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吴羡呢?”陈当好缓缓开口,她看见季明瑞肩颈处的线条绷紧了,好像随时要坐起来。她知道这个晚上的她是不聪明的,不管是在梁津舸那里,还是在季明瑞这裏,她不断将自己的不聪明展现出来。或许刚刚狼狈下楼的梁津舸也觉得伤心,想到这,陈当好心思一阵恍惚,竟真的开始难过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你在心裏把我当作吴羡的替身。”
“怎么会?”
“你说过我们之间很像。”这话是陈当好胡诌,她在炸他。季明瑞没有上当:“我不可能说过这种话。当好,不早了,我没有心思跟你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吵架。”
“我不是在跟你吵架,我只是在问你。季明瑞,你其实并不喜欢真正的我,你只是喜欢一个更年轻的吴羡。如果我很认真的让你放我走,你会不会答应?”
房间里沉默下来。
那一刻她想,如果他答应,那她就不把视频公布在他的生日会上。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都后面是不是还可以由她来决定。
季明瑞终究是慢慢坐了起来,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只是很平静的在昏暗灯光下看她,看她年轻的脸蛋和连一条颈纹也没有的脖子:“我为什么要答应?”
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陈当好低下头。
“我承认你在很多地方跟吴羡都很像,吴羡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的。那就是真正的你,我从来没逼你去变成她。只能说,我喜欢的是一种类型的人,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不爱你。你可以说我爱的病态爱的偏激,但你不能说我不爱你。”季明瑞说着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他眉宇间有一种类似愁苦的东西:“当好,我不能没有你。在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是年轻的。”
她心裏那层蒙胧的恻隐之心再次消失殆尽。他拥抱着她,她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陈当好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很多感情,最终要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因为总有个人不肯放手,不肯给对方体面。
如果此刻拥抱她的人是梁津舸,她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自那个晚上之后,季明瑞又是很久都没有来风华别墅。也是那个晚上之后,梁津舸在别墅里的时间也慢慢变少,在陈当好不需要上课的日子里,他甚至可以连着两个晚上都不回来。陈当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向他询问的资格,春意慢慢爬上枝头,小阳台的门重新打开,她每每站在上面,像每年的这个时候一样,安静抽烟,没人会来。
她想,她没有等他,也没有因为他忽然的疏远而觉得难过。或许是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即将结束,他在慢慢将自己抽离,这做法说来自私,但其实也遂了她的心愿,毕竟她也是这么想的。
四月中旬是季明瑞的生日,日期越是临近,陈当好觉得越是兴奋。她好像可以看见自己的未来了,她已经太久没见过自由。她时常在梁津舸回家的时候问问他,季明瑞的生日准备到哪里,会来哪些人,在哪个酒店,又发了多少请柬。梁津舸最近愈发话少,某一天坐在桌边,他忽然告诉她:“季先生的生日,恐怕不会办的太隆重。”
“为什么?”沉浸在报复快|感里的陈当好是不聪明的,甚至连同她平日里的机灵劲也跟着退化了。
“吴羡病重,商界的人都知道,季明瑞一向在公众面前树立好丈夫形象,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生日大操大办。”
齐管家轻轻叹息,走去厨房里刷碗,趁着这个时间,陈当好偏头认真看他:“梁子,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吴羡?还是说她想法变了?不想扳倒季明瑞了?”
仿佛这件事,现在只有她一人还保持热忱。
梁津舸眼神有些闪烁,不看她,他点点头:“我说了,她说她有自己的安排。”
这一刻梁津舸知道,他又在撒谎了。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告诉吴羡,而实际上吴羡也没有精力再去和季明瑞斗。她已经被推进重症病房,谁也不能明白她的病情为什么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恶化的这么快。他们之间这段时间仅有过一次沟通,她发来的信息还是简短,她说梁子,我太累了。
看着那短短几个字,梁津舸仿佛可以听见她戴着呼吸机的样子,看见她微微合上的眼皮,也仿佛可以看见氧气罩里快速浮起又消失的白色哈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傻傻迷恋过吴羡。
回过神来,面前是陈当好的脸,她还在看他,目光笔直。梁津舸忽然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这样好看,大约是因为她眼珠很黑很大,这么看着你的时候,有种混杂着天真的妩媚劲。他慢慢伸手,在齐管家还没出来的时间里,凑过去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
“快了。”
梁津舸这么跟她说。
“如果吴羡去世,我就会成为下一个吴羡的。”陈当好没有动,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这一次看他的眼神里有些许哀伤。梁津舸的心软下来,他似乎对她总是没有办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不会的,你信我。”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去。
季明瑞的生日在这个不怎么太平的春天裏,如约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