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一愣,“老太太,您不是由我……”
老太太摆手,慢慢地说:“你跟让哥儿的事,多久了?”
宜宁嘴唇一咬,立刻知道老太太指的是什么,她立刻说:“我一向见着他都避着走,怎么会有什么?我伺候您几年,何曾动过那种心思。”
老太太旋即缓缓地叹气,“但是让哥儿动了。”
“老太太……”
老太太阻止她说下去,“宜宁,我这几年对你,可是好?”
宜宁自然点头。
老太太叹道:“宋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我们分明回绝了,但人家仍然送了聘礼过来。所以这事就由不得你不嫁了,人家分明就是一定要娶你的。否则陈家也会被你连累——更何况你要是留在陈家,和让哥儿真的有了什么,才是让陈家蒙羞!”
听着老太太的话,宜宁不觉已经哭了。她擦了擦眼泪,突然有种天地为大,无处可去的感觉。
那宋将军怎么偏就瞧上她了?
她这时候贸然离开,岂不也是连累了陈家?老太太这几年待她没话说,她不能忘恩负义。
“我给你准备好嫁妆,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那宋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宋将军既然非要娶你不可,总是喜欢你的,你别怕。”老太太声音柔和许多。
宜宁已经不哭了,而是稳稳地福身,“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全凭您安排。”
由不得她选,那就听天由命吧。也许陆嘉学已经不再记得她了,也许根本遇不到陆嘉学,抑和以后见着他就躲着走,她只能这么想了。
宋家得了消息,陈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双方才开始正式地走六礼,那宋将军知道宜宁不过是陈家养女,怕她出嫁时的嫁妆不够,另外从自己的私房中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补贴给宜宁,嫁妆是算作女方的钱,这笔银子就是送给宜宁了。
她听说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宋将军当真是个好人。
府里忙着给宜宁准备嫁衣、嫁妆,平日看不起宜宁的,也觍着脸来跟她说话唠嗑。
枫哥儿虽然才四岁,但他小小年纪已经十分聪慧,自然明白是娘要再嫁了。他不高兴。他觉得娘亲就要被别的叔叔抢走了。
他知道娘亲不是自愿的,只恨自己还太小,保护不了娘亲。
“枫哥儿长大后,一定要有出息。”小小的孩子抱着她的腿,有些沮丧地嘟囔着。
宜宁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蛋,“又怎么了?”
“不能像爹爹一样没出息,护不住娘亲。”枫哥儿说,“如果枫哥儿也是个大将军,娘亲就能想干什么干什么。”
宜宁听了就笑了。
枫哥儿毕竟还小,很多事情他不明就里。
当然了,他爹究竟有没有出息这个问题,枫哥儿明显没有清楚的认知。
“好,娘亲等你长大。”宜宁把孩子放开,看着男方送来的聘礼单子,她突然怔了怔。
那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她面前,凑近了看她在烛台下写字,一看就啧,“这不是要给祖母抄的经书吗?你对对子不行罢了,写字怎么也不好看?还比不过我。”
太夫人让她们几个媳妇手抄佛经,她找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当枪手,但还不够。
宜宁转个方向继续写,不理他。
闺阁女子,她重女红刺绣,管家灶头,又不重诗书才艺,术业有专攻好吧。她给他做的袜子不就又妥帖又暖和吗?
陆嘉学就夺了她手中的笔说:“来来,我帮你写几篇,我看就你的丫头都抄不过来了,但你的字太不好看了。拿出去会丢我的面子的。”
她薄唇一启,终于开口:“你还是出去玩你的吧。”他一个走马斗鹰的公子哥,字迹能比自己工整到哪里去。
陆嘉学却伸手,将她环在自己怀里。
宜宁被他环住,就一时失了神。抬头只看到他干净的下颌。
“你的聘礼单子可是我亲手写的呢。”这个人不紧不慢,温淳地说。然后就这么环着她写字,竟然写出来真的工整漂亮。
再后来想想,他陆嘉学什么不会啊,武功谋略,扮猪吃虎,谁知道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下面掩藏着什么。她一直在想,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能伪装得这么好。伪装的让她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宜宁回过神,觉得自己其实从没有一刻忘了陆嘉学这个人。
她一再告诫自己,如今的陆嘉学是陆都督,她应该要牢记这点。
宋将军因为终于要成亲了,成天喜气洋洋的谁都看得出来,去陆嘉学那里汇报的时候,就顺便送了他喜帖,然后向陆嘉学拱手,“还请大人有空来喝喜酒。”
陆嘉学翻了看时间,笑道:“不巧,那天恐怕有事去不了。不过礼我会让人带到的。”
宋将军又敢说什么?
陆嘉学把喜帖递给管家,又不经意地问道:“你这娶的是哪家姑娘啊?”
“说起来这个还沾大人的福。”宋将军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就是那个孩子的娘亲,我一见就觉得喜欢。”
“既然有孩子,想必原来是有婆家的?”陆嘉学难得今天这么有空,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倒是有雅兴,娶个老婆还送个孩子。”
宋将军道:“我听人说她丈夫抛弃了她,所以陈家才收她为义女,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一个孩子,除了嫁给我还能怎么办,我也不嫌弃那孩子,小小年纪异常聪明,以后培养得好,指不定还能拼个功名回来。”
宋将军自然盼着赶紧把人娶回来,三礼六聘,不过十余天就走完了。
出嫁时正是初冬,外头飘起小雪。
宜宁站在栏杆旁看了会儿雪,黄昏已至,梳整好新娘子的凤冠霞帔,戴上红盖头,被背上了花轿。
枫哥儿则被宋家派来的婆子领着,跟着一起去了宋家。
宋家张灯结彩,鼓锣喧天。
新娘子进门,由新郎以大红绸花香牵进了正堂。
不知怎的,宜宁脑海里不断浮现自己初次出嫁的情景,拜堂起身的时候,一双修长匀称的大手伸来扶她,主人一定不会难看的。
她要起身的时候,同样对方也伸手来扶她。
不一样的手,一样有力。
她突然生出一股人事全非的悲凉,一时没有搭上他的手。
宋将军的手僵了一下,这时突然有人大步跑进厅堂,附在宋将军耳边说:“老爷,都督大人来了!”
怎会突然来了,不是说没空吗?宋将军正是成礼的时候,不能离去招待他,但陆嘉学来了,他又怎敢怠慢。
“都督大人说您不必理会他,他观礼就是了。”好在仆人很快加了一句。
红盖头下,宜宁垂下了眼睑。
既然如此,宋将军让仆人好生伺候都督大人,成亲礼继续。
陆嘉学今天本来是进宫面圣的,不过出来得早,就想干脆过来喝个喜酒。宋府二爷亲自请都督上座,旁边的人立刻纷纷起身香陆嘉学行礼。不知道都督大人也会过来,顿时讨好敬酒的人纷纷拥了过来,不过陆嘉学摆摆手,就又退下去了。
贵宾席是在阁楼上,从上往下看正是成亲的正堂。陆嘉学看到一个小小的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为了表示喜庆,小人儿也穿着红褂子。白|嫩的小脸映得红红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没人疼一般。
陆嘉学示意下属一眼。下属立刻过去把枫哥儿带了过来。
枫哥儿发现是上次那个坏蛋。他把头别想另一个方向,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喜欢我?”陆嘉学淡淡地问。
“为什么要喜欢你?”
陆嘉学笑了,“他们都喜欢我,你不喜欢?”
小人眨眨眼睛说:“他们才不喜欢你。”
陆嘉学问,“哦,你怎么知道?”
枫哥儿认真地说:“你都一个人坐一桌,没人跟你一起坐,他们肯定是不喜欢你。”这个坏蛋没有人喜欢,其实也挺可怜的。
陆嘉学大笑,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等你娘嫁给你继父,你该叫我一声叔叔。到时候你到侯府来,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如果是别的孩子,这是何等有幸。搭上陆嘉学,这后半辈子就不愁富贵了。
小娃却又摇头,“可是娘让我不要多见你,她说遇到你要躲着你。”
孩子跟他玩熟了,好像就愿意跟他多说话了。说来也奇怪,陆嘉学看着这个孩子总觉得他好玩。
“为什么?我又不会吃人。”陆嘉学喝着酒,听到鞭炮声响起。
“我不知道。”小娃用小手垫着下巴,“上次我见了你,她好像很不高兴,还抱着我跑了,然后那天晚上她哭了。我不要娘不高兴,所以不能见你。”
陆嘉学依旧没露出什么波澜,“你今天就见我了。”
“所以不能告诉她啰。”孩子的语气稚气而无奈,“她是我娘亲,我要宠着她嘛。”
“你娘亲这么怕我吗?”陆嘉学又淡淡地问。
小娃就说:“不知道,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哦,她最怕陆嘉学了,晚上做噩梦,总会喊这个名字…”
陆嘉学手中的茶杯终于顿住,他猛地盯着枫哥儿,目光冷酷得甚至让枫哥儿倒退了半步。
这个坏蛋虽然嘴上坏,但面上一直和气,也笑眯眯的。所以他才不怕他,但一见到他这样,枫哥儿还是有点怕。
陆嘉学眼睛微眯,“你知道陆嘉学是谁吗?”
枫哥儿喃喃道:“我不知道……”
陆嘉学走近一步,目光越厉,“谁教你的?”
枫哥儿毕竟才四岁,被这么一吓就抽噎了几声,吓得就哭了出来。
下属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说什么,有人想说话:“大人……那毕竟是个孩子!”
但陆嘉学却几步走近枫哥儿,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提到了半空。枫哥儿哭声震天,不停地喊着娘亲,小脸涨红,手脚并用地也挣脱不开陆嘉学。
“你娘叫什么?”陆嘉学又厉声问。
枫哥儿才觉得这个坏蛋可怕,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哭这大声呼救:“娘亲,娘亲!”
“回答我!”
阁楼与大堂本就正对着,宜宁已经听到了枫哥儿的呼喊声。此时最后一礼已成,天色也暗下来。这个动静淹没在铜锣声中并不明显,但宜宁毕竟是枫哥儿的娘,怎么会听不到孩子在呼救,顿时心裏一紧,抓了宋将军的手,“将军,是枫哥儿在喊救命!”
宋将军也听到了,眉头一皱安慰新婚妻子,“你站在这裏别动,我叫人去看看!”
宜宁怎么放心得下,跟着宋将军走到门口。虽然夜色已起,她微掀起盖头一角,已经看到是那个人抓着枫哥儿,将他抓在半空中。她又急又气,此人弑兄弑父,难不成竟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吗!
陆嘉学心理的猜测逐渐成形,他本来就暴力嗜血,对这孩子仅有的好感也掩不住心裏的急迫,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快说!”
孩子呛了一口气,哭着说:“我娘亲叫宜宁!”
宜宁,罗宜宁…
陆嘉学终于松开了手,孩子一下掉下来,摔在地上生疼,他怕得连哭都忘了。
陆嘉学沉着脸,下属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恐怖的神色,压抑着风暴,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其实对于陆嘉学来说,这不是从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他缜密的思维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是有人在算计他,这样的希望他已经遇到过无数个,微小而渺茫。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无数次地失望了。
但他还是期盼着奇迹能够发生。
他几步走下了楼,护衞立刻跟着下楼,他阴着声音道:“周围都给我封住,不准进出!”
宾客哗然,热闹的成亲礼被弄得如闹剧一般,但是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宋将军很快就出来了,他额角全是冷汗。别看陆嘉学平日和和气气去,他若是动了真格,严肃冷酷,六亲不认。否则他大哥和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样的人,他就是无缘无故封他的家,他也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悦。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了?您生这么大的气…”宋将军拱手道。
陆嘉学看他的眼神冰冷,“把新娘叫出来。”
“这…”宋将军迟疑,新娘立刻就要被送入洞房,不能见外人,这岂不是坏了规矩,他这亲还要不要成!
陆嘉学只淡淡说了一句:“宋阳,我不重复第二遍。”
“那您稍等…我立刻去叫。”宋将军哪里敢惹他,立刻示意身边的人去请。
谁知不久,那人就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老爷,小的派人去找过了,新夫人不见了。不在正堂,也没在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陆嘉学反而更加心潮涌动。
如果不是真的有问题,为什么要躲起来?难道真的是她?但是他为什么要躲他?
幸好周围已经被封住了,她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他一个个地搜,总会把她找出来!
“罗宜宁!”陆嘉学一看四周,语气反而慢了下来,“你知道躲起来也没用,你最好给我出来。否则我派兵过来把宋家摸个透,总能把你找出来!不然你儿子还在我手里,你跑一个试试?”
宾客已经让人带去了花厅,那宋将军还迷糊着,罗宜宁是谁?就算是要找新娘,也应该是陈宜宁…等等!罗宜宁,这个名字他是有些耳熟的。
这不就是…不就是都督大人已经死了几年的原配夫人吗?
宋将军也不是笨人,立刻就由两个宜宁和大人的态度,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难道…
他吓得屏气,话也不敢说。
倒是前头墙角,人影闪动,有个穿着大红吉服的人慢慢走出来。
周围火光簇拥,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上还贴着囍字,一身凤冠霞帔,火光盈盈衬得她腮若盈雪,夜风吹起衣带。
这样得一幕,一如多年前,他娶她的那一夜。
“都督大人不是找我吗?我就在这裏。”宜宁语气淡淡的。她是多年后第一次正眼看着陆嘉学,他的五官越发深邃,周身气场凌厉,叫人不敢反抗他。
也是如此陌生。
这个人,她何曾真正了解过他,不过是被欺骗,被隐瞒罢了。
陆嘉学死死地看着她,瘦削的肩,冷淡而疏远的神情,她…
她不是死了吗?!他在山周围找了大半年都没有找到她…只发现一些野狼啃剩的人骨。那时候他以为她的尸首葬身狼腹。于是将方圆五里的狼屠尽。
宜宁却开口笑道:“一开始躲着你是因为怕死。现在我无所谓了。我是陈家养女,与都督大人桥归桥,路归路,一切的事与都督大人无关,也不愿意牵涉进大人的事中,还请大人放我母子一条生路,也放不相干的人一条生路。”
她说完之后,才发现他的神情不对。
嗜血一样的眼神,冷漠至极的表情。
陆嘉学一步步向她走进,罗宜宁竟然被他震慑,下意识地往后退。
退无可退,被他捏住了手腕。铁钳一样的手捏得人生疼!
他盯着他,阴沉的语气听得人发寒,“你——刚才说什么?”
“与我无关?”他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你罗宜宁嫁给我,自然就是我的人!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你竟然还想嫁给第二个人?”
她明明活着却不告诉他,知道他就在宋家却避着他。他日夜因她的死而受折磨,但她却瞒着自己,想嫁给自己的下属!
多荒谬的事!
他还专门为她成亲送了礼?
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想和奸夫厮守,所以才不认他?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可能?
和奸夫厮守?她休想
她嫁给了他,这辈子就是他的。纵然他好脾气地宠着,但心裏也一直都这么想。
“你干什么,发什么疯!”被他的手桎梏,挣也挣不脱,罗宜宁心裏涌起一股无力和狼狈,“陆嘉学,你放开我!”
陆嘉学一语不发,只是冷笑,一把打横把她抱到怀里。见她实在挣扎得厉害,又一个手刀砍到她的后颈,她的身体软了下去,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
他把人抱在怀里,才看向宋将军。
宋阳嘴唇发白,额头全是汗。
自己要娶的人竟然是都督大人的妻子,他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大人,属下实在是不知!”宋阳立刻跪了下去,“如果知道是……是侯夫人,属下无论如何也不敢……”
“不知者无罪。”陆嘉学道,“你应该庆幸我发现及时。人我带走了,今天这场闹剧……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处理。”
他把人抱着,属下又把枫哥儿抱了过来,就这么抱着离开了宋家。
至于流言会怎么说,陆嘉学一点都不在意。失而复得,温软在怀的喜悦充盈着他的内心,枯竭的灵魂和渴望一点点地被填满。
他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差点以为这就是个梦。
太不真实,所以患得患失。
陆嘉学看了她很久,她十五岁就嫁给他了,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惧怕他,要他宠。年岁长了,怎的模样还是没怎么变,只是眼角更长,下巴更尖,身材凹凸有致,变得越发漂亮。
熟悉的眉眼和嘴唇。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俯身亲她。
宜宁就这么被一个吻吵醒,渐渐睁开眼,入目就是华丽的装饰,织金帷帐,红木千工拔步床。然后就是那张英俊得近乎凌厉的脸。
都督大人穿着蟒袍,玉革带,冰冷而陌生的触感。他正覆在她身上。
她惊住,立刻往后缩,然后一不小心撞到了床头。
陆嘉学伸手过来给她揉揉,“毛毛躁躁,我会吃了你不成!”
宜宁才想起刚才的事,一看自己身上,竟然已经换了身衣裳。她顿时警觉,“我的衣裳谁换的?”
陆嘉学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自然是我,不然你想谁给你换,宋阳吗?”
宜宁别开头淡淡道:“竟然劳烦都督大人亲自动手……”
“罗宜宁!”他声音一厉,“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年我找你找得快把保定都翻过来,你为何躲着不见?!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种?是不是你与奸夫所生?”
陆嘉学只当那孩子是奸夫所出,根本没意识到孩子是自己的。
宜宁只是冷笑,陆嘉学更当无假,眼神更加阴冷。
她竟然敢!
“是谁?”他又问,“你别等我自己去查到。”
“你这又是做什么样子?”罗宜宁才说,“你问我这些,我也想问你。都督大人这侯位是怎么来的,我又是怎么摔下山崖的?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陆嘉学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是在怪我没告诉你这些事?但谋事本就是男人的事,知道了对你不好,所以我才一直没说。”
罗宜宁笑了,她看着陆嘉学的脸,发现纵然过去这么多年,她其实还是喜欢他的,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可笑可悲。“大人放我回去吧,我对你已经无意,何必再勉强!”
她这般,陆嘉学更觉得她已经和奸夫情深意切,连应付他都不愿意了。
“好,好!既然你这般,我也没别的可说了!”陆嘉学竟伸手扯了她腰间的腰带,单手控制她的手按在床头,以腰带绑住。
“陆嘉学,你要干什么!”罗宜宁挣扎,但她那点力气,给陆嘉学挠痒痒都嫌不够。腰带一散,陆嘉学伸手一扯,刚给她穿好的衣裳就尽数散开,露出大红绣并蒂莲的肚兜。
她的身子如何销魂,一如昨日,还历历在目。他俯身含住高挺的莹润,大手控制她的纤腰。成熟的身体如何经得起男人的搓弄,不过片刻她就浑身酥软,轻喘出声。男人的火热也抵着她的大腿,烫得她想避开,但很快被他按住,然后分开了双腿。
她被顶弄的浑身酥麻,已经是意识迷离了,但是双手仍然被绑着。庞然巨物仍然在她体内抽动,越来越艰难,就算她开始求饶了,陆嘉学还是没有放过她。
以前就是怜惜她、纵容她,这次非要好好惩罚她不可!
宜宁还是在他的索求下昏过去,这是新婚之后的头一次。很久之后,陆嘉学才从她的身体中抽出,他沿着她的脸和脖颈吻她,好一会儿才抱她去沐浴。沐浴的时候她又醒了,但是意识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哭。
“你究竟在想什么?如今我手握权势,什么都能给你,你难道还不喜欢了不成。”他又无奈地亲她的额头,“好了,别哭了。”
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就往他的怀里钻,脸贴着他赤|裸的胸膛。猫儿一样贴着他,好像溺水之人抱着救命稻草一般。
就算熟睡着,他的味道还是让她安心。
“醒着怎么不这么乖。”陆嘉学摩挲着她的脸蛋,微微叹气。
一想到别的男人说不定也见到过她这样,他就嫉妒的想要杀人。
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再问吧,终究是舍不得。
陆嘉学把人抱进内室,再盖好被褥,想想还是用腰带把她的手绑在两侧,万一醒来的时候跑了呢。
他打开房门,对外面的护衞说:“把那个孩子给我带过来。”
枫哥儿哭的声音都哑了,府里管家看他是被夫人带回来的,又长得像极了陆嘉学,便立刻以为是小世子回来了。这侯府自那场屠戮之后,越发人丁萧条,其他人都搬去西园住,偌大一个东园里主子只有陆嘉学,冷冷清清的,仆人都不习惯。
好不容易突然接回来一个小世子,自然一堆人哄着他不哭,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来哄他。老管家亲身上阵,草编蝈蝈逗小世子笑。
小世子都不理,只要娘亲。
管家很为难,这多年不见,侯爷必定和夫人温存呢,怎么顾得上小世子。
真是伤脑筋。
管家想了想,叫仆人赶紧去西园把四夫人养的那条京巴狗儿抱来。这毛茸茸,一团雪白的小东西,总算是能哄得小世子不再哭了。
这边好不容易哄好了,那边侯爷却让把小世子抱过去。
管家亲自把小世子送了过去,笑呵呵地跟陆嘉学说:“小世子一直吵着要夫人,小的费了好大劲才哄住呢!”
陆嘉学听了稍微一怔,什么小世子?他说过这崽子是谁的种吗!
枫哥儿看刚才捉自己又捉娘亲的坏蛋只穿着单衣,披着直裰坐在罗汉床上,立刻扑上去咬他。“坏蛋,我的娘亲呢?你把我的娘亲藏到哪儿去了?”
陆嘉学单手就把他扯开。
看这小东西如愤怒的小狗一样,根本不怕了,还汪汪地要咬他。
“啧,你还挺有精神的。”陆嘉学抓住孩子的小脸,仔细端详,“管家,你说他长得像我吗?”
管家自然笑呵呵地说:“和侯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陆嘉学心裏涌起一个猜测,难道……
他把枫哥儿放开,告诉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好好回答我,我就让你见你娘亲,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叫你一辈子见不到你娘。”
枫哥儿气的小脸通红。
陆嘉学不管他,已经开始说了:“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生辰是什么时候?”
枫哥儿一开始不答话。
陆嘉学就点头,“管家,把他扔出去。”
管家一愣,啊?这是什么情况?
枫哥儿才哼了一声说:“我四岁了,生辰是九月十八。”
这么一算,宜宁有孕分明就是在他还在侯府的时候,那时候她的生活完全被他监控,他了如指掌,哪里来的奸夫!
陆嘉学很快意识到,他刚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你娘有没有说过你爹叫什么?”
“不知道。”孩子气鼓鼓的,“娘说他死了!”
陆嘉学竟然听得笑出来,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不仅找回了妻,还附带一个他不知道的儿子!
罗宜宁竟然给他生了个孩子!
虽然这小子有点不听话,但却是他的种。
“来来来,我告诉你,你爹我就在这儿。从今后你就要叫我爹,过几天我上个折子,给你请封世子之位。快叫声爹来听听!”
枫哥儿怎么可能理他,“坏蛋!你才不是我爹!”
陆嘉学完全不在意,捏了孩子的脸一把,吩咐管家:“去那个卖药的陈家,把他们家主事的给我带过来。”他可要好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侯爷在宋将军婚宴上抢走新娘的事,就算是遮掩着,也迅速在一天之内传遍了京城。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这新娘本来就是侯夫人,不过是偷汉子偷到了丈夫下属头上;另一种说法是侯爷看中了新娘的美貌,所以当场强抢,不顾她即将成为自己下属的妻子。
第二个故事更刺|激,而且比较符合逻辑。谁会放着都督大人不喜欢,去偷他的下属,听起来就不切实际。
对这件事,多数男子是嗤之以鼻,但更多的女子则是羡慕。那女子不过是个商户收养的义女,竟然成了侯夫人!就是皇后见到她,恐怕也要客客气气的,何况都督大人英俊健壮,多少女子想嫁他无门。
但对于收养了宜宁的陈家来说,他们分明知道,其实第一个说法才是真的。
在侯爷把人带回侯府的第一天,就有人到陈家来,把陈家老太太和大老爷接走了,问他们当年是怎么救到侯夫人的。
陈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都督大人喝着茶。这侯府万分气派,把守的护衞五步一岗。她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老妇人,吓得喉头发紧。
“两位不用急,既然说是救了我夫人的。自然有好处等着你们。不过你们得把我夫人这几年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告诉我。”陆嘉学放下茶说。
老太太是最熟悉宜宁的人,她却不知道这个平日伺候她的,竟然就是宁远侯府夫人!倘若她知道,又怎么敢让罗宜宁给她端茶送水做衣裳
陈家大老爷一个举子,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知府罢了,而且还是他讨好万分。在都督大人面前,知府算个屁啊!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用眼神催促老娘说话。老太太好歹是镇定了下来,把怎么捡到宜宁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陆嘉学听完之后,沉思了许久。
原来她受了这么多的苦,摔下悬崖双腿折断,生养枫哥儿,一个人孤苦无依。
他的心渐渐柔和了下来。
他应该好生对她,不应该对她发脾气的。
但是她说她被至亲之人所害,丈夫也背叛了她。他什么时候背叛过她了?
宜宁在去踏青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摔下山崖后会变化这么大?难道是踏青的时候,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误以为自己对她不利?否则怎么会连儿子是他的都不说。
很快陆嘉学就猜出了原因,他看着陈老太太道:“本来你们救了我夫人,怎么说也该给你儿子一官半职作为答谢。只是你家又想把她嫁给旁人,这实在是触犯我的忌讳。功过相抵,送你们一些东西作为答谢吧。”
他到招手叫管家来,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托盘,揭开红绸子一看,那是两万两银子的谢礼!
陈家一年的收入,不过是三四千两银子!
太老爷看得怔住了神。
“至于什么义女的,纯属胡扯,我儿子肯定也不会入你陈家的族谱。自己他们母子二人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陆嘉学慢慢站了起来,“管家,送客。”
陈老太太捧着这两万两银票,跟儿子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儿子低声道:“娘,您说的对,果然行好事有好报。”
陈老太太叹气,“要不是我们逼宜宁出嫁,这时候……恐怕你身上都可能有个四品五品的官衔了。”
大老爷大惊,“那陆嘉学当真会这么大方?”
“他对宜宁用情至深,区区一个四五品的官,对你我来说比登天还难,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实在是可惜了。”老太太又道,“希望他好生对宜宁吧……罢了,宜宁以后也不是我能愁的了!”
人家是正经的侯夫人。承欢她膝下的枫哥儿是嫡长子,自然会成为宁远侯府小世子了。
马车渐渐在黑夜中走远。
宜宁这次醒来,发现自己没有被绑着了。
外面有人在说话:“你耍赖!”是枫哥儿的声音,“你明明说我喝了这碗肉粥,就可以见到娘亲的!”
“老子就是耍赖,你怎么办?”
“我要咬你!”
“就你那牙?来把这个鸽蛋也吃了,我让人带你去跟狗玩。”
“我不喜欢吃蛋,我要见娘亲!”
“都说了你娘亲在睡觉,小声点,不要吵着她。”这人压低了声音,“你爹我小时候都不挑食,谁惯的你这个毛病。”
宜宁站在门口,恍惚的看着一大一小相似的脸。
橘色的晨光透过高丽纸洒在屋内,陆嘉学在喂孩子吃饭。都督大人穿着常服,仿佛……仿佛还是当年,他还是侯府庶子的时候。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叫你娘再给你生个弟弟,以后你娘就不爱你了。”
说完这个话,陆嘉学转过头,看到宜宁起来了。
枫哥儿眼前一亮,立刻朝她扑过来。宜宁倒是想抱他,但她还不太舒服,就摸了摸孩子的头。枫哥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娘,你去哪里了?枫哥儿找不到你!”
“娘,那个坏蛋说他是枫哥儿的爹!他是不是说谎?”
宜宁慢慢地道:“他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一天的时间,足够陆嘉学把什么都弄清楚了,枫哥儿是他亲生的,长得又像极了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是瞒不住的。
昨天是那货自己被嫉妒冲昏头了,才说出奸夫的种这种话来。
陆嘉学看她再不反驳,露出一丝笑容。
“你不绑着我了吗?”宜宁目光冷凝。
陆嘉学道:“你不是怪我一直瞒着你吗?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给你听。但我说之前必须要告诉你,我从不曾算计你,也从不曾害你。”他拍了拍身侧,“过来宜宁。”
可能是他刚才对孩子的神态打动了她。如果陆嘉学真的会对他不利,早杀了她,也不会喂孩子吃饭了。其实她知道他还爱着她,如果不是的话,她嫁了别人,他不会这么生气。
但是她还是无法原谅她在簪子里看到的事情。不过宜宁愿意给他机会让他说清楚。
陆嘉学把这些年自己怎么谋划,怎么算计全部讲清楚了,包括为什么要瞒着她。
宜宁听后沉默片刻,她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宜宁,如果我不爱你,我有千万种方法算计你,何必装作对你情深。再说,如果不是我真的想娶你,你以为凭你原来的身份,想嫁个侯府庶子有这么容易?”陆嘉学笑着,用手理了理她的发丝,“既然辛苦娶回来,又怎么会不珍惜呢。”
宜宁睁着眼看着他,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是如此脆弱,几乎是摇摇欲坠。她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相信他,相信他!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难道这就是她受苦的意义吗?她始终会回来,会原谅他的。
“我还是不信你。”她吸了下鼻子,努力忍住泛起的酸意,她在簪子中那么多年所见,他从来不曾祭奠她的牌位,府中好像没有过她这个人一样!“既然你说你没有害我,你喜欢我。那为什么你从来不理我的牌位?”
她是怎么知道牌位的事的?
陆嘉学微微错愕,然后苦笑,“我失去你之后……连你的名字都听不得,别说你的牌位了。你这小脑瓜究竟在想什么,能不能聪明一点?”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
宜宁却泪眼蒙胧地看着他,其实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塌,她想扑在这个人的怀里,好好诉说委屈和辛苦。另外,有个声音告诉她要理智,不能轻易相信他。
“反正自今天起,这宁远侯府你就是侯夫人,枫哥儿是世子,府里你说了算。四弟妹还活着,你无聊可以去找四弟妹玩。”陆嘉学说这些话时若无其事的。
他看到宜宁红了眼眶,就知道她必定仍然爱着自己。
他把她抱进自己宽阔的怀里,“好了,不要伤心。你不信也没有关系,反正我的余生都会用来爱你,你慢慢去信,好不好?”
宜宁终于,缓缓地抱住了他的肩。
眼泪流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明明应该怀疑他啊!
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开始心疼他,错乱的时空交叠在一起。她看到他孤独的立在窗前,看到他摩挲自己的字迹,看到他踉跄地走在山路上大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如杜宇啼血。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伤害他,不应该再让他等下去,不应该再让他痛。
“对不起,我不该想嫁给别人。”她低声说,“我以为你想杀我。”
“说起这个我倒是还很生气,以后你不准再见宋阳。”
“好。”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将他抱紧了一些,“陆嘉学,我以为我不喜欢你了,你竟然那么对我……”
“喂,我怎么对你了?”
“但其实我还是忘不了你。”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陆嘉学……我的余生,也将用来爱你。”
冬至大雪,宁远侯府小世子的册封礼,请了许多人上门,除了宋将军一家。
陈家作为侯夫人的宾客,也在受邀请之列。
芷娘扶着老太太的手,慢慢地走进了宁远侯府。那个她曾看不起的罗宜宁,正端坐在亭子里,被一群夫人簇拥着,她穿着通袖青织金袄,十二幅月华裙,头上戴着嵌紫宝石的凤穿牡丹簪子,真是华贵异常,流光溢彩。
侯爷真是舍得给她花银子,光那根金簪子,恐怕就是几千两的东西。
大家都簇拥着她,世家贵族的夫人们对她也是小心翼翼,极尽讨好。
宜宁看到陈老太太过来了,笑着给陈老太太屈身,“这一礼是我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陈老太太摆手道不必,宜宁让婢女请她入上座。芷娘正想说什么,陆嘉学派人来喊她了。
芷娘突然意识到,这个罗宜宁,早不是她所知道的罗宜宁了。她静静地闭上了嘴。
宜宁随着管事走到花厅,看陆嘉学正和一位年轻男子喝酒,那人也长得英俊,笑语晏晏,眉眼又带着一丝温柔。宜宁知道这是英国公魏凌,陆嘉学出生入死的兄弟。
“嫂夫人果然貌若天仙。”魏菱一看到她,就笑着夸她。
“国公爷也是一表人才。”宜宁也回礼。
陆嘉学在旁边有点不高兴了,把宜宁拉到身边来,“你看过他就够了。这裏风大,你还是去正堂坐着吧。”
宜宁心道你简直就是个醋坛子,他对英国公笑了笑,“我去找找枫哥儿,你们慢聊。”
等她走后,魏凌握着茶杯感叹:“总算是见到你活过来了,这几年,你都跟死了一样。”
陆学把着酒杯笑而不语。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看到你夫人,总觉得吧,跟她很熟悉。”魏凌继续道,“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陆嘉学的脸色已经不好看,淡淡道:“你从没见过她。”
“那理说是啊!但就是觉得很熟悉,挺亲切的。”魏凌还有话没说完,就是有种想疼爱她,捡回去养着的感觉。但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有点像……面对女儿的心情。
当然了,这话要是说出来,陆嘉学肯定会杀了他的,还是闭嘴吧。
但是晚上,宜宁还是因为这句话被压了一整夜。
“你什么时候见过魏凌了?”
“他一表人才,有我一表人才吗?”宜宁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迎合,她心想,狗屁余生用来爱你,她现在就想离家出走!这混蛋谁的醋他都吃!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