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打断睿王的话:“有什么不行的?朱厂臣,坐吧。”
朱桓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皇后,洒然一笑:“微臣谢皇上恩典。”
建文帝给邢公公使了个眼色,邢公公会意,帮着朱桓抽开了椅子。
朱桓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撩袍落座。
垂眸睨着满桌可开口饭菜,睿王如同嚼蜡,悻悻地拨着碧梗米,他堂堂亲王,竟得跟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同桌而食,建文帝不要面子,他还要呢!
晏皇后面色无波地用膳,丝毫没有流露半分和太监同桌吃饭的鄙夷。
建文帝吃了几筷子花卷,倏地回身问进门服侍的单公公:“可安排好这一天的行程了?”
单公公弯身替晏皇后布菜完,恭敬地回禀:“山庄的荷花开得极好,不如皇上移步游赏?”
建文帝却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赏花这事在宫里也能做,不新鲜了,朕难得出宫一次,怎么你们也不想点新奇的。”
闻声,朱桓眸光一闪,忽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个打发时间又不乏味的点子。”
建文帝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
……
长风破窗而来,轻柔地吹起了层层叠叠的纱帐,宛如缥缈不可捉摸的云雾。
晏凌做了个古怪的梦,梦到萧凤卿袖管空空地站在她面前,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对她的恨意,她低头,居然看见自己的手上捧着萧凤卿的半条胳膊!
晏凌骇然一惊,就这么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萧凤卿的床榻边,有只大手在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懵懂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萧凤卿的如画眉眼。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也不知道去软榻。”
他的声音特别哑,语气夹着一丝责备,表情却是柔和的。
“你……”晏凌又惊又喜,下意识看向萧凤卿的右胳膊,伤口被绷带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不再是黑紫色,她顿时开心坏了:“还好还好,余毒都清了,你的手应该没事了,还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萧凤卿垂眸盯着晏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痛得发软,他抬手摩挲着晏凌的眼角:“看到你,就不疼了。”
他的眸光格外专注,晏凌面上一烫,随即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紧接着又回忆起了昨夜帮萧凤卿刮骨割肉的画面。
萧凤卿的伤太重,麻沸散到后头根本不够用,他硬生生咬牙扛下了刀刀凌迟的痛苦,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不是疼晕就是疼醒。
然而,从头至尾,他都没大喊大叫过半句,还有心情逗她笑,嘲讽她下刀不利索,她本来就是初次给人刮骨,身心都如油煎,也幸亏萧凤卿插科打诨,所以她反而更易放开手脚。
她剖过无数尸体,但没有一次比让她在萧凤卿身上动刀子,更叫她无措了。
眼前掠过那些使她刻骨铭心的场景,晏凌的眼眶越发红了,这一刻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心疼,只是顺着心意把隐忍了整晚的情绪全发泄出来:“我昨天被你吓死了!”
“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这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容易就中了招,不是说要当皇帝?你这种防范能力怎么面对明枪暗箭?还差点把自己的胳膊搞残了,你是希望大楚出一个独臂皇帝吗?”
萧凤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看着晏凌疾言厉色的模样,听着晏凌噼里啪啦的数落,只觉得这个早晨竟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美好。
短短三四天,他一连亲历了两次从鬼门关回到人间的滋味,将他拽回来的人都是晏凌。
“阿凌……”萧凤卿的拇指轻轻擦去晏凌眼尾的泪珠,柔声叹息:“我居然直到此时才明白,你有多在乎我。”
晏凌一愣,打开萧凤卿的左手,瞪着他怒声道:“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思打趣我?朱桓那儿还有很多招数等着你呢。”
前有壮士断腕的晏皇后,后有心狠手辣的朱桓,目前萧凤卿的处境并不容乐观。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萧凤卿一双桃花眼跃动着潋滟的光:“阿凌,你在为我心疼,我突然觉得,就算真没了这只手也无所谓。”
晏凌无端感觉自己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她慌忙撇开视线,嗫嚅道:“胡说八道,就没见过巴不得自己残疾的蠢货,谁心疼你了?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不嫌害臊。”
“阿凌就是喜欢矫情。”萧凤卿不以为意:“你我本就是夫妻,闺房之乐何需害臊?我们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说完,他定睛打量一眼挂在指尖透明清澈的泪滴,慢慢抿进嘴里,冲晏凌眨眼:“甜的。”
晏凌一噎,挥拳捣在了萧凤卿胸口。
萧凤卿不怒反笑,看着晏凌的目光笑吟吟的。
“以前阿凌对我动手,是懒得和我多说,现在阿凌对我动手,是说不过我。”萧凤卿洋洋自得:“我就说嘛,只要肯用心,石头都能被我捂热,况且阿凌这么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晏凌还想再给萧凤卿第二拳,瞥着萧凤卿苍白的面孔,终究是不忍心,只能蹙眉问道:“朱桓那儿肯定还派人监视你,你要怎么办?难道今天还让赤鹄假扮你?”
萧凤卿轻笑一声:“既然阿凌这么关心我,不如替我想个主意?对了,昨夜你是怎么笃定朱桓不会抬头看横梁的?”
晏凌勾唇道:“我故意让她们把房间的火烛都点燃,房里的人、物都一览无余,朱桓想必以为我在故布迷阵欲盖弥彰,他的注意力自然就都放在了地面,实则也只是赌一把而已。”
“好聪明。”萧凤卿赞叹:“阿凌还是帮我想个法子应付朱桓吧。”
晏凌没好气地撇撇嘴:“这是你自己的事,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昨夜被你折腾了大半晚,这还不够吗?又不是我要当皇帝。”
鬼使神差的,萧凤卿突然半真半假道:“你不当皇帝,你也可以当皇后或者皇贵妃。”
晏凌似笑非笑:“你想让谁当皇后?”
萧凤卿的脑中忽然划过温月吟的脸,他想起了温家一门的牺牲还有生父定下的婚约。
他对温月吟没有爱情,可温家的恩情他不能不还,萧胤的遗愿他也必须实现。
“当皇后很累的。”萧凤卿煞有其事:“做皇贵妃多好,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形同副后,整个后宫的妃嫔都要被你跟皇后管。”
闻言,晏凌的脸色迅速冷凝下来,情绪变得莫名激动,冷声道:“皇贵妃再好,终究是妾!萧凤卿,有生之年,我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做妾的,我不管你说这句话的目的何在,又是什么心态,总之,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萧凤卿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化,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话真是鬼迷心窍,明知晏凌绝不是那种在婚姻上屈就自己的人,还是不由自主试探了她,事实上,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此时的萧凤卿仿佛陷入了一座迷城,隐约知晓自己想要什么,可却兜兜转转不得章法,最后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望着晏凌离他越来越远。
本来非常安宁温馨的氛围因为萧凤卿的嘴贱而僵持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好在没多久,白枫就大踏步进来了。
“王爷、王妃,皇上刚才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上午要打马球。”(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