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珂，下午一点到研究生楼会议室来。”

是个中年男人，语气里带一点点愠怒。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对方停顿了两秒，怒吼道：“我是你系主任！”啪地掐断了电话。

“……”

不知是不是黎珂的错觉，她这天跨进数院研究生楼之后，擦肩而过的每个人似乎都对她格外地多看一眼。

作为被数院招生系统录取的准研究生，她现在有单独的门禁卡。用这枚小小的磁卡打开门后，她没有照往常那样拐向导师办公室的走廊，而是径直向另一个尽头的会议室走去。

向来被厚厚帘幕遮挡的玻璃墙此刻一览无余。不同研究生办公室里的学生坐在电脑前，被她的身影所触发，一步一个，一步一个，抬起头来看她。

空气里满是不寻常的味道。

李孝凌透过玻璃墙看见她经过，扔下手中的文献冲过来拉住她：“黎珂，邹院长中午突然来了系里，一同来的还有很多同级别的校领导。系主任还有系里大半的老师都被他叫去了会议室，教务处也来了很多人，还有雷浩的爸爸……”

和邹飞同级别的校领导？就是雷浩事件调查组的成员吧。

听到最后一个人，黎珂才稍微给了点反应：“我知道。”

不是错觉。

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与李孝凌相比，她是如此冷静，以至于李孝凌都愣了一下：“院长来的时候提到你的名字，大发雷霆，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系主任一顿，就在会议室门口。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你……”

黎珂对他报以浅浅的一笑：“我没事。”

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真心要骂怎么不能进了会议室关上门骂？很显然，邹飞的目的就是把事情搞大。当众大声训斥系主任恐怕是他和系主任事先串通，故意做出来的一场戏。

这出戏的成效相当不错，方才几乎所有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就是证明。

李孝凌见她这副不知是淡定还是吓傻了的模样，担心地拉住她：“怎么会没事？你听我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的手还没挨上黎珂，就被整个人往后一推，“校领导和你们数学院各位老师在会议室里等你很久了，黎珂同学。”

说着便用力攥住黎珂的手腕。

黎珂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我自己会走，能不能不要抓着我？”

那人下巴上贴了块膏药，压根没理她说什么，抓着就往前拖：“少废话，快点进……嘶！”

黎珂不由分说照着对方下巴就是一拳，直接把他未完的话打断。

那人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后一踉跄，攥着她的手不由得松开。等回过神来，恶怒从心头生起，扬手——

黎珂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警告：“我劝你注意一点。这里是数学系研究生大楼，我是数学系未来的研究生。你想当众对我使用暴力吗？”

隔着玻璃幕墙，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研究生忍不住站了起来。李孝凌也上前一步拦在黎珂身前。

那人满目凶光，青筋毕现，却不好发作，讪讪放下手，冷声说：“黎珂同学，请、你，快点跟我进会议室。”

眼前这条青白的路，直直通向会议室沉重的深红色大门。黎珂抬起脚，就在举身投入那两扇血盆大口之前的最后一秒，回头看了一路跟在她身后走的李孝凌一眼。

她下一刻便被粗鲁地推进会议室里。

还没站稳，正上首劈头盖脸飞过来一个文件夹，眼看就要拍在她的脸上。

“黎……”

黎珂眼疾手快向后退了一小步，啪叽把结结实实拍到胸口的文件夹兜在臂弯里。

她向站在身边的雷父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雷父却把半个“珂”字梗在喉头，眼神躲闪开去。

被派来催她的那人躬着身体快步回到教务处的队伍里坐好。黎珂细细对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两秒，认出他正是昨晚照片上那个人，齐裕和阿鲲口中的检查员。

“黎珂，”系主任扬起下巴，“你自己看看，文件里就是今天领导们找你来的原因。”

黎珂并不着急打开，而是慢悠悠地把会议室里的众人环视了一遭。

又是这样的场景。人们冷冰冰地坐在隔着一段距离，摆成弧形的高桌高椅上，让她，让雷浩的父亲，让真正的受害者卑微地站在视线的包围圈内，像是无需流程便可宣判他们有罪。

最让她害怕的并不是邹院长背后所代表的强.权，而是在这强权压迫下那些旁观者包裹着猜测、探究，或同情或厌恶的冷眼。

和高二那时一模一样。

这些旁观者是强权的助手，用各式各样的冷眼紧紧地捂住她想要求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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