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似乎被她的笑激怒,忍不住高声道:“我们比下棋,倘若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进生墓,何如?”声音如锐剑,横刺而下。
“刷”地一下。
刘盈的眼中的火光猛地亮了亮。
那一瞬,她忽然站起。
分明纤秀的身量,牡丹却仿佛被她身上的斗意所震慑,忍不住退了两步。不多时,丫鬟布好了棋具,“姑娘,何必与这疯子一般见识!”
她走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声音刻意大了几分,浑不顾刘盈的面子。
刘盈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牡丹对面。
布局行棋素来是牡丹最擅长的,其实当她说要和刘盈比下棋,然后用生墓的秘密做赌注,那话音刚一落下,牡丹就已经后悔了。
生墓的秘密,她不该说。
可是眼前的人是刘盈,是二少曾经从来不舍得放下的刘盈。
她不服,她牡丹哪点比不上刘盈。
冲动之下,话音落地,便引来了这场赌注,可当棋局摆出的时候,她又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证明自己比刘盈强的机会。
只因,那少年曾说过,她倘若哪里比刘盈强上一分,或许他会稍加青睐。
为了这句话,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棋盘上,纵横十九,黑白干坤,棋如星子。
刘盈执白棋,原本是一场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盈心思缜密,下手又准又快,落子声清脆入耳,她完全不给牡丹任何思考的余地。
这一场对局,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就结束了。
看着棋局上自己溃不成军的黑子,牡丹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就连一边适逢左右的小丫鬟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真看不出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好的棋力。
牡丹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着刘盈清冷的嗓音,静静落下,“生墓的秘密。”
“不过是一局棋,我们比别的。”牡丹犹不服气,娇俏的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她双手攥紧成拳,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自己大约撞上了刘盈最擅长的,倘若比比别的,没准就能赢了!
她心中始终是不服气的。
空气中,暖香渐浓,分分寸寸地飘散出来。
在这样一个屋子里呆久了,所有的意识都会松弛下来,脑海中的那根弦,也会不复绷紧,真真是温柔乡,销魂窟。
也不知是谁这么精明,竟然在屋中放了这样的熏香。
刘盈静默地看了一眼角落处的小香炉,转了视线。
一室的温暖,逼得人后心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牡丹和小叶子都已经娇颜酡红。
唯独刘盈不是这样,她嘴角始终挂着清冷的弧度,宛如刀锋般淡淡一撇,仿佛下一瞬,那刀锋般的冷意就会破空而出,让人心中禁不住胆战心惊。
牡丹藉着暖香逼出的那股子劲头,干脆耍起了无赖,一把推翻了棋盘,大声嚷嚷着,“重来,重新来,换一个比法!”
刘盈是什么人?
哪能容她这样胡闹。
“刷”地一下,刘盈一把捏紧了女子纤秀滑腻的手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冷冷逼视着眼前这个美得玲珑、媚得诱人的女人。
“姑娘是爽快人,言而有信这四字,姑娘该当比我更明白。不明白的话,且看看右墙上的山水图,那上面是如何写的。”
牡丹的脸色,霎时间黑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那是胡荼的墨迹,她岂会不知。
刘盈若是拿别的事来激她,还不知牡丹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推脱。
可是,那墙上偏偏是小狮子的手笔。
谁也不知,小狮子写什么不好,偏偏在那副山水画上,竟写了“言而有信”四个大字。
一幅画,堵住了牡丹所有推脱的念想。
女子怔怔看着墙壁上的水墨画,滑润如青葱的纤纤玉指几乎要触碰到画上的字,却猛地像烫了手似地缩了回来,似乎怕亵渎了作画的人。
她的眼中,霎时间流露出说不出的悲哀。
生墓的秘密,终于一清二楚。
在从牡丹阁,手持着宫灯一路往下的时候,刘盈回头看了一眼,但见牡丹痴痴地坐在那儿,依然是美人,依然是眉目宛然,依然是说不出的娇媚迷人——可是刘盈心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荼啊胡荼,他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儿,让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
一个两个也罢,就连牡丹这样的美人,都为他魂牵梦萦,甘愿在含烟楼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这个男人,果然是祸水。
从牡丹阁的地道往下走,宫灯散发出莹莹的光芒,柔和地洒落一地,照得墙壁泛出了淡淡的冷光。
地道里很干燥,空荡荡的,几乎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样走下去,不知道起点在哪里,终点又在哪里,一个人持灯而走,不过三分钟的空儿,竟让人心裏生出一种极诡异的感觉。
仿佛,周遭伸出了无数的手,要将人活活拉下地狱。
倘若是胆小,或是心智不坚定的人,恐怕走不过五分钟,就会被自己的幻觉逼疯。
然而,刘盈向来是执念的人,一旦做了某件事,就会一直走下去。
她目不斜视,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光线忽然大亮——
不知这到底放了多少颗夜明珠,竟然照得墓室中宛如白昼。那夜明珠,也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竟和普通的珠子不同,散发出暖暖的光华。
若不是如今是寒冬天气,地道里空气寒冷逼人,他还真以为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看得出,建造生墓的人,必然是下了工夫,竟如此巧夺天工。
胡荼,他到底哪来的银子?
刘盈脑子忽然蹦出了这个古怪的问题,还不等她继续古怪下去,忽地,脚下赫然一空,“啊——”一声惊惶的尖叫,她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堕了下去。
下面是空的!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入脑海。
她当机立断松了宫灯,紧接着反身,迅速扒住了后面粗粝的巨石。
身子的冲力好半天才勘勘停下,她还没长好的指甲刹那间被强烈的下坠之势弄得鲜血淋漓。
不过,好歹是顿住了身子。
刘盈半悬在空中,轻轻呼了一口气——好险。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传来“砰”地一声脆响,应该是宫灯掉到下面摔碎了。刘盈心裏有些发悚,刚才如果是从这裏掉下去,恐怕摔碎的就是自己这颗脑袋了。
她手指紧了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往下看了一眼。
只一眼,后背刷地出了一层薄汗。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剑阵,恐怕落下去,先就得被捅成个透明窟窿。
刘盈手指攀住巨石,足上借力,一个翻身,勘勘爬了上去。一坐到平地上,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看来,就算是找到生墓的捷径,也不能太过马虎。
刘盈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虽然很亮,却算不得宽敞,刚才自己就是被这道亮光给迷惑得往前走,才险些跌落剑阵。
前面似乎已经到头,四周没有任何出路,难道,生墓的进口就是从这裏下去?
刘盈不敢往下看,下面仿佛一眼见不到底,直接看去,是密密麻麻的剑阵。刚才悬在半空,全部的心神都在上面,所以没觉着。
如今,她再往下看一眼,眼中立刻一片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