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天使之后,众人并没有离开,何进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过陈默懂一些人表情的问题,好像是蛊惑带来的知识,何进现在这神态,分明就是在走神。袁术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然后跟何进说了什么,何进点点头,然后……继续等。等什么?自然是等天子死的消息了,陈默不确定何进的消息来源是哪里,宫中现在应该戒备森严,想要传递消息很难,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太医令那边这段时间接触天子是最多的,只要问那边,自然也能大概推测出一些东西来。所有人都没有走,或者说何进今日将众人叫来,本就有别的心思在里面。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大将军府中的仆役点上了油灯。“孟德兄,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不管明日如何,我等也没了退路。”刻刀在指间犹如穿花蝴蝶一般转动,陈默看了一眼身边面沉似水的曹操,轻笑道。曹操看了一眼陈默手中被玩儿出花来的陈默,有些羡慕他这个技能,感觉挺酷的,尤其是配上陈默此刻一副慵懒的模样,莫说女人,男人看了都觉得挺有魅力,当然,不至于生出恶心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欣赏,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贤弟如今坐在此处,有何感想?”曹操叹了口气,笑问道。今夜其实没有赢家,最终输的,是大汉。“腿麻。”陈默用刀柄悄悄地摁了摁自己的脚掌,已经快要没了知觉,平日没人的时候,他想怎么坐久怎么坐,但如今在这等地方,他又是最小的一个,可不能这般没规矩。“我也是。”曹操悄悄锤了锤自己的腿,轻笑道:“看来你已经与回了陈家?”“也不算,各取所需吧。”陈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陈家嫡出的身份,他是必须要的,这个必须有,否则就算今日勉强挤进这个圈子,日后依旧很难走。何进的态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座这些人,何进其实也不过是士人手中的一杆枪,而士人又何尝不是何进的门面?都是各取所需,这世界就是这么纯粹。“你怎知今日众人都在?”曹操好奇道。“本来不知道,只是想来示个好,谁知……”看了看远处正跟何颙聊得不错的袁绍:“西园八校尉,除了我和蹇硕之外,竟然都到了,我若不来,是否会被当做阉党?”“不至于。”曹操摇了摇头,再怎么说,陈默也该算在这边的,就凭他和自己的关系,和袁绍的关系,还有卢植的关系,最多也就是个中立派,曹操也没想到陈默会直接跑过来。“看来陛下就在今日了?”陈默虽然说的轻松,但心中依旧有些发沉。“大概吧,我亦是今早才知晓。”曹操摇了摇头笑道:“你说谁会赢?”“若这边不能赢,我来这里为何?”陈默笑着趁没人注意,从桌上抓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但于大汉而言,今日这场终究是输了。”“若是宦官赢了又当如何?”“更糟,天下都得乱,他们没这个资格。”陈默摇了摇头:“陛下这个时候走,不对。”“或许便是天意吧。”曹操叹了口气,今日之后的洛阳会是怎样的,曹操已经不敢想了。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不觉停止了相互的谈话,朝来人看去。是个小黄门,来到厅中,对着何进一拜:“大将军,陛下驾崩了。”“皇宫呢?”何进站起身来问道。“依旧封锁,奴婢是从狗洞中爬出来的。”小黄门低声道。“大将军,若阉寺秘不发丧,趁机拥立协皇子为帝,可就晚了!”袁绍对着何进一礼道。“众将听令!”何进差点笑出来,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时机,借着这句话的当口,生生把笑声给发泄出去,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众人迅速起身,对着何进一拜。“各自率领部曲,随我去皇宫!”何进朗声道。“喏!”众人答应一声,大步而出,冯芳出门的时候绊了一下,半天都没起来,跪坐了一天,大家的腿都麻了。陈默伸手将他扶起来,跟曹操道别一声,与陈登快步离开。“为兄便不去了。”陈登一边走,一边对陈默道:“你带上典韦,此人颇为悍勇,若真有战端,可护你周全。”陈默虽然觉得自己武艺已经算是不错,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绕了一趟家里,把典韦带上,正好趁此机会给他个军籍。另一边,北宫,刘宏之死,自然难以瞒住,很快得闻消息的董后与何后带着刘协与刘辩过来,安福殿中,哭声四起,夜晚听之,犹如鬼蜮。张让、赵忠、郭胜等人迈着小碎步来到安福殿,看着天子尸体,张让面色阴晴不定,刘宏一死,代表着十常侍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让公!”蹇硕找到张让,将天子遗诏取出给张让看:“陛下临终之前,曾有遗诏,命我等辅佐协皇子登基,今日本欲杀那何进,奈何何进不肯入宫,失了良机,如今该如何是好?”张让看着遗诏,心中思忖半晌后道:“立刻通知董重,此事我等做不得主,需得董重来做,我去寻董后商议。”“嗯!”蹇硕也觉得这件事,仅凭他们做不来,不管这遗诏是否是真的,群臣恐怕都不会接受,若今日能杀何进,掌控洛阳军权,再有天子遗诏,或可成事,但如今何进未能中计,此刻他们想要强推刘协上位不可能,董重不管如何,也是位列九卿的人物,有他出面,再拿出天子遗诏,更具说服力一些。“报~”就在蹇硕准备派人去找何进之际,却见崔耿飞奔而来,径直到了蹇硕面前恭声道:“硕公,大事不好,大将军率北军五校围住了北宫。”“什么!?”蹇硕和张让一愣,随即大怒。张让却是颇为冷静,连忙拉住蹇硕道:“此时不可妄动,且去看看那屠户是何意思?”兵围皇宫,那可是大罪,何进应该还没有这胆量。蹇硕咬牙点了点头,与张让一起来到宫墙之上,却见宫墙之外,一排排北军五校将士森然素利,刀枪并举,杀气弥天,何进身披甲胄,策马立于阵前,满是横肉的脸上,随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时明时暗。张让沉声道:“大将军,北宫乃陛下休憩之所,大将军深夜兵围北宫,莫不是欲弑君?”何进怒道:“何某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怎敢有此僭越之举?然某听太医令所言,陛下已然驾崩,此乃关乎社稷之事,尔等却隐瞒不报,秘不发丧,是何道理,又是何居心?”一旁的赵忠摇头道:“大将军言重,陛下驾崩,我等亦是刚刚知晓,并无欺瞒之意,本想明日早朝再通知百官,谁知大将军已得了消息,此事是我等未能处理妥当,望大将军恕罪,快快将兵马退走吧。”“退兵?”何进一指蹇硕道:“西园兵马虽是陛下所立,但也该遵循礼法,戍卫皇宫,乃卫尉之事,何时轮到西园兵马代劳?”张让扭头盯了赵忠一眼,又看向蹇硕道:“屠户今日前来,早有准备,你且率军回西园,切记掌控好西园兵马,此乃我等与屠户博弈之关键,万万不可落入敌手。”“那陛下诏书……”蹇硕有些急了。“此时屠户已然抢得先机,诏书此时若是亮出,你我必身首异处,且将此诏书藏好,以待时机。”张让摇了摇头,何进这突然兴师动众而来,显然是要拥立刘辩的,这个时候跟何进唱反调,那就是嫌命长了,只能暂时蛰伏,再选时机。蹇硕虽然不甘,但这个时候,刘宏一死,他已经没了主心骨,只能听张让的,当即带着本部人马从西门撤出,退往平乐观。何进自然不会让董重派人来接手皇宫,而是毫不客气的命陈默、冯芳、赵融以及夏牟四人守卫南宫各处。这个时候没人会傻到去讲理,张让将蹇硕支走之后,就迅速去了何后那里表忠心,这个时候能够保住他们的,也只有何后了,而当年何后能够当上皇后,十常侍也的确出了不少力,此时被张让等人一番诉苦,也有些心软,当即答应庇护众人。没有诏书的情况下,刘辩作为长子,自然是继承帝业的不二人选。袁绍见何进入宫确立了刘辩帝位之后,并未有进一步行动,皱眉来到何进身边道:“大将军,此时正是诛除阉宦之机,为何按兵不动?”何进摆了摆手笑道:“先帝尸骨未寒,我等怎能在宫中枉开杀戮?今日率兵围困皇宫已是不敬,不可再生事端。”袁绍又劝了几句,何进显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袁绍有些气闷。“怎的还不动手?”袁术过来找到袁绍,皱眉问道。“大将军无意杀宦官,我等今日一番忙碌,却是只为他奔忙。”袁绍看了何进的方向一眼,冷哼道。“不如直接动手?”袁术觉得他们是被何进给耍了,有些愠怒。“不可莽撞。”袁绍摇了摇头:“再寻机会,先帝已去,宦官已难成气候,反倒是屠户似乎有了别的心思。”“他?”袁术有些不屑道。“走吧,今日到此为止了。”袁绍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先皇已去,新帝登基,接下来这段时间,洛阳可有的忙了。但袁术对此,显然耿耿于怀,他们这么多人,到最后竟是被一个屠户利用了!只是事已至此,何进如今手握洛阳大半军权,他就是反对也无意义,只能将这口气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