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裴游闲人勿近的气场，俞小鲸领着他坐进有隔断的座位，点了两份红豆芋圆仙草冻。她要的是奶茶味的，裴游的是椰汁味的，她还让店家多加了一份芋圆。

俞小鲸咬着Q弹十足的芋圆，一脸的满足，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裴游对甜品的接受度不错，第一口下去就很满意仙草冻里软绵绵的红豆，然后又点了红豆西米露、牛奶红豆凉糕和红豆冰沙。

“那我再来份红豆汤吧。”

俞小鲸见状也捧红豆的场，默默在心底吐槽。

——众生皆苦，看来他会是红豆味的。

裴游正舀了一勺红豆冰吃，闻“言”便定定地看着俞小鲸，嘴角忽而一勾，笑意在眼角闪现：“红豆味不错，有点甜。”

清冽的嗓音带着红豆的软绵，出声都变得温柔。似有柔软的东西突然在俞小鲸的心间乱撞，心弦被震得一颤一颤的。她怔怔地望着含笑看她的裴游，不自觉地捂着胸口，怪异感再次涌上心头，还有甜滋滋的味道掠过舌尖。

——看来众生皆苦，而他有点甜。

裴游吃起牛奶红豆凉糕，又煞有其事地对她说：“这个红豆变成牛奶味，还是甜的。”

明明穿着黑色衣裳的裴游，依然一张冷淡脸，吃了红豆后却像被打开什么机关似的，会冒出甜泡泡。这让俞小鲸的怪异感变得更加强烈，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俞小鲸猛地回过神，不自在地避开裴游的目光，端起碗，喝了一口红豆汤，表示赞同：“嗯，红豆有点甜。”

“真是甜得令人发腻。”突然响起一道讽刺的女声，有个身影挡在隔断前方。

俞小鲸抬眼看向来人。渔夫帽和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大衬衫和阔腿裤藏起身体曲线，但看着不点而红的花瓣唇，她一眼就认出来人了。

“你好，于小姐。”俞小鲸主动打招呼，“在这裏拍广告的明星就是你吧？”

眼前的人是演员于潇水，是让孟烦烦追星追到戛纳的女神。上个月她的作品入围戛纳电影节，孟烦烦千里迢迢赶去捧场，可惜临时去了摩纳哥，错过了女神的红毯秀。

“工作已经结束了。”于潇水没有否认，直接在俞小鲸身边坐下。她摘了墨镜，打量着对面的裴游，末了才继续问她，“你出来打野食，你家老男人知道吗？”

“咳……”

裴游不小心被呛到了，他冲俞小鲸挑下眉，一脸的好奇。

“呃。”俞小鲸尴尬地看了下裴游，讪讪道，“于小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怎样？”于潇水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比起眼前的小鲜肉，你是嫌孟千里老了吧？”

“我没有嫌孟千里老。”俞小鲸赶紧表明立场，“他是孟千里的表弟裴游，我们一起工作的。”

“她是你朋友吗？”裴游突然出声问，“还是表哥的朋友？”

“她叫于潇水，是一名演员，你表哥的偶像。”俞小鲸只能这样介绍，“我陪你表哥去追星，就跟于小姐认识了。”

唉，孟烦烦简直是万恶之源。

孟烦烦作为于潇水的脑残粉，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追星族，每次参加于潇水的相关活动，都要拉上她当烟幕弹，美其名曰陪女朋友追星。她看在有额外“出差津贴”的份上，就没有戳破他无聊的自尊心，被于潇水当成老男人的小女友。

裴游在国外待的时间太久，估计不清楚发生在孟烦烦身上的事。俞小鲸不想让裴游知道她被于潇水当成了孟烦烦的女朋友，因为很丢人。而且当着他的面，于潇水明里暗里说她偷食劈腿，实在太尴尬了。

“你怕她误会我们的关系？”裴游听得见俞小鲸此刻的心思，他故意挑衅，“我觉得她不一定是误会。”

对裴游来说，俞小鲸是个稀罕物，吸引着他的关注，让他对她很有想法。

“裴先生，我是你的助手。”俞小鲸提醒，希望裴游不要随便加戏，被于潇水误会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近水楼台的套路，你用得相当娴熟嘛。”于潇水不以为意，男女间的暧昧是藏也藏不住的，“要不我介绍你进演艺圈吧，小清新的白莲花女主角，你可以本色出演了。”

于潇水的五官线条十分柔和，容貌看上去非常温婉，与她刻薄犀利的话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俞小鲸并没有被激怒，她知道于潇水话中为何带刺，也知道于潇水为何针对她。

“于小姐，我没有做对不起孟千里的事。”俞小鲸强调，“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孟千里。”

“孟千里与我无关，我纯粹是看不惯你装。”于潇水端起桌上店家免费提供的柠檬水，缓缓地从俞小鲸头上淋下去，“你这么喜欢左右逢源，不如这样去演出水芙蓉吧。”

俞小鲸闭了闭眼睛，任由水流过她的脸。

裴游见状，按住于潇水的手腕制止，而她的心声瞬间闯进来，他一惊之下松开手，又反抓住水杯，抢了过来。

——我就是看不惯你不爱他的样子，不爱他，为什么在一起？

于潇水的心声令裴游意外。为何她会在意影迷的感情状况，为何俞小鲸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任由她戏弄？

“擦擦。”裴游抽了张纸巾递给俞小鲸，冷冽的目光投向于潇水，“请你道歉。”

“不用道歉。”俞小鲸攥着纸巾，没有擦脸上的水渍，她不想跟于潇水较真，“于小姐，满意了吗？”

“哼，你可以告诉孟千里，我又欺负你了，让他来替你主持公道。”于潇水满脸嘲讽，而后睨着裴游，“至于你，没有资格命令我道歉。”

裴游皱起眉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无理取闹还理直气壮的人，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俞小鲸竟然不以为意。情绪稳定，心平气和，她是真的不生气。

“好。”

俞小鲸颔首，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于潇水没了兴致，她戴起墨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九伯。

“我的助手是忍者神龟投胎吗？”裴游也看不惯俞小鲸“装”了，“在摩纳哥时，有人告诉我讨厌被冤枉，为什么现在被人欺负了也不讨公道？”

“裴先生。”经过刚才于潇水的冷嘲热讽，再面对裴游的质疑挖苦，俞小鲸反而淡定地擦起水渍，“我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

裴游不以为然：“跟孟烦烦一样有神经病？”

“你真的不知道于潇水是谁吗？”俞小鲸反问。

“你刚才说了，她是演员，孟烦烦的偶像。”

“看来你真的在国外待太久了。”俞小鲸叹了一口气，“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一个原因是，她真的有病，我不能刺|激她。另一个原因是，在于潇水面前，我是你表哥的女朋友，要照顾你表哥的面子，必须大度包容，免得你表哥扣我工资。”

既然裴游一口一个“孟烦烦”，看在他也烦孟千里的份上，俞小鲸就跟他吐个槽，让他明白摊上孟千里这样的老板，她有多么不容易。就算成了忍者神龟也得自我安慰，就当忍者神龟也是吉祥物吧。

希望作为新老板的裴游，以史为鉴，体谅她这个助手，别像孟烦烦那样放飞自我。

“我不懂。”裴游摇头，“你和孟烦烦在于潇水面前有扮演情侣的必要吗？”

“如果你关心你表哥的话，你就会知道很有必要。”不管是孟千里还是孟万里，只要裴游跟表哥们亲近点，便明白她这个外人为何不能较真，“于潇水是孟千里的前妻，你知道吗？”

裴游愣住，他还真不知道于潇水是他的前表嫂。

“我确实在国外待太久了，孟烦烦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又离婚了？”

“这是你表哥的隐私，你自己问他吧。”

俞小鲸两手一摊。于潇水的事，她当初也是鬼使神差答应孟万里配合的，毕竟孟烦烦不着调。现在看来亲爱的表弟也不靠谱，根本指望不上，难怪要找她帮忙。孟万里告诉她孟烦烦和于潇水的事，是对她的信任，孟烦烦都不知道她知道他的历史，她自然不能随便对裴游说。

“大哥也知道？”裴游很意外孟万里会找俞小鲸帮忙，他就是俞小鲸上头的人？

“大哥？”俞小鲸不懂裴游说的是谁。

“孟万里大表哥。”

“孟总啊。”俞小鲸没想到裴游会提起孟万里，好像她理所当然应该跟孟万里有关系似的，但她拒绝透底，“裴先生，这是你们的家事，问我有点奇怪。”

裴游若有所思地盯着俞小鲸，她作为外人，比他这个自家人还了解孟家的事，确实有点奇怪。她跟孟氏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很亲近，是不是也知道他过去的事？想到这裏，裴游的心沉了下来。

裴游静静地聆听俞小鲸此时的心声，却是在吐槽他的“虎视眈眈”。虽然听得见俞小鲸的即时心声，但是她心裏好像尘封了很多东西，并不会轻易翻起。

裴游很好奇，藏在俞小鲸心底最深处的会是什么。

裴游很多年不过生日了，二十五岁的生日自然也没打算庆祝，孟氏兄弟对此却很上心。

“小游，晚上来家里吃饭吧。”还没到下班时间，孟千里就来鲸展厅逮人，“有特别的活动哦。”

“我忙。”裴游趴在工作台上画鲸展厅的效果图，懒得抬眼看他。

“鲸展厅是长期工程，我们不赶工期的，你可以慢慢来，但晚上的活动你得出现。”孟千里干脆交底，“你是寿星，主角呢。”

“没兴趣。”

裴游拒绝得很干脆，只觉得孟千里这个馆长太闲了，刚想让他的助手来应付，又想到俞小鲸此刻正在鲨鱼厅进行鲸鲨的喂食表演，而始作俑者就是孟烦烦。

大概是鲸鲨爱丽丝对俞小鲸有依赖性，换了其他的鲨鱼饲养员进行喂食表演，爱丽丝就不配合，拒绝被喂食，有些观众觉得扫兴就投诉了。于是，孟烦烦讨好他向他借助手，希望俞小鲸兼职每周三次的鲸鲨喂食表演。

作为俞小鲸的新老板，裴游很负责地拒绝了这项无理的工作要求，但拦不住孟烦烦涎着脸去跟俞小鲸讨价还价。俞小鲸被烦得不行，而且她对爱丽丝有感情，不想爱丽丝一直闹情绪，还是答应了孟烦烦兼职的事。俞小鲸怕耽误裴游这边的工作，向他保证会将每次喂食表演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裴游能说什么，毕竟这个助手是他“抢”来的。

“我们日理万机的孟总裁，今天提早下班回家，亲自下厨给你做长寿面。”孟千里搬出了孟万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忍心糟蹋他的好意吗？”

裴游完全忍心糟蹋孟烦烦的好意，但不会无视孟万里的用心，所以他下班后还是去了孟家，让孟氏兄弟替他庆祝生日。

裴游不喜欢热闹，不在乎人情。孟万里知晓他的脾性，说是生日宴，但低调得像多了道长寿面的家宴。孟万里工作繁忙，裴游回来快半个月了，两人都没时间一起吃个饭，今天便借他生日的机会聚聚。看到裴游现在的状况很好，孟万里觉得特别欣慰。

裴游从孟万里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刚出版到第九卷的《Handbook of the Mammals of the World（世界哺乳动物手册）》原版套装。他特别喜欢这套丛书的绘图者Toni Llobet（托尼?柳贝特） ，尤其是第四册海洋哺乳类，对他来说这是关于鲸豚类的梦幻之作。

裴游之前在国外没有固定居所，不方便携带这套重量、价值都不容小觑的书籍，一直忍着没入手。如今回国住在自己名下的房子里，这套丛书很适合当他的镇宅之宝。

裴游满意地翻看第四册，孟千里也送上礼物——一只胖乎乎的毛绒虎鲸玩偶，身长近两米，只有成年虎鲸实际大小的五分之一，换句话说就是逗小孩的玩具。

“哥，今天不是我的五岁生日。”裴游扶额摇头，指着桌上的套装图书，“我不介意你和大哥送一样的礼物。”

“你不是最爱虎鲸吗？”孟千里表示委屈，“我不能在馆里养只虎鲸送你，但可以做只虎鲸玩偶陪你，免得你单身独居太孤独。”

“我觉得你可能更需要。”裴游想起了孟千里有前妻这件事，他还当前妻是偶像去追星，看来是孤独到一定境界了。

“小游，不如你把这只虎鲸送给俞小鲸当生日礼物。”孟万里突然提议，“大部分女孩子对毛绒玩具没有免疫力。”

“对对对，大鱼儿也是今天生日。”孟千里这才想起来，“你们原来同一天生日，真巧。”

“你们对俞小鲸很熟悉？”

裴游感觉很微妙。他看不出俞小鲸是同龄人，更没想到两人的生日是一天。他以为俞小鲸刚大学毕业，才不敢反抗孟千里，才被他呼来唤去的。

“她是鲸鲸海洋馆的吉祥物，每年都拿孟氏集团总裁特别奖，我们当然很熟了。”孟千里理所当然地说，“小游，我跟你说，你挑助手的眼光太绝了。大鱼儿乖巧又好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她都会配合你。只要给她足够的报酬，她就会对你忠心耿耿。”

“正确地说，俞小鲸是个看起来乖巧的人。”孟万里意味深长地更正。

裴游很讶异孟氏兄弟对俞小鲸的评价，故意反问：“就因为她看起来乖巧，所以你们就放任于潇水为难她？”

“你……”孟千里愣了愣，“你怎么会知道于潇水？大鱼儿说的？”

“不，只是碰见了于潇水欺负俞小鲸的情景。”裴游反问，“你不知道吗？”

“呃，这事有点复杂。”孟千里当然知道俞小鲸和于潇水面对面会发生什么事，他尴尬地解释，“大鱼儿因为我受委屈，我会在经济上补偿她的。”

“大哥，”裴游故作疑惑地问孟万里，“我们这样算仗势欺人吗？她现在是我的助手，我要保障她的权益吧？”

“她是你的助手，你确实需要对她负责。”孟万里点头，“既然千里说她‘好用’，你就教她拒绝千里的‘滥用’吧。”

裴游觉得这个解题思路可行。

孟千里自知他处于三人食物链的底端，不敢抗议，趁机转移话题：“对了，小游，姑妈跟我说要带生日蛋糕过来，姑父也想来，你很久没见他们了吧？”

闻言，孟万里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孟千里，他的心到底有多大？

“见他们做什么？”裴游瞬间冷下脸，“再一次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

“不是的，小游……”孟千里一脸闯祸的表情，他以为过去的都过去了，裴游可能已经放下了心结，所以才答应当和事佬，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他们。毕竟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千里，通知他们不准来。”孟万里直接下命令，语气强硬，“我不允许他们见小游。”

孟万里从少年时期就觉得法律最大的漏洞就是没有明文规定为人父母需要上岗资格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