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我将余生来爱你(1 / 2)

首辅养成手册 闻檀 13068 字 1个月前

一场细雨过后,山里起了大雾。

雾气蒙胧地将山顶笼罩,起伏绵延的青山看不到尽头,山下是几百亩的药田,此地盛产柴胡,是道地药材,因此一到季节,就会有很多药材商前来采购。

当地的陈姓一家是方圆百里最着名的药商,他们将保定所产的柴胡经过晒制,送往京城售卖,就赚得好一笔银子,又因当家老爷是橘子出身,结交了一些官老爷,成了富豪乡绅。

那陈老爷之母陈太奶奶,听说幼时曾遇到过菩萨点化,救过她的性命,所以陈太奶奶自来就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时常叫儿子接济穷人,救助乡里。

一来二去,他家的好名声是越传越远。

如今雨雾绵绵,要是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刚收上来一批柴胡,如果不能及时晒干,怕是要坏在库房里。

损失一批柴胡倒不是银钱的问题,京城的几大药房都已经下了单子,若是拿不出货来,是要影响声誉的。因此太奶奶愁得睡不着,一大早见雨仍然绵绵,眉头紧皱。太奶奶自幼长在北方,哪里见过这样长的雨天,人都要捂得发霉了。

“将我扶去小佛堂,给菩萨上上香吧。”老太太告诉贴身丫头,丫头喜翠只得安慰她:“外头雨天路滑,走动不便,您若是滑跤了,奴婢怎么当得起。”

这个年纪的老人,最怕的就是摔着。

但老太太执意要去,区区一个丫头怎么拦得住,幸好门外头有声音响起:“奶奶,外头您可去不得。要是您实在放心不下,孙儿去为您上香就是了!”门帘儿已经被丫头挑开,只见进来一个五官端正,穿了身团花纹直裰的青年。这个是老太太的嫡孙陈让。

“你不是说和你表兄去山里的寺庙玩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问,“那山里不是下着雨吗,你可是冒雨赶山路回来的?”

青年有些沮丧,“我和表示兄说是上山,到了半路才听说,原来山都封了几个月了,在找什么东西,无论是马车还是人,都不让过呢。我们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们一家人,只有老太太图清净,住在保定的药庄里,别的都在京城经营生意,老太太这嫡出的孙儿,只有这会儿能回来住两个月,别的时候要回京城去读书,所以每当他在的时候,老太太都格外宠溺他。

陈让却是在老太太的屋里左看右看,过了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奶奶,我怎么没见着那位宜宁姑娘呢?平时不都在这儿陪您说话吗?”

老太太含笑道:“她是有身子的人,这会儿子不舒服,我叫她好生歇息,不用在这儿陪我。”

这位宜宁姑娘说来也怪,是老太太上次上山给菩萨上香时,在山沟沟里救回来的,就回来的时候双腿摔断,身上满是刮痕,浑身是血。

老太太随行的赵嬷嬷是懂些医理的,立刻上前摸了摸,便惊奇的:“老太太,还活着呢!”她再仔细地一摸,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您说这怪不怪,好像还是有身孕的呢!”

老太太很是吃惊,她平时就是个心软又慈悲的人,赶紧道:“快些救她起来,回去找大夫看看。”她本是来拜菩萨的,这样在路上救别人,就是菩萨要她积攒功德呢。

老太太见抬上来的女子,面貌秀丽雅致,身上又白又软,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梳的是妇人发髻,身上穿的又是罗缎襦裙,耳上挂的金兔耳儿只剩下一个,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道怎么摔在山沟里,满身都是伤,便叹道:“可怜见的,怀着身子还受这个罪,仔细孩子有没有事!”

她的马车同几辆跑得飞快的马车擦身而过,只是她的心思都在这救回来的女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车也因急着去山里,没注意她这不起眼的小马车。

等把人带回了药庄,老太太立刻叫人请了大夫过来。一把脉便告诉她,这女子身孕刚有三个月,幸好这胎极稳,才勉强地稳住了。

三日后,这女子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后盯着屋顶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老太太问她是哪家的人,为什么会落在山崖里。她说她叫宜宁,是被至亲之人所算计了,引她去山上上香,却把她推下山,回去怕是更加凶多吉少,还请老太太收留,她就是做个奴婢端茶送水也可以。

老太太见她不愿意多说,也没有强迫她。只告诉她好生养身子,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

宜宁就这么在陈家暂住下来。

一次,陈让从京城来药庄玩,一眼就在老太太屋里看到了宜宁姑娘。

她坐在太师椅上给老太太做针线,听说她有一手好女红,连镇上最好的绣娘都不如她。太奶奶私下跟陈让说:“这才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他们陈家不过是个有钱些的乡绅而已,有底蕴的世家,都得这样教养女孩子。因此宜宁就这么留在陈家,陪老太太说话解闷,替她做些衣裳。

陈让看到她的时候,从窗扇透进来的光落在她的肩上,素净淡雅,脸蛋又白又软,嘴角边有淡淡梨窝,其实有点稚嫩。他心想,看上去就十五六,一点也不像十七八。

伤痛会让人更加沉默,大概这位宜宁姑娘就是这样,总是一语不发的。

陈让不自觉地就想多看看她,大概是好奇吧,青年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好奇。

听说她去歇息了,陈让坐下来,灌了一大口茶,跟太奶奶说:“我听说好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那荒郊野岭的,时常有野狼出没,就算有人也早喂狼肚裏了,又怎么找得到!”

太奶奶对外头的事情并不好奇,摇头道:“关心这些,不如你沉下心好生读书,祖母等着你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呢。”他爹是个举人,在进士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下定决心培养儿子当进士,他今年16了,已经逮去下了一次场,自然没中,还得三年后再试。

不过老太太也不急,就是陈让的爹,也是三十岁才中的举人。

罗宜宁听到谈话声,从在碧纱橱后睁开了眼睛。

前一世里,她在摔下山之后就死了,成为游魂附在了长嫂的簪子身上。谁知道长嫂的簪子玉碎,她随之失去了意识。等到她再度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22年前,刚被人推下悬崖的时候。

只是这次她没有死成,反而被一个乡绅家的老太太捡回家养伤,老太太信佛,觉得救下她是菩萨给她的机缘。她能再度活过来,本应该感激菩萨让自己可以再生。

只是,腹中那人的骨肉……

想到这裏,她闭上眼,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当年落下山崖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孕三个月。,如果不是回来了,恐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那人的孩子吧。

陆嘉学陆大人,心狠手辣,斩杀兄长继承宁远侯府侯位,后履立战功,成为权倾天下的陆都督。如果不是簪子里的那20多年,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竟然如此厉害呢。

但为什么重活过来,肚裏还会有他的骨肉?

想到这裏,她心裏却隐隐刺痛。她自然是爱她的孩子的,但这是那个人的孩子啊……她想起来就心情复杂。

在簪子里的那20多年,她见证了宁愿侯府在陆家学手里的繁盛,见证了这个人的冷酷无情。宁远侯府已经没有一丝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难道她带着孩子回去,让陆嘉学再杀她一次吗?

宜宁想起来就齿寒,她不能再回去了。

幸而这陈家老太太是个菩萨心肠,从不曾为难她,知道她有孩子,还特地让她随着她吃饭。宜宁已经决定了,等孩子生下来便好生伺候老太太,也算是还了她的恩情。

陈让是最坐不住的,陪老太太说两句话就忍不住要去找表兄玩了,等他走了,宜宁才从碧纱橱里出来,给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拉她坐下,笑道:“你有孕六月,就不要讲究这些了。”

“您对我的恩情,我毕生难忘,这些小事算什么。”宜宁道,又从袖中拿出个东西来,“天气一寒您就膝盖痛,我给您做了护膝,里头塞了些祛湿的药草,您穿着就不会痛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与本地女子不同,细软轻柔,老太太听着心就软了。

救回来一个妥贴心细的妙人儿,儿子,儿媳都未必有她考虑得周到。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贪图别人对她好。偶尔心想这孩子救回来委实不亏,果然是菩萨要给她的缘分。她笑着拍了拍宜宁的手,“等你孩子生下来,就同我一起去京城吧。到那时,我将你收为义女,你的孩子若是男孩,便同陈让一起读书,若是女孩,就在我膝下长大,将来出嫁,我给她置办嫁妆。”

宜宁听到这裏,怎会不明白老太太是为她做足了打算。

她这一辈子,母亲早亡,父亲另娶,就连丈夫都算计她,什么时候见到过别人对她这么好。当即心裏就涌出一股感动,只要老太太不嫌弃,她愿意为她养老,伺候在她身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

“我在您这儿已经给您添麻烦,如何能再麻烦您这个!”

老太太笑道:“你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气度礼仪,哪点不比我们这些人家好?老婆子收你为义女,给你上了族谱,却也不亏。你时常陪在我身边,儿媳都没有你贴心,我老了,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另外,我京城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孙女,如果你不嫌弃,帮着我调|教她们的礼仪和女红,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宜宁怎么会不愿意,又要跪下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连忙叫丫头扶她起来。

她也知道,陈家虽然只有大老爷有个举人的功名,但药材生意做的大,其实家里很富足。

不过在人们眼中,银子赚的再多都不正统,只有做官才是正统。但就因为生意,大老爷,二老爷连同两个太太,都忙的不可开交,孙子孙女都在京城,没有人陪伴老太太,她自然孤寂了。如此一来,她好好侍奉老太太,免得她孤寂,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这次大太太带着陈让来别院,本来也是想把老太太接到京城去的。此地药材虽然长得和好,但终年寒湿,她膝盖就老是痛。她告诉大太太,等宜宁生产完了坐过了月子,她就回京城去。

大太太知道太奶奶救了个女子,她也看过了,觉得宜宁长相清丽,举止有度,又极有涵养,也没有说什么。

这大半的家业都是老太太置办下来的,只要她做的事不过分,家里人都随着她。

山里搜寻尸首搜寻了大半年之久,一直到秋天才准开路,宜宁偶尔听闻山里在找什么东西,也从不透露半句自己的事。她已经快到待产的时候了,老太太找了稳婆给她预备在家里。

九月末,山里层林尽染,遍地红霜。

宜宁疼了两天两夜,生下一个七斤重的男婴。她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男婴却格外健康,发出了洪亮的哭声。

老太太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抱给宜宁看。

细软的孩子被抱在怀里,小手一动一动地揪着小被子,喝饱奶后发出轻轻的嘤咛声。这是那个人的孩子啊。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有个孩子,他恐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想到这裏她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太太连忙安慰她:“快别哭了,坐月子哭不得呢!仔细伤着你的眼睛。”

宜宁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概是为孩子而哭吧。她前世死了,就这么错过了自己的孩子。幸好她重活过来,她还能生下他,重新给他生命

此时陈让和母亲已经回了京城,老太太也不急,一直等孩子长到了才动身前往京城。既然要入陈家的族谱,孩子都是老太太起的名字,名为陈枫,日常就叫他为枫哥儿。半岁的枫哥儿会扑人,看到亲近的人,如宜宁、老太太则会笑。老太太在他喝奶的时候逗他玩,他喝几口奶,又含笑着看着老太太,又亮又大的眼睛认真地凝视你,想不喜欢他都难。

陈家在京城有座大宅子,在正西坊附近。

陈让又一次见到了宜宁。

他刚从书院下学回来,就看到宜宁立在院中,才生育完的她自有一股少女时没有的成熟风韵,又是正在哺乳的时候,胸脯鼓鼓,腰却极细,仍然是细白柔软的脸,看到他微微一笑,嘴角竟然漾出一个梨窝,“大公子安好。”他们男女避嫌,宜宁给他请安后很快就退到了庑廊下。

陈让却有些失神。

失神的地方大概是那鼓鼓的胸脯,还有一边的梨窝,甚至那柔软的声音。

陈让倒是有两个丫头伺候,母亲也有让他把这两个丫头收房的想法,但他还是少年心性,根本就没动。直到那晚,他梦到了女子曼妙的身体,他被欲望控制了,一把抓过人就压在身下热情地吻她,进入她的身体,直到他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竟然是宜宁姑娘的样子,他吓了一跳。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裤子竟然湿了。

陈让苦笑不得。

别说宜宁姑娘已经上了他们家族谱,成了老太太的义女,就说她已经生子了,父母恐怕也不会答应他娶宜宁姑娘,收她做小妾还行。但宜宁姑娘一贯风雅,为人正直,想必就算一直侍奉祖母终老,也不会给别人做妾的。

陈让虽然清楚,但往祖母那里去的时候,总忍不住一再地往裏面打量。偶尔宜宁在外面做事他就笑着同她说两句。

宜宁一开始也跟她避险嫌,后来他常过来,她以为陈让是孝顺祖母,偶尔还笑着跟他说话。同宜宁说话总有如沐春风之感,陈让才知道她不是冷淡,只是不熟悉人罢了。这样一来他越发鬼迷心窍。觉得宜宁姑娘可能对自己也有意,否则怎么会对他温言细语呢。

她教导陈家的三个姑娘礼仪好女红,总算是个营生。陈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虽然不满老太太把陌生女子养在府里,还生了孩子,这说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传呢,但有了这件事,她们当着她的面还是不会说什么的。

就这么三年时间转瞬即逝,枫哥儿从一个奶娃娃变成了小娃娃,会说俏皮话,会笑闹,会在宜宁累的时候,搭上小板凳给宜宁揉肩膀。

“娘亲不累,枫哥儿长大了,保护娘亲。”小小的枫哥儿抱住了宜宁的脖颈,软软的童音在她耳边说。

宜宁笑着把孩子抱过来,孩子越长大越小像陆嘉学,几乎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亲他的小脸蛋,柔声说:“可是枫哥儿长大还要好多年呢,要不娘亲先给你找个后爹爹。有了后爹爹,娘亲就不累了。”她跟枫哥儿开玩笑。

枫哥儿听了就急,“不找后爹爹,不找后爹爹,娘亲是我的!”他打小没有父亲,身边只有母亲和祖母对他好,自然对母亲十分依赖了。更何况,别的丫头抱着他玩,都会吓唬他说,娘亲找了后爹爹就不要他了。

枫哥儿紧紧抱着母亲,贴着她的脖子,不住地道:“是我一个人的!”

宜宁拍了拍她的小手,“好,是你一个人的。”

枫哥儿心满意足地吊着她,小猴子一般挂在她背上,直到宜宁都不好做事,拧他的屁股,枫哥儿才跳下来扯着母亲的裙子。

小黏糕,真的片刻都舍不得放开她。

宜宁心裏暖暖的,哪里舍得给他找个后爹爹。

谁知陈让路过,正好听到了宜宁说后爹爹的话。他当即心裏一惊,难道宜宁已经有了喜欢的男子?那怎么行呢!

陈让其实已经成亲一年了,女方的爹是个进士,外派出去做了县令,家中虽不如城郊富庶,却有进士老爷,因此算是一门极好的亲事。陈让也不能拒绝,半推半就地娶了对方,但心裏真正喜欢的还是宜宁。

陈让站在原地,颜色变幻了一会儿。直到宜宁抱着枫哥儿出来,她看到已经考中举人,衣着富贵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大少爷回来了。”宜宁仍然屈身行礼。

陈让却笑了,“你被祖母收为义女,何必叫我大少爷,叫我让哥就可以了!”

宜宁心裏一惊,她就算被老太太收为义女,陈让也该叫她义姑,哪里来的什么让哥。

她虽然想了这些,却只是笑道:“大少爷说笑了,规矩还是要有的,我还有事先退下了。”

陈让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还听得到枫哥儿叽叽喳喳的说:“想吃娘亲做的糕糕……”

“好,吃糕糕。”她的声音柔软温和。

宜宁决定以后绕着陈让走。

等枫哥儿过了四岁的生日,边疆有消息传回。

陆嘉学歼灭敌军,威震四海,班师回朝。

这消息不仅朝野听了为之震动,京城百姓都无比欢欣雀跃。等陆嘉学回城的时候自发去城门口迎接他,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那有福份的,才能远远的看到将军一眼,回去还要吹嘘好几天。

不过半月,朝廷就封了陆嘉学为左军都督府都督,自此他为武官第一人,所到之处无不是众星捧月,下跪迎接,无人可与之比肩。

当宜宁听到他的消息时,正在给老太太剥核桃仁吃。

老太太跟宜宁说:“芷娘嫁的那个兵部武选主事,跟陆都督的手下将领有交情,她跟我说,那将领如今是飞黄腾达了,走哪儿人家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还有人暗中送千金万金的,那将领都不放在眼里。不过说是死了原配,正托了人说亲而已,那媒婆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

宜宁递了一把核桃给她,“您关心这些做什么,我看今天剥的核桃多,给您做核桃糕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讲给你听听罢了,这些人高高在上,咱们一辈子都够不到,说来笑乐。”又问,“枫哥儿呢?怎么没见你带他出来玩?”

宜宁说道:“我捉了他去写字,都四岁了,也快要开蒙了。”

老太太点头,想到枫哥儿就觉得心裏软乎乎的。那孩子,又听话又善解人意,小小年纪鬼精灵的,跟宜宁的脾气完全不像。不知道是不是像他爹多一些。

想到这裏老太太就叹气,也不知道他爹究竟是何许人物,这样好的妻儿都不要。

不要罢了,她捡着养不知道有多好,这些年有宜宁陪着,当真是开心。

老太太又跟她说:“对了,芷娘邀我去她那里小住,你收拾行李,明儿咱们一起过去。把枫哥儿也带上,他不是吵着想出去玩吗?”

宜宁笑道:“就能惯着他了。”

芷娘是老太太的大孙女,陈让的姐姐,嫁了兵部主事,每年冬天都会邀老太太过去住一两个月。

宜宁走出穿堂,看到小小的枫哥儿伏在书案前,认真地描着娘亲走前让他写的“天地君亲师”五个字,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

陆嘉学,你可曾知道你有个孩子?

不,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芷娘的府邸离陈家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老太太住的地方正朝着一片松林,老太太喜欢松,就叫苍松阁,烧着地暖,温暖如春。

老太太去和自己的孙女叙旧了。宜宁就留在房中整理东西。

枫哥儿在旁乖乖陪着她,小手垫着下巴,乌溜溜的眼睛随着娘亲转。宜宁回头看到他追着自己看,乖巧得让她让他想亲一口。

“只有我们两个。”枫哥儿很喜欢这样的时光,“只有我们两个好了。”

宜宁不理会儿子的自语,听到有叩门声,立刻去开门。见是府里的丫头,她们常来,丫头都认得她,笑道:“宜宁姑娘好,奴婢来传话,明日宋府家宴,老太太也要一起去,请姑娘早做准备。”

宜宁笑着回身,把丫头送走了。

那宋府,也就是陆嘉学手下的那个将领,想来是芷娘要去,所以带着老太太一同前往。

“娘亲,你要去吗?”枫哥儿跑过来问她。

宜宁自然点头,“娘亲要去。”

“枫哥儿也去!”孩子连忙道,他不想一整天都见不到娘亲。

宜宁摇头,“你不能去,在家里写字。”

枫哥儿垮下了脸,扯着宜宁的裙子可怜巴巴地哀求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老太太回来了。

“枫哥儿想去就让他去,”老太太乐呵呵的,“有了枫哥儿,咱们路上还有趣些!”

老太太真是喜欢极了这个开心果,走哪儿都想揣在怀里带着。

宜宁却怕到时候人家问起枫哥儿的来历,会让老太太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就说你是我女儿,这是我外孙,他们还能说什么!”老太太不以为然,捏着枫哥儿的小脸说。

老太太还是带着枫哥儿去了宋家。

那宋将军府邸修的气派极,宴席也非常豪奢,女眷在花厅里头吃席,男眷在前厅吃席,这宋将军家夫人没了,就是他娘出面招待的女眷。

正吃着酒,外头突然一阵喧哗,有宾客低语:“听说今天陆都督要来!”

“当真?”有人按捺不住,起身往外看。

又有人跑了进来,气头喘不过来,语气却极为惊喜:“老夫人,陆都督……陆都督来了!”那宋将军的娘也十分惊喜,唯恐礼数怠慢,立刻就要出去招待。

剩下的女眷却嗡嗡的议论着,再也不安静了,更有些立刻就出门去,想要一睹陆家学的風采。

老太太倒是诧异地发现身边的宜宁没有动静,她继续喝她的汤。

“你不想出去看看?”老太太问。

宜宁摇头,“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老太太就笑起来,跟芷娘说:“你看,我说她好玩吧!”

芷娘不过把宜宁当奴婢,笑而不语,这会儿四下一看,道:“咦,怎的枫哥儿不见了?”

宜宁笑道:“他先吃完,兰心就牵他去看梅花了。”

兰心是老太太的另一个丫头。

宜宁说的没错,兰心是牵着枫哥儿出来看花了,谁知道陆嘉学一来,就有好多人从花厅出来,她就张望着前厅,料想肯定有热闹的事发生。

等她回过神来,枫哥儿已经不见了。她吓了一跳,枫哥儿可是老太太的心头宝!

她连忙朝前找去,不停地喊枫哥儿,但等到了前面,她分明看到枫哥儿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正要进去,门口的护衞却把她拦住,“什么人!”

兰心急道:“两位爷,我家小少爷刚才进去了!我进去把他找出来就走!”

那护衞却冷漠道:“知不知道裏面是什么人,快滚!”

兰心焦急,看到护衞已经拔出了刀,怎么敢硬闯,一跺脚赶紧回头找老太太了。

枫哥儿在这裏是丢不了,但要是在裏面闯祸怎么办。

枫哥儿看了会儿花觉得没意思,就想回去找娘亲了。但是来的路和去的路长得差不多,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反了,看到前面像花厅一般的建筑,就跟在丫头后面进去了。

谁知道裏面清清静静,根本不像刚才有那么多人,四岁的枫哥儿还不到腰高,踮着脚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只听到裏面有声音传来:“如此一来,太子一党必然势大,您与那三皇子之间……”

另一个声音低沉而淡然,“杀便是了,何必这么多话。”

但随后两人的声音一顿,有人冷声道:“谁在外面?”

枫哥儿立刻想跑,但他人小腿短,一下子就踩空台阶绊倒,摔在地上,枫哥儿毕竟还小,片刻后就哇哇大哭起来。

出来那人笑道:“竟是个小娃娃。”不顾他哭得可怜,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带进了屋里。

那人一松手,枫哥儿立刻坐在了地上,抽泣个不停。

“小娃娃,你娘呢?”把他带进来的那人半蹲着看他,“快别哭了,脸蛋都哭花了。”说着拿了手帕给他擦脸。

枫哥儿却挥开他的手,“不要你擦,要娘亲给我擦!”

“好好,”那人觉得好笑,“那你娘亲怎么不见了?她不要你了?”

枫哥儿哇哇大哭,“我娘亲才没有不要我!娘亲最喜欢我了。”

“好了魏凌,你逗他做什么。”上头那位见只是个孩子,淡淡道,“提出去扔外面吧,听得我烦。”

被叫魏凌的人奇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孩子了。”

“大概是你记错了。”

大佬们开密会,擅闯者自然杀无赦,但只是个小娃娃,诸位也不是这么狠的人,放一马就算了。

魏凌却在擦了擦他的小脸后,笑道:“陆嘉学你别说,这孩子长得甚是像你。”

陆嘉学喝着茶说:“像什么像,赶紧给我扔出去吧。”

“真的很像,该不会是你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坏蛋!”枫哥儿却抽噎地说,“我自己走出去,不要你扔。”

“呵。”陆嘉学冷笑了一声。

“真没跟你胡扯。”魏凌把这孩子拎起来,枫哥儿立刻如乌龟一样在半空划拉,很快落在了茶几上。他发现自己离那个五官英俊,但气势凌厉的人更近了。而且周围还有几个人在看着他,明显没这个人和刚才拎他的坏蛋地位高,只是站着赔笑。

此人伸出两根指头按住他的下巴,拇指上戴着个玉扳指。

陆嘉学眉头紧皱,他发现这个孩子还真的跟自己长得很像。

岂止很像,简直就是太像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在外面不可能有私生子,恐怕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了。

他啧了声问:“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枫哥儿到了这个坏蛋面前却不哭了,瞪着他,小小年纪语气就冷,“我叫陈枫。”

这孩子有几分胆识,更像他儿子了。

陆嘉学还当真有了点兴致,“你爹叫什么?”

“我爹死了。”

“哦?”难道这还是个孤儿,“那你娘呢?”

“我娘说我爹死了。”

“我是问你娘是谁?”

小小的嘴巴一抿,枫哥儿竟然有了警觉心,“不告诉你!”

陆嘉学看着那张跟自己相似的小脸蛋,颇为无语。立刻有人站起来说:“不麻烦大人,恐怕是我家来的宾客,我还是先把这孩子带下去吧。”

“慢着。”陆嘉学伸手阻止了,把这孩子放开,他笑道,“扔旁边屋里,叫他娘亲自来取。”

听的人简直想擦汗,都督大人这究竟什么趣味。枫哥儿泪水未干,听说那人想让娘来取他,抿了抿嘴,这个坏人,肯定想害娘!他进了偏房,大人们继续开会。

宜宁那边刚知道枫哥儿走丢了,这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心急如焚,跟着兰心就到了院子前面。那护衞依旧不让进去。宜宁思念儿子心切,非要硬闯,就发生了争执。

这家办宴席的宋将军听到了,从屋内出来,“干什么,有什么吵的?”

他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女子,一个姿色一般。另一个……另一个倒是清秀,清丽秀雅,梨花带雨,娇弱得让人心动,但又生得胸脯鼓鼓,前|凸|后|翘。

他一看就莫名咽了下口水,然后道:“你是干什么的,新来的丫头?”

宜宁立刻屈身,“禀大人,我的孩子刚才在这裏走失了,我是来寻他的。”

“原来是你儿子。”宋将军笑了笑,“得,进来吧,都督大人正等着你来领孩子呢。”

“都督大人……”宜宁语气一僵。

“是啊,你连陆嘉学陆都督都不知道?”

宜宁脑中轰然一声,陆嘉学!

陆嘉学在这裏!

“大人能否把我儿子带出来,我现在就带他离开。”宜宁看着这位宋将军,声音依旧很软。

听到她软声说话,宋将军觉得骨头都酥麻了。咳嗽了一声,“那你别走开,在这裏等我。”

说着就进去禀报陆嘉学了:“大人,那孩子的娘来了。”

陆嘉学这会儿正说到要紧处,根本不在意这个事了。让宋将军赶紧把人抱出去就是了。

宋将军把枫哥儿抱出来,他却挣扎得很剧烈。

“不要你抱,放开我!”

“枫哥儿!”

枫哥儿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眼眶就红了。

宜宁几步上前,抱下了枫哥儿,一把掌拍他屁股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听话!”

别人打他,他自然不干,可是娘亲打的,他委屈得不行,又不躲,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任娘亲打。看到娘亲竟然哭了,她立刻扑到娘亲怀里抱她,还说:“娘亲不生气,枫哥儿听话!”

唉,这个孩子!

宜宁怎么舍得再打,小小的身体贴着她,不住地叫她:“不生气,不生气。”

“多有麻烦,望大人恕罪。”宜宁把枫哥儿抱着,屈身给宋将军行礼,就要退下了。

“等等。”宋将军笑着问,“你是哪家的?”

宜宁一怔,只听裏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出来了。

如果让陆嘉学看到她……

她立刻抱着孩子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懒洋洋一声:“你就是孩子的娘?”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怎么能不熟悉,宜宁浑身僵硬,话也不敢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抱着孩子就离开了。

“此妇人竟然如此不知礼数!”有人立刻想拦住她。

“罢了,妇人见陌生男子总是不好的。”陆嘉学只是想看看这孩子的娘亲是何许人也,既然人家不让他看,那还有什么说的呢。

但是看着那个背影,他总觉得有一丝熟悉感。

很熟悉……

罗宜宁。

和罗宜宁好像!

陆嘉学想到这裏,突然就追上前去,他突然更想看到这个女子的正面。但是大步追出去之后,人已经不见了。

“大人,您怎么了?”追出来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陆嘉学摇头,默然不语。他的神情犹如浸透了血一般冷而痛苦。

罗宜宁……他的妻……

费尽心思娶到手,用尽力气疼爱,不过是想把她养在温室中,隔绝了风雨,所以什么都不让她知道,结果她居然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离开了他。

他每次看到与她相似的人,都追上去看,但都不是她。一次次的失望,变成了绝望。

因为她早已经死了多年了,摔下山崖,葬身野狼腹中。

不然如果真的是她,为何会不见他呢?

陆嘉学慢慢握紧拳头,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带着细微的疼痛感。

第一年不见是想念,想把她紧紧拥入骨血中;第二年不见是绝望,是想毁去一切;第三年不见,是疯狂,疯狂到再见到她,就想把她锁起来再也不离开;第四年不见,已经是执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煎熬什么了。

“无事。”他的语气冷淡而沙哑,慢慢地回转过头。

宜宁是听到身后好像有人追出来,所以她疯狂地跑,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停在湖边喘气,想着两人过往的一幕幕。

他替她抄佛经,说她笨,“字都写的这么难看,带出去会丢我的脸。”他任她打他,笑着说,“打了我就不生气了啊,我今晚还跟你睡。”他带她看昙花,一整夜都不开。

他出征前,她抱着他哭。

他回抱住她,语气沙哑而坚定,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我一定会回来的,就算当逃兵,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吻她的额头,唇瓣滚烫,“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这些话,当年她信以为真。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为何这么对她,什么都不让她知道……然后,杀了她。

一只小手抹了抹她的眼睛。孩子看着她,小声说:“娘亲乖乖,不哭了,枫哥儿真的会听话的。”

他用她曾经哄他的话来哄她。

“娘亲没有怪你。”宜宁将孩子紧紧抱住。

宜宁回去后,决定把今天发生的事忘掉。

但是就算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的。她全部心思都在陆嘉学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那天有什么异样。

直到芷娘来陈家拜访,然后委婉地跟陈老太太说起:“您可还记得那天的宋将军?”

老太太怎么会不记得。

芷娘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一下说:“那天宜宁同我们一起去了宋家,找枫哥儿的时候被宋将军看到了……宋将军似乎……似乎看上了宜宁,想娶她做继室。”

老太太吃了一惊,“宋家?但这……”她一时想说宜宁是有孩子的人,一时又想问宋将军怎么就看上宜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芷娘心裏也是满腹狐疑,虽然她是对宜宁客客气气,但那多半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她心裏从没将宜宁当作是老太太的女儿,宋将军这么好的门第,她嫁的人家都比不上,怎么就……怎么就看上罗宜宁了呢?

她虽然容貌好,但毕竟带着一个孩子啊!身份也不体面,虽然叫老太太收为义女,但毕竟还是陈家的半个下人。

“您问我,这事我也稀奇着呢。”芷娘长出了口气,“还是宋将军派人找到了老爷头上,老爷跟我说的。还特地叮嘱过我了,这门亲事您势必得让她答应不可。不管是你我,还是陈家,都得罪不起宋将军,而且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不怕以后宋将军不照顾咱们……宋将军的背后,那可是都督大人……更何况,宋将军这样好的家世门第,看得上宜宁是她的福分,宜宁嫁过去也只能说是高攀了。”

老太太听到这裏,也是心裏微微一动。

她是想着宜宁嫁了这人也好,以后荣华富贵自然是没的说。她留在陈家,自己还能庇护她几年。以后等自己去了,两个儿媳要是稍看不惯宜宁,她和枫哥尔该如何自处?

“我也不知道她的意思,宜宁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坚定,她不愿意的事,别人可是怎么都强迫不来的。”老太太说,“我得找她来问问。”

芷娘听了有些急,“她如何能不答应!”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有什么资格不答应。这样的门第,换成她也早欣喜地应允了。

老太太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叫人去把宜宁找来。

宜宁一听宋将军想娶她,眼神闪烁,很快就摇了摇头,“多谢大小姐一片好意,我不想嫁。”

别说芷娘,老太太都有些惊讶。她立刻拉着怡宁的手劝她:“你难不成,还有守节的心思?你原丈夫竟然这般对你,不妨另嫁了旁人。”

宜宁苦笑,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在陈家的地位有些尴尬,老太太在还好,她要是不在了,这个境地她如何处得。如果这是个别人,不管她喜不喜欢,为了枫哥儿她都会嫁。但这个人是宋将军啊!嫁给他,恐怕迟早有一天会被陆嘉学发现的。

“实在是对不住您,这人我真不能嫁。”宜宁异常坚决。

芷娘本以为此事是十拿九稳的,谁知道宜宁却不同意,她找大太太,二太太说项都没辙,只得带着遗憾回去,给宋家递了信。

宋将军那天见到宜宁动了心思,非要娶她,家里老娘本来想给她找个身家清白的姑娘,这宜宁连孩子都有了算怎么回事,却是拗不过儿子的意思,他们家不是文官,武官家庭里,当家有爵位有功名的说话就是一切,所以宋将军说一不二地要娶宜宁。

本也以为她不会拒绝,宋将军虽然是续弦,但现在想嫁给他的比宜宁身世好的,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听到芷娘的回信时,他还有些惊讶。

“怎么了?”他正在陪陆嘉学喝酒,陆嘉学就问了他一声。

宋将军苦笑道:“看上个女子,虽然已经嫁人有了孩子,却没有丈夫,我本想娶她,谁知道她倒是不愿意。”

陆嘉学也意外,笑道:“哪家女子这么不识抬举,不如我亲自去给你提亲?”

“大人说笑了。”宋将军笑笑,他知道陆嘉学不过是说说罢了。

陆嘉学自然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只是摇晃酒杯,想起当年去给她提亲的情景。

她很高兴,当她听说自己能嫁给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抿着嘴都藏不住笑。他看得满心愉悦,并带着说不出的轻松。

幸好自己有这样一个身份,所以想娶的那个人,也愿意嫁给他。

洞房那天,他用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却发现她低着头,好像吓得挺厉害的。

她其实长得很好看,那脸蛋像是霜雪做成,细软绵甜,叫他一吮就红。他把她压在身下,就这么亲她,亲得她疼想躲,但又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扣着躲不开,只能呜呜的哭。

她比他小三岁,成亲那会儿刚十五,还不到他的肩膀高。身子稚嫩柔软又甜,他忍不住要了她好多次,直到她双腿打战,第二天连起来请安都起不来,陆嘉学才发现过火了。

但是谁让她推拒不过自己就哭,声音跟猫儿一样,他越听欲|火越盛,小山一样的身躯压得她光都看不到,顶着她的巨物越发胀大。她越发哭得厉害,哭着还求饶,不要了不要了。殊不知越这么哭,男人越是兴奋,太阳穴都给她激得一突一突的。

第二天起来,他的背上被她抓得一道道红痕,她躲了他好几天,一碰到就发抖。

男人开荤之后,恨不得夜夜春宵,她怕又不敢拒绝,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在他按着她往床上去的时候,踹了他一下。

陆嘉学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宜宁红了脸,她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出嫁从夫,夫君说什么她都不能反抗,更别说踢他了。但她当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脱口而出:“我不要,你自己去睡!”

她说完脸色就一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又强作镇定,冷静地看着他。

没想到陆嘉学却笑了笑,放开手,“好吧,我不打扰你,那你继续做你的袜子。”

袜子还是给他做的。

宜宁一直在试探,猫儿伸出爪子一样,直到发现周围是安全的,她才会露出本性。

陆嘉学就忍着、纵容着、引导着,不动声色地这么宠着她。

她就真的像猫儿一样,他看书的时候,她到他身边来坐下。陆嘉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一眼先没有动,她却自顾自地拿出了几个扳指,然后抓起他的手,用他的拇指试戴。

“你要送给我吗?”陆嘉学问。

她摇摇头,“谁要送给你了,我看公公的扳指裂了,才准备选一个好看的送他,你别动,让我好好试。”

她抓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他的手因为习武经络微微凸出,而她的手却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小窝。她这么瘦,手背却有小窝,真是孩子气。

好吧,让她试吧。陆嘉学放松手指,让她试戴。

到最后她说:“好了,这个最好看。”又说,“既然这么好看,就勉为其难送给你吧。”

陆嘉学笑作一团,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极了,把她按到榻上吻。

陆嘉学垂下眼,又喝了口酒。

烈火一样焚烧到了胃中。

这样的孤寂和萧冷,他受够了。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这会让人疯狂,让人绝望。慢慢的永无止境的黑夜,他总是听到她的声音在耳际,然后发现那是错觉。近得好像在周围,但是清醒过来却什么也没有,遥远地无法触及。

宋将军看大人的脸色又冷淡下来,不敢再多说。

回头却找了媒人亲自去陈家提亲,而且不日就送上了聘礼,足足二十担,聘金也有一千两。

老太太一看就急了,“我们没说答应,怎么就送了聘礼来!”

把聘礼退回去,岂不是打了宋将军的脸?

大太太比较冷静,“宋将军这意思,不就是说咱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不容咱们考虑。娘,我看你还是把宜宁嫁出去吧,宋将军我们怎么惹得?”

老太太叹气,“可是宜宁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大太太则笑一声:“咱们家养她几年,也算是够仁义了。这时候怎会容她再得罪宋家?宋将军虽然比她大了十五岁,但正当壮年,嫁了有什么不好,她自己也没个出身,还想挑个什么样的不成?”

老太太听儿媳这么说,有点不高兴。宜宁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她要是贪图荣华富贵,早就答应了。她不嫁肯定有她的理由。

那大太太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什么,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声。

老太太听了面色严肃,语气也变了,“这是真的?”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诳您老人家,我也胆战心惊呢。您说宜宁是上了族谱的,真要是跟让哥儿勾搭上了像什么样子!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老太太面色数变,等晚上宜宁炖完汤后,把她叫了过来,面色冷淡地说:“宜宁,宋家那门亲事,你还是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