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他捏碎了那颗心(2 / 2)

双玦 云倾袖 4245 字 2022-12-30

看见来者施施然跨过门槛,靳亚昌挑起一边眼稍,脸色微变:“宁王?”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当中不乏消息灵通的,知道萧凤卿去了潭州赈灾,后来他死在潭州的噩耗传遍大江南北,闹得沸沸扬扬。

怎么一转眼他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辽城?

靳亚昌曾在骊京跟萧凤卿有一面之缘,当时的萧凤卿还是以纨绔面貌示人的荒唐皇子,而今却俨然变了个人似的。

他虽然认出了萧凤卿,但并不肯起身行礼,其他人也跟着学,全都纹丝不动地坐着。

萧凤卿渐行渐近,没几息就到了厅堂,他言笑晏晏地睇着靳亚昌,弯唇:“听总督你这不大愉快的口气,貌似很不乐意在此地偶遇本王,但没关系,本王是来向总督讨要两样东西的,拿到手了,本王自会挥一挥衣袖潇洒走人。”

“王爷想要何物?直说无妨。”

终究是久经沙场的人,几乎是萧凤卿一露面,靳亚昌就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表面神情如常,实则内心早已暗生警觉,不动声色道:“末将也很好奇,什么宝物连皇宫大内都找不到,还得麻烦王爷千里迢迢走这一趟。”

萧凤卿笑笑,抱臂走进了门,眉目清雅如玉。

“总督答应得爽快,本王却担心总督不会这么慷慨大方地忍痛割爱。”

靳亚昌定睛观察着萧凤卿的一举一动,谨慎地回话:“王爷不开口,末将又岂能知晓?”

“其实不管总督答不答应,本王都是要带走的。”萧凤卿悠悠站定,抬眼扫向了靳亚昌,潋滟朦胧的桃花眼倏然一厉:“本王要你的命还有金印!”

闻言,满座哗然,杯盘相撞。

舞姬被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窜。

裘总兵第一个跳起来怒斥萧凤卿:“宁王,你莫要在此大放厥词!你能把骊京搅和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那是皇上大人有大量替你兜着,没了皇上,你的地位比白丁还不如。”

彭副将振振有词:“这是统辖自治的辽城,皇上可管不到这里,你是王爷,可靳总督也是威震一方的人物,你今日若是来喝酒的,咱们欢迎,你今日要是来闹场,那对不住,请回吧。”

“正因老皇帝管不着这旮旯,所以本王就亲力亲为来代他管。”萧凤卿低眸冷嗤,脸上顽劣的嬉笑之色逐渐被戾气所取代:“你们已经活得够久了,老而不死是为贼,本王今天就来送你们上路。”

眼见有一场杀戮即将上演,宾客惊呼着奔逃。

靳亚昌神色一凛,看向裘总兵,裘总兵一挥手,半空便有数名暗卫挟风而降。

然而也不见萧凤卿如何出手,暗卫都没近身就应声倒地,说时迟那时快,萧凤卿骤腾空而起,眨眼的工夫便五指成爪抓向靳亚昌。

靳亚昌连忙一个鹞子翻身急急后退,萧凤卿犹如那一股刺骨寒风猛然逼近,靳亚昌只觉脖子一痛,一只微凉的手像毒蛇缠上了他。

“宁王!靳总督是朝廷命官,你要对他做什么?”裘总兵指着萧凤卿怒喝:“靳总督如果在你手上有何不测,你绝对别想安然脱身!”

话音未落,忽有清脆的军靴声整齐划一地自靳府的照壁前响起,裘总兵左眼一扯,转过头去,赫然入目的,是领着将士进门的陈宏水。

“陈提督,你来的正好,快把宁王拿下!”

陈宏水冷笑,拔高音调:“来人,除了宁王外,给我拿下他们!”

亲卫一拥而上,裘总兵不知所措:“陈宏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被桎梏在萧凤卿铁掌中的靳亚昌怒声质问:“宁王,你到底意欲何为?”

萧凤卿垂眸浅笑,倏忽抬起眼稍,盯着靳亚昌一字一顿:“本王是来收债的。”

靳亚昌勃然大怒:“什么债?本将从没欠过任何人的银钱!宁王休要血口喷人!”

萧凤卿嘴角的笑意更深:“是一笔二十一年前的血债,靳总督忘性再大,应该也不至于忘记你是凭什么当上了朱桓的狗。”

靳亚昌一愣,他是怎么投诚朱桓的,其实鲜有人知。

他原先还有个名字,金大昌。

当年的他是给萧胤饲养宝马的一名普通马奴,后来跟萧胤的亲随发生了冲突,萧胤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各打了三十大板,可靳亚昌就是觉得萧胤偏心。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小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对你笑脸相迎,然则你一转身,他就会对你露出自己淬毒的獠牙,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把你推进悬崖。

咬人的狗儿不露齿,靳亚昌便是如此。

萧胤通敌叛国的证据是他渗透进北境的,正因他足够不起眼,所以根本没人想到北境的灭顶之灾最先从他开始。

事成之后,朱桓兑现承诺提拔了靳亚昌。

昔年待在马厩里灰头土脸的卑贱马奴靠出卖上官摇身一变成了呼风唤雨的总督大人,靳亚昌怕下属知道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因此瞒着众人把自己的名字全改了。

这就是连陈宏水都没发现靳亚昌真实身份的原因。

如今旧事重提,靳亚昌的眼神本能地闪烁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萧凤卿的态度极为诡异。

“这是本将的私事,宁王管得也太宽了吧?本将奉劝宁王一句,你要想耍威风尽管去别处,在我靳亚昌的地盘玩敲山震虎那一套,我不买你的账!”

说着,靳亚昌兀自去掰萧凤卿的手,可惜任凭他如何使力,萧凤卿铁钳一般的手都纹丝不动。

“金大昌,本王方才说过了,本王今日是来收债的。”萧凤卿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笑睨靳亚昌:“债主虽然不在了,但本王受他所托,专程向你讨回二十一年前的北境血债!”

靳亚昌高大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颤:“北境?”

“金大昌?原来你就是当初出卖萧胤的金大昌!”陈宏水目眦欲裂,大踏步上前,愤然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没有萧胤,你早就被那家地主活活打死了!”

靳亚昌面露不屑,提起往事也颇为激动:“萧胤素来沽名钓誉,他救我,只是为了博得好名声,他明知我怀有报国之心,却把我打发进了马厩,我一介七尺男儿,整日跟臭不可闻的马粪作伴,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陈宏水气得牙根发痒,驳斥道:“是你自己好高骛远,一进军营就想做百户,但你连起码的军事图都不会看,萧胤当然不可能答应你!你宁可做马奴也不做斥候,完全就是你自己恼恨萧胤不给你从军的机会,这才赌气地自毁前程,你为何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萧胤身上?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萧凤卿笑吟吟地打断陈宏水:“陈提督,何必与这种不仁不义之徒多费口舌?反正他都快死了,就让他下黄泉去跟阎王好好辩一辩什么是忠义。”

“黄口小儿,满嘴狂言!”靳亚昌怒目瞪着萧凤卿:“本将是朱督主的左膀右臂,你若胆敢对本将下毒手,朱督主不会放过你的!”

萧凤卿唇畔的笑纹渐渐淡了,他挑眉,眸色淡漠地迎视着外强中干的靳亚昌。

靳亚昌以为萧凤卿被朱桓的威名震慑,自觉终于扳回了一局,桀桀笑道:“王爷年轻气盛,做事不顾后果也是情有可原的,只要你放了本将,本将可以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呃……”

他余下的话都在胸口猝不及防传来的剧痛中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他直接痛到失禁!

在场其他人也情不自禁地从嘴里发出了悚然的惊叫,裘总兵面色惨白,狼狈地跌坐在地。

靳亚昌已经痛到麻木,他呆滞的眼珠转了转,茫然地低下头,只一眼,他就恨不得即刻死去。

萧凤卿的五指深深没入了他的胸膛……

靳亚昌匪夷所思地看着萧凤卿,面色比死人还瘆白可怖,无以言表的痛苦使他四肢百骸都趋近麻痹,连血液都仿佛停滞了,可每当他认为自己要痛死的时候,体内的那只手又会攥紧他的心脏,将他濒临溃散的神思酷戾地拽回来,让他身不由己地保持着最后一线清醒。

“本王说了,是来找你讨债的,血债就要血偿。”萧凤卿做着徒手剖心的举动,脸上却笑若春山,唇边勾起的弧度透着稚子的顽皮:“就不想知道本王是谁?”

靳亚昌艰难地眨眨眼,他在前所未有的惊惧中,已是失语。

萧凤卿轻笑一声,体贴地走近几步,凑在靳亚昌耳边,温声道:“镇北王妃死前催产,生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猜猜,那个男婴如今在哪儿?”

靳亚昌的瞳眸收缩不止,身心俱是冰凉,他张口,大股大股腥血喷溅在萧凤卿的脸颊。

萧凤卿岿然不动,戏谑地欣赏着靳亚昌如遭雷击的模样。

“你……你……”靳亚昌的眼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采,兴许是回光返照,他在死前扯开嗓子吼道:“你是萧胤的儿子!”

吼完这一句,靳亚昌沉重的身躯轰然坠地。

而萧凤卿的手里,还捏着靳亚昌的心。

他看都没看靳亚昌,目光冷漠地锁定那颗心,五指倏然收拢,顷刻攥碎了它。

萧凤卿舔了舔嘴边的血,嫌弃地撇嘴:“脏心烂肺的狗东西,连血都比别人要臭。”

丢掉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萧凤卿接过了白枫递来的手帕,花腰端来一盆清水。

修长白皙的手指染了血,腥味令萧凤卿不耐地蹙了蹙眉,他慢条斯理地净手擦拭指骨,连指缝都没放过,不一会儿,就把那只捏碎了靳亚昌心脏的手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的动作格外娴熟优雅,就好像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他做过千百遍。

此情此景,饶是陈宏水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裘总兵和彭副将早就魂飞魄散,眼见萧凤卿拾步走到自己面前,他们根本都顾不上靳亚昌方才喊破喉咙的那句话,只是本能地爬到萧凤卿脚边,痛哭流涕地求饶:“王爷饶命!我们什么都没做,靳亚昌的所作所为同我们全然无关,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了,求王爷饶命!”

“既然你们不明白为官为将要替百姓做何事,那就腾出位置给那些深谙其道的人来坐吧。”

萧凤卿厌烦地踢开两人,越过厅内一众军士翩然往门口而去。

陈宏水察觉萧凤卿心情不太好,并未上前,而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封口”。

萧凤卿是萧胤的儿子,这个惊天秘闻,绝不能传出这座府邸。

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飞雪,萧凤卿静立台阶上,仰面,任由沁凉的雪花拂过自己的面孔。

虽然杀了靳亚昌,但他并没感到如释重负,逝者已矣,他杀再多的人,也换不回双亲的性命。

萧凤卿抬手,清薄的雪片落在掌心,两者皆是白腻无瑕,唯独他自己知道,这双手有多脏。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知情不报!”花腰斥责的声音倏地闯进耳朵。

萧凤卿睁开了眼,一转眸,花腰和仲雷两兄妹面红耳赤,似有所争论。

心念一动,萧凤卿抬步走了过去。(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