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人间浸没(二)(2 / 2)

守卫与雀鸟 初禾初 2070 字 1个月前

这个动作很别扭,倒像是女孩在逗弄着对方玩,梁津舸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他用另一只手拿起药片,准备放到她的掌心去。

陈当好凝视他,在药片即将到达自己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向后躲了躲,声音轻轻的,好像情人间呢喃:“帮我剥开,我胳膊痛。”

她手臂上的确缠着纱布,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恳求。梁津舸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空气闷热,他鼻尖上挂了一层薄薄的汗。像是思索了一下,他拿她没有办法似的暗自叹了口气,帮她把药片外面的包装扯开。

陈当好这才重新伸手,她掌心白净,掌纹很浅。五指伸平的时候,可以看见掌心的一颗痣。梁津舸把药片放到她手里,谁知下一秒,她忽然吃痛似的皱了皱眉,胳膊垂下去的同时,药片骨碌碌的滚落到地上。

饶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看出她在打什么别的算盘,可不是不想吃药那么简单。水泥地面上本来就不干净,药片沾了灰尘,自然没法捡起来再吃。陈当好抬眼,声音依旧轻缓,倒没有丝毫抱歉:“掉了,怎么办?”

掉了,怎么办?

“我去拿药,你等着。”梁津舸转身要走,手刚搭上门把,却听得陈当好在后面问了句:“你叫梁子是吗?”

他没回头,闷闷地“嗯”一声。

她声音随即染上笑意:“梁子,谢谢你。”

门被打开,又很快关上。门里门外瞬间隔绝为两个世界。陈当好脸上的笑容冷却下来,低头看了看,床下连一双鞋都没有。因为这个动作,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咬了咬唇,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走廊不长,这裏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医院,不过是私人诊所。梁津舸离开之前把门从外面落了锁,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不知道是不放心她逃走,还是不放心她再寻短见。

毕竟那句感谢,怎么听都带着点诀别的味道。

从大夫那拿了药,梁津舸脚步匆匆往回走,而与此同时,陈当好已经打开了屋子里的窗户。或许她得感谢这个不怎么正规的小诊所,这大概是一个普通的小区,治安规划混乱,屋子虽然在二楼,但是楼下不知被谁家胡乱搭建了一个小窝棚。陈当好没有什么体育天赋,这么看下去还是难免会怕,站上窗台,她深吸口气,忽然听到门口的响动。

那个人回来了。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觉得不善言谈的男人通常执拗,自己再不跳怕是就得被送回季明瑞身边。她没能跟季明瑞同归于尽,就更不能跟他活着相见。

陵山位于北方,夏天到了晚上便不那么炎热。晚风把陈当好手心的汗吹的凉丝丝的,她咬咬牙,在门被推开之前,跳上楼下的小窝棚。

梁津舸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早就空空如也。那杯他倒好的水杯端正的放回桌上,一滴都没有洒。窗子开着,外面月朗星稀,他快步走到窗边,低头往楼下看。

藉着居民楼的灯光,只看得到楼下的小窝棚,想必她是顺着那里逃走的。他心裏暗暗骂了一句,不知要怎样跟季明瑞交差,好在医院那边说他还没清醒,他得在他追问自己之前,把陈当好找回来。

安静的居民区里,陈当好躲在窝棚角落,听见楼上的窗户被大力关上。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往小区外面走,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凌晨,街道上车辆零星,行人更是少得可怜。

她无处可去,世界都是季明瑞的天罗地网。沿着街道,脚底被粗糙路面磨的生疼,进而麻木。她觉得自己现在大约像一只女鬼,凌晨街道,索命红裙,连衣角的鲜血都讽刺的很可笑。当一个人想脱离另一个人的时候,她得有足够的资本自己活下去。而季明瑞在这一点上聪明得很,打从一开始,就切断了她所有后路。

仰起头,不远处的高层建筑随城市失眠,楼顶的字明晃晃的,让她心底发疼。

——明瑞地产。

陈当好突然在心裏发了狠,这城市有什么好?高楼大厦,红灯绿酒,背后藏着多少交易多少背叛。她的家乡又有什么不好,那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忠厚老实的父亲,又有什么让她觉得负担觉得不堪的?她何苦拼命,追求不该属于她的虚荣,把自己一步步推进沼泽里。

她想,她或许也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往车站的方向走。按照她现在的速度,天亮恐怕也到不了。陈当好面色平静,像是朝圣的教徒,走过两条街,她看到对面站着的梁津舸。

红灯刺眼,他站在对面,随着目光交接,她看见他眼底瞬间的松懈。陈当好下意识的转身,可是终究力量悬殊,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的。

她摸不透这个保镖的脾气,更加不知道季明瑞平日里是怎么吩咐。梁津舸步步逼近,她忽然想起某一个傍晚,季明瑞在餐桌上当着管家的面将盘子里的面条狠狠丢在她脸上。

男人是这样的。当她温顺的时候,他们便也温柔和蔼,当她不小心触了他们的逆鳞,他们便会换了面孔,仿佛温存和喜欢,都不过是假象。

陈当好缓缓蹲下身,等待着他走过来,像拉扯垃圾那样把自己带回去。她很累,不论身体还是灵魂。等到梁津舸走近,她没抬头,短暂的沉默里,她听见什么东西扔在自己面前的声音。

“把鞋穿上,跟我回去。”

她微愣,偏头看到一双男式运动鞋,很旧,杂牌。余光里,梁津舸脚上穿着黑色的袜子,或许是看她太久没回应,他的声音放温柔了些:“穿上吧。”

穿上吧,然后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