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回头,摆了摆手:“不用了靓女,麻烦随手带上车门,别耽误我做工。”
酒店门口的垃圾桶旁一片狼藉。若是撤下黑夜的帘幕,定能看见撒在路面上的斑斑点点,那是阿鲲和检查员厮打留下的痕迹。
有阿鲲的前车之鉴,站在酒店附近太不安全。
马路两端横架着一条天桥。黎珂身临桥顶,头顶乌蓝的黑天,脚踏川流不息的车龙。仿佛未来无论如何变故,她都会用这副沉静的姿态等待,然后面对。
一街之隔的酒店包厢中。
灯光暗黄。
“雷先生,”邹院长勾着电焊工瘦弱的肩膀,把脸贴近他汗津津的脖颈,手上的酒杯先凑了上去,“您是明天下午的火车回家去吧?”
“您的家庭状况我很了解,的确,就这么个独生子,唉……三百万,换了谁,都没法不伤筋动骨。”
“邹院长,”雷父推开酒杯,撑着已有些醉意的身体站起来,“这些话您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如果只是这些,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哎,别着急啊。”邹院长按下他的肩膀,“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需要您稍微的配合。”
他慈祥地笑着,两根手指捏在一起一拧,“当然,绝对不会叫您吃一点亏的……”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邹院长的话。
“请进。”
邹院长直起身子,眼珠溜溜在检查员身上转了转:“小张,都处理好了?”
检查员谦卑地弯腰伸手,露出掌心里裂成两半的摄像机存储卡:“我好好提醒了他一下,以后他是绝对不敢再来了。”
“现在大学生心思太杂,学生没个学生样。”邹院长帮他理了理弄皱的衣领,指甲刮过一小片沾血的布料,“不过,我说的处理是指你身上这些……辛苦你了。”
雷父默不作声,眼睛无神地盯着桌面。
“雷先生,向您介绍一下。”邹院长的声音稍稍唤回他的神智,“这位是张博文,教务处科员。年轻人嘛,等事情结束之后,上升的空间非常大,要是办得好,徐蒙说不定都要给你挪挪位置。”
一通疯狂暗示走完,他拉着张博文来到雷父身旁,“至于办到什么程度,就得看雷先生给你多少面子了。”
身上的疼痛被极度亢奋的精神压过。上升,眼前是一条垂直上升的阶梯。
张博文咧开嘴,往雷父杯子里满上酒:“雷先生,请多多关照。我干了,您随意。”
……
黎珂捶了捶站得酸痛的大腿。
俯瞰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总会于心下无端生出孤寂之感。
她给齐裕拨了个电话:“齐裕,你现在有空吗?在背托福单词?阿鲲受伤被送去第二医院了,我这里走不开,你能去看看他吗?”
酒店门口忽得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她趴上栏杆,微微探出身体。
是雷浩的父亲!
他似乎喝得很醉,随后一左一右出现的邹院长和检查员叫了两个保安搀扶着他,各自坐上车汇入人海扬长而去。
他们一走,那两个保安便随意把雷父往路边一丢,任他手脚不太灵光地爬出几步,一头栽进被阿鲲踢翻的垃圾堆里。
黎珂拔腿就往下跑,快到下行阶梯时,脑海中闪过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
阿鲲跟踪的事情既然暴露,邹院长这只老狐狸一定想得到她会来到现场。
现在还不能下去。
她试探着拨通了雷父的号码:“雷叔叔,邹院长那边今天有没有找你?”
“没有……吗?”
她紧紧盯着那个在垃圾堆里蠕动的身影,每个字都变得艰难:“你明天就要回家,我怕他们会在你临行前为难你……好,如果你见到邹院长,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她放下手机,惊觉夜晚的风里已渐渐带上秋日的微凉。
一两分钟后,本应离开的检查员倏忽从难辨的阴影里现身,搀起雷父不断向下滑动的身躯。
黎珂紧咬牙关,快速打开手机把这一幕捕捉下来。
……她没有贸然现身,是对的。
“您做得很好,雷先生。”
张博文为了尽量减少和雷父的接触,近乎让他瘫在地面上拖曳。
伪善原来是这样一副做派么?用最疏离的肢体说着最亲近的话:“雷先生,合作愉快。”
雷父痛苦地合上眼睛,邹院长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我知道很难下决定,没关系,我会等您直到明天的会议。”邹院长用前掌轻拍他的胸脯,“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临走之前我很荣幸为您践行,我干了,您……随意。”
鲜红的酒液一滴一点,不小心洒在洁白的文件上,似泪,如血。
那是一份——
“数学院研究生奖学金立项申请书”。
署名,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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