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六神无主地改了口:“那我写字据,写保证书,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她……怀小孩子了?”
叶春好冷着脸说道:“那你写吧!”
郎大夫在雷家也出入好几年了,第一次成了雷大帅口中的“老先生”,也有一点儿受宠若惊。而雷一鸣这时披上了白雪峰送过来的大衣,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白雪峰见状,只得也追出了门。
郎大夫一点头:“是的。”
叶春好没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的出了会儿神,末了忽然说道:“小枝,从现在起,这楼里就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了。你快回你房里,把要紧的东西藏好,再把那副药扔了吧。”
说到这裏,他的声音中也有了哭腔:“我保证,我发誓,到时候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你只要为我保留一个雷太太的名分就好。”
叶春好猛地提高了声音:“这孩子不是好好来的!我不要这样的孽种!”
雷一鸣没说什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他刺破拇指指肚,然后在那保证书上按了个血淋淋的指印。重新把它递还给了叶春好,他抬眼看她,看了她的脸,又去看她的肚子,目光闪烁,是又想看又不敢看。叶春好把保证书接过去,然后说道:“你走吧!记住,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是希望我腹中这个孩子能够好好地成长,在这十个月里,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雷一鸣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把烟卷送到口中,没滋没味的又吸了一口。白雪峰瞧出了他的惊疑,便转身对着郎大夫一点头:“老先生,请您亲自对我们大帅讲吧!”
叶春好再有脾气,也不能向着那不相干的人发。白雪峰喜气洋洋的对她说话,她便也勉强和缓了脸色,“嗯”了一声。
白雪峰带着郎大夫,几乎是一阵风一样跑到了雷一鸣面前。雷一鸣正闷坐在小客厅里抽烟想心事,冷不防见他拽着个老头子跑了过来,便是莫名其妙,抬眼看着他不言语。
然后,他试探着迈了一步,从门外走到了门内。抬眼望着叶春好,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像承受不住她那目光似的,又低下了头。
她见雷一鸣张了张嘴,仿佛是要说话,可终究还是一言未发,向后连退几步,退到了门外。
雷一鸣写出了一份保证书,在下面签了名字,然后把它折好,轻轻地放到了叶春好身边的桌子上。叶春好把它展开来读了一遍,其实心中连上面的一笔一画都不相信,但是当下她走投无路,无可选择,能要到这样一封字据,也是好的。将来有朝一日,若是雷一鸣翻脸不认账,那么她至少可以把这纸字据送去租界报馆里——家庭闹剧的新闻永远最惹人注目,总有外国的报馆不怕他这中国的将军,会愿意把它刊登出来的。
雷一鸣依然躬身弯腰,只抬起了头:“那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我发毒誓?”
雷一鸣一路跑到了叶春好的小楼里。
说到这裏,他停了停,自己一笑:“得,我知道您现在是一提大帅就生气,那么这话就算是我对您说的吧,您放宽心,多吃多喝多休息。”
叶春好点了点头:“好,我现在没什么事,若是有事,就派人去告诉你。”
叶春好直接冷笑了一声。
她手里依然捏着那块瓷片,手哆嗦着,方才平静了些许的声音,这时又恢复了嘶哑凄厉。雷一鸣猛地抬起头,像是被她这一句话震住了。
自从过了那一夜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毛发皆耸,脖子、脸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看着他大步流星地逼近自己了,她开了口,发出的声音粗哑、狂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态,叶春好不出声,他便不直身。房内一时寂静下来,叶春好原本是呼呼喘息着的,这时那呼吸渐渐平顺下来,她那捏着瓷片的手,也渐渐稳住了。双眼盯着雷一鸣的后脑勺,她做了一番思考,末了说道:“你这人出尔反尔,我不信你。”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本来对她已经是含羞带愧地抬不起头了,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越发的有求于她、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