’才决定的……只不过,我一开始不敢要人性命,才一直拖到后来。”
成决的目光有变,一把扯住周真真的胳膊离开了审讯室。
因为出了事,霍迟被转到了另一间牢房,由人专门守着。
“霍迟,你拿着我大理寺卿的印章,立刻带一队人到锦泰公主府的望星阁去,我想只有你才能找出望星阁中的秘密。”
周真真觉得不妥:“如今霍迟乃是嫌疑犯,怎么能让他去?”
“事出从宜,没有别的办法了,霍迟……”
“成大人放心,只要能查清真相,公主死得瞑目,玄机阁不被此事牵连,让我霍迟做什么我都甘愿。”
“好!”成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沉进这一池混沌不堪的深潭。
再是脏污不堪难分黑白、混沌难辨前路,他也要沉下去看看。
“周真真,我要去一个地方。”
她见他冷肃的模样,一条暗线串起碎片,已然明白他口中说的是何处。她主动去抓他的手,面上倒是不见凝重,抿开一个笑:“那就走吧!”
那笑若春来桃花,悄然在他的深渊尽头开放。
子时已过,皇宫中四下除了巡逻的侍衞,再无出声的他人。
春生殿中的灯火还未撤,宫女翡翠打了个呵欠,换了盏灯,劝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公主早些歇下吧!明个儿再解也不迟。”
室内摆着一盘戏,白子将黑子围困一隅,眼看着便是大胜。宋四月面上不见半分困倦,手中执着一颗黑子,眼已经定在一处:“本来白子是要赢了的,可布局还是太大意了,露了破绽给对家,真是可惜了呢!”
她娇娇地笑着,将黑子落下。
寂静的夜中突然有了声响,脚步匆匆,踏着水而来。下一刻,殿门被人打开,宫女珍珠来报:“宫外大理寺卿成决带着金牌令箭,一定要见殿下。公主,要不要奴婢和他说您已经睡下了,或者……去找陛下……”
“不必了。”宋四月对翡翠道,“给我煮碗赤豆圆子吧,我有些饿了。”
她又看向珍珠:“把成大人请进来。”
成决进来得很快,衣袍上浸了雨水,挟着三分寒气,宋四月笑着看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周真真,指着旁边道:“外头那么凉呀,快坐下喝杯热茶吧!”
翡翠端了一碗赤豆圆子给宋四月,其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上了两碗茶,周真真怕这茶中有什么问题,犹豫着不敢碰,反看成决端起茶便喝,没有半分犹豫。
宋四月口中塞着丸子,吃得香甜,连汤都喝尽后,才笑着对翡翠道:“吃饱了,今日做得很好吃。”
“公主喜欢,明日奴婢再做。”
宋四月点点头,叫她们退到外面守着。她与成决和周真真之间,便只隔着那下完的棋盘。
“其实我本以为是自己赢了,可到最后还是输了呢!”她抓了一把白子在手,抬起脸,那张纯真无邪的面容在斜斜的灯火里笑着,透着几分诡谲。
周真真已是按捺不住:“公主是怎么挡住我的催眠术的?”
“我在去大理寺之前吃了些东西,让我一直腹痛,痛得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你说话呢!”她痴痴地笑着,听得周真真头皮发麻。
宋四月竟然是吃了微量的毒药,以断肠绞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还一直假装自己无恙,不露一丝破绽,这等心性手段,哪像是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
“公主之聪慧超过世人,事已至此,公主可还要隐瞒?”
宋四月晃悠着脚,歪着头问:“成大人说我隐瞒了什么?偷进望星阁下棋吗?还是无意中和长姐提起杀霍迟之事?”
“杀锦泰公主之事。”
“仵作已经说了,三姐姐死在酉时一刻,可我离开锦泰公主府时是申时二刻,出入宫都有记档的。我回来后一个时辰她才死,我又怎么能杀她呢?”
成决眼眸一眯:“锦泰公主不是死于酉时一刻。那日暴雨,公主的尸身浸泡过才导致仵作验尸的时候将她的死亡时间推迟了。杀了锦泰公主,再将窗棂打开故意让雨水进来的,就是安康公主你了。”
周真真想起望星阁中的陈设,周身凉意更甚。那厢宋四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日三皇姐给我摆了玲珑棋局,我迟迟未能破解。我正发着闷,就透过屏风的雕花纹路间瞧见外面发生的种种。这戏既然演了,我怎么有不上场的道理?等她们都走了,我才走出去。那时三姐姐已经被砚台砸得倒地不起、浑身抽搐,脸也被刮花了。我见她痛苦得可怜,就用匕首了结了她的性命。”
“你疯了!杀了人对你而言竟是这般儿戏?还是杀你的至亲之人!”周真真红着眼眶质问着,成决拉住她,她的声线紧绷,“你就没有想过去叫人救她?”
“她呀,是在跟我下棋呢,下的还是一盘诛心棋,她既然落了子,我怎么能不接着呢!”宋四月的嘴角扬起诡异的笑,而后看了成决一眼,“成大人,我等着看你怎么接这盘棋。”
宋四月将手中的棋子灌进嘴裏,竟是直接吞了下去,叫人阻止不及。她的喉咙口涌出大量的血,整个人扑在棋盘上,“哗啦啦……”棋子落了一地。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外面的翡翠和珍珠听见动静跑了进来,眼见此场景连忙扑了过去。
安康公主别号“棋痴”,她为棋而生,也因棋而亡。
周真真眼见着那鲜红的血,想起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浑身战栗着,眼眶涌出清泪。下一刻,她的肩头一暖,随即被带进一个怀抱。
虽衣衫清冷,但胸膛炽热。
她听着他的心跳,手攥紧他胸前的衣料,不受控制地啜泣出声。
自那之后,分离的这几年,她难过伤心时独自苦苦挨着。如今,她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回了方向。
成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害怕,冷冽的成大人在她的眼泪面前手忙脚乱,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
“不哭了真真,不怕,有我在呢,不哭了……”
他抚着怀中人,视线落在已经断了气的宋四月身上。
宋一月失手砸了砚台,宋二月失心折了琴弦,宋四月疯魔至极的最后一刀。
这三人或无意或有意,将她们的亲人一脚一脚地踩进了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