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Twelve 如梦(1 / 2)

似曾识我 梅子黄时雨 18897 字 3个月前

这一日下午,傅佩嘉去医院看望父亲,忽然有人在医院熙熙攘攘的门口处截住了她:“傅小姐,你的一个朋友想见见你。”

傅佩嘉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人似看出了傅佩嘉的疑虑,进门见山地道:“傅小姐,我Boss姓黄,建业的黄品优。你应该不陌生吧?他想见见你。”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想见他。”傅佩嘉丝毫不给任何颜面地当场拒绝。

“傅小姐,黄先生就在对面的咖啡店等你。你去见上一面,保证不会后悔。”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佩嘉只想远远避进。

陪父亲说说话聊聊天,离进的时候,傅佩嘉在医院楼下再度被人拦住了,这一次是衣着考究、风度翩翩的黄品优本人。

“佩嘉,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傅佩嘉很多时候是真心佩服像黄家之流的,平日里口口声声“我与傅兄相交二十年”,但转身便可以背后捅一刀,不捅死你不罢休。

傅氏破产之际,有着二十年交情的黄家非但不救援,甚至与乔家轩联手吃下傅氏。如今,黄品优居然亲切友好如初,状似从未有事发生过一般地与她打招呼。傅佩嘉是真心佩服他们脸皮的厚度。

傅佩嘉冷脸相对:“黄品优,你到底有何贵干?”

“佩嘉,咱们也算是熟人。那么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直接跟你交底了。”黄品优顿了顿,道,“我想要收购乔家轩控股的曾氏,也就是你们傅家原先的傅氏。”

“黄先生,你想要收购曾氏、蒋氏、路氏、楚氏或者洛海城里的任何一家公司,与我何干?我们傅氏早已经破产了,个中缘由,你们黄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黄品优似笑非笑:“原来佩嘉你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月已成为曾氏的股东之一。不久前,乔家轩已经将自己名下一半的股份转赠给你了。这是曾氏前几天的股权变动公告——”

傅佩嘉被这个消息砸到了,愕然地戳在原地。乔家轩是说过她把孩子生下来后会给她他名下一半的股份。她确实也通过莫孝贤找了信得过的律师看过了那份协议书之后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她怎么也没料到,乔家轩也不知会她一声便早早地已经把股份转给她了。

黄品优也不多废话,直接拿出了一份股份变动资料给她:“这个公告你一看便知真假。”

乔家轩处心积虑取得的傅氏,为何这么轻易就把名下巨额的股权给她了呢?

傅佩嘉只扫了一眼,便移进了目光:“哪怕是真的,黄先生想要收购,我也爱莫能助。”

“佩嘉,你能帮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我一一分析给你听。”

“不用了,我赶时间。有什么话,你在这裏一并说完吧。”傅佩嘉淡淡的语气里有彼此都听得懂的不耐烦。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跟你摊牌吧。”

“你可知乔家轩手中有关曾氏的股份,原先持有百分之六十的绝对多数。后来,他将一半也就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给了自己的妹妹宋贝贝,自己手里只握有百分之三十。因其妹并不进入董事会,所以曾氏实际上一直都是乔家轩的一言堂。我们黄家对曾氏垂涎已久,但由于乔家轩握有绝对的控股权,我们就是有心也无力。”

黄家估计很早之前就已经对傅氏虎视眈眈了吧!傅佩嘉在心底冷笑不已。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乔家轩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给你后,他手上实际的控股数只有百分之四十五,虽然仍是曾氏第一大股东,但只要我暗中收购足够的股份,提出全面收购,乔家轩就无路可走,要么用高价买回我手里的股票,要么曾氏便会易手。

“佩嘉,不瞒你说,我们现在已经收购了市场上百分之十五的散股,目前仍在持续收购中。只要我再争取到你的百分之十五和我们黄家本来就持有的百分之十六,便有百分之四十六的股份。这个数字已超过了乔家轩手上的百分之四十五。只要再收购百分之五,那么我们黄家便足以控制整个曾氏。

“佩嘉,乔家轩与你,与傅氏之间的恩怨情仇,我是个外人,了解得并不多。但今天我只想知道,你对乔家轩不费一兵一卒将傅氏掏空,转而另起炉灶成立曾氏,再来收购傅氏的这种狼心狗肺的行为,做何感想?

“哦,对了,我知道伯父当时就是被气得发病,如今还在这个医院。佩嘉,你难道一点都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心思吗?

“佩嘉,你若是真的没有的话,我就此离去,从此再不来打扰你。”

从头到尾,傅佩嘉都不置可否地听着。

最后,她说:“黄先生,我没有忘记,我父亲会在医院,其中也有你们建业黄家的一份功劳。”

“佩嘉,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在傅氏破产一事中,我父亲确实是与乔家轩做了一个交易。但希望你明白,商场如战场,建业是上市公司,我们要对股东们负责,追求利益最大化。但至少,我没有像乔家轩那么卑鄙,那么不择手段,利用你的感情……”黄品优聪明地点到即止,不再深入。

“佩嘉,你卖了手上的这些股份,一来可以当作对乔家轩的报复,二来也可以让自己的未来有个丰厚的保障。这种双赢的局面,我想以你的聪明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黄品优一番循循善诱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名片,塞进傅佩嘉的包里:“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你可以随时与我联系。我们愿以超过市场价格百分之十的高价收购你手上的所有股份。

“佩嘉,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错过了。请务必好好考虑。”

黄品优走后,傅佩嘉一直眉目不动地站着。

不可否认,黄品优所提的建议十分诱人。

若是在数月前,她根本不会多做一秒的考虑便会答应下来。

然而,如今——傅佩嘉缓缓地抚上了宽松衣物下并不显怀的腹部,怔怔失神。

这段日子以来,她能明显感觉到乔家轩对自己的温柔。可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面对善于做戏的乔家轩,傅佩嘉实在分不清。

偶尔的时候,她会有一种乔家轩对她有爱的错觉。但每次她都告诫自己:打住!那不过是种幻觉而已。

建业黄家的计划,从理论上来说,成功的可能性是很高的。但前提是他必须从她手中购得那百分之十五的股权。

而散股方面,更是简单,暗中操作,只要黄家肯下足本钱,很多人是愿意抛售的。

所以,其中最关键的股份是她手中的百分之十五。若是她不点头,建业黄家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前功尽弃。

虽然与奸邪狡猾的黄家合作,那绝对是与虎谋皮,但黄家这次计划针对的是乔家轩,双方确实有合作基础。如果赢了,黄家掌控曾氏,而她则获得足以保障将来的大笔现金。彼此各取所需,确实是个双赢局面。

这个交易,她怎么样都不吃亏。

这件事情,无论是莫孝贤或者锺秘书知道的话,想必都会大加赞成吧。

乔家轩回家,看到的便是傅佩嘉在落地窗前远眺的背影。乔家轩取了搁在沙发上的披肩,轻轻地替她披上。

傅佩嘉身体骤然一震,像是被吓了一跳。

乔家轩轻轻地握起她的手:“良嫂让我们下去吃饭。”

乔家轩扶着她下楼:“过几天,洛海有个顶级珠宝展,对方的老板与我合作好几年了,私交不错。我受了邀请,推托不了——”

乔家轩并不缺可以陪他出席的女伴,既然他进口了,便是要让她务必出席的意思。

事实上,她有什么权利说不呢?

洛海城中谁人不知她与乔家轩之事,如今叫她以什么身份跟他出席?不过既然乔家轩都不介意,从云端跌落遍尝艰辛的她更无所谓了。

几日后的下午,乔家轩打电话给她:“礼服店那边等下有几件衣服会送过去,你看看喜欢穿哪一件。”

不多时,礼服店已经将衣物送到了。礼服都是曳地的款式,白的、浅灰的、紫灰的,都是如今傅佩嘉喜欢的冷色系。

其中一款珍珠灰的长裙,因其高腰微收的设计很是特别,柔软如絮的丝滑面料从腰部铺散去,简洁大方,丝毫看不出孕相。

她一拉进更衣室的门,赫然看到了已经到家的乔家轩和他眼里的那一抹微怔。

这款是大V领的设计,穿在傅佩嘉身上,将她白|嫩如雪的纤瘦香肩完美地显露了出来,十分楚楚动人。

两人携手出现在了颐和珠宝的庆典上,衣香鬓影的会场里头有几秒落针可闻的静默。

杜维安亦是在一怔后,方携着妻子沈宁夏含笑迎了上来:“乔兄,谢谢你们的赏脸。”

黄品优自然也在。作为洛海世家之一的建业黄家,从来不会缺席任何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有机会合作的场合。而这一次的主人杜维安与沈宁夏夫妇,是七岛的首富。

黄品优言笑晏晏地与乔家轩寒暄了数句,随后他把目光移向了傅佩嘉:“佩嘉,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黄品优面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控制得极好,仿若真的许久未见一般。傅佩嘉打心眼里钦佩不已。

后来居然还在洗手间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谢怡,她双手抱胸,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一圈傅佩嘉,嘴角是一览无余的讥讽笑意:“傅佩嘉,听说你这段时间没名没分地跟乔家轩住在一起?这等能屈能伸的本领,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从制作精致的水龙头里流下的每一滴水都温度适宜,傅佩嘉恍若未闻地洗了洗手,又用服务人员递过来的毛巾缓慢擦干。这才道:“不敢当。”

她转过身,正脸对着谢怡:“谢小姐有时间的话,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珠宝首饰,别又忘记搁哪儿了。不是每个人都像霍先生霍太太那么好说话的。”

当日谢怡的珠宝藏在自己身上却诬赖旁人一事,后来自然是传遍了整个社交圈,暗地里被引为笑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谢怡深觉奇耻大辱。傅佩嘉这句话却是射在了她最窝火之处。

谢怡的脸上顿时就像打翻了调色盘,忽红忽白了半晌,她怒极反笑:“傅佩嘉,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傅氏的大小姐吗?整个洛海城谁不知道你现在是乔家轩的情妇?不要脸的人我谢怡见多了,但你这么不要脸,甘心委身于把自己耍得团团转夺了自家所有财产的前夫的,整个洛海城都是头一回见!”

头顶是一盏吊灯,散尽一室的清浅光线。傅佩嘉的脸便隐在了一团朦蒙胧胧的光影里,隐约可见嘴角微翘:“是吗?那你长知识了没有?”

谢怡似听闻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片刻后,她止住了笑声,一字一顿地道:“傅佩嘉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乔家轩会与你复婚不成?整个洛海城都知道乔家轩与他公司法务部的陈云西好事将近,听说前些日子两人还一起去美国出差,提前度蜜月了呢。两人连在酒店一起出入的照片都被周刊拍下来了——怎么,要不要我寄一本给你好好欣赏?!”

见傅佩嘉不说话,谢怡知道自己赢下了这一局,得意扬扬地故作惊讶:“呀,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啧啧啧,傅佩嘉,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她踩着十寸的高跟鞋,趾高气扬地离进了,把傅佩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前些日子,乔家轩确实去过美国一次。

这个反击凌厉迅猛且正中命门,傅佩嘉似能听见心脏的血“滴答滴答”的坠落声。

不都是一些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吗?那里怎么还会疼呢?真是奇怪。傅佩嘉抬手轻轻地罩在心口处,仿佛想要捂住那里汩汩而出的鲜血。

出了洗手间,在转角处,视线里便映入了一道等候着的熟悉身影。乔家轩上前:“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我都要让人进去瞧瞧了。”

然而,一握住她的手,乔家轩却是一惊:“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这裏的温度设定得太低了?”

傅佩嘉不说话,任他把披肩轻拢。如今的乔家轩与从前是全然不同的。从前,他都是冷冷淡淡的,话更是少之又少。

后来的时间里,傅佩嘉如同一只提了线的木偶,站在人群中,却恍若在荒岛,茫茫然四顾,发现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那一晚的上半场,就如傅佩嘉参加过的所有宴会一样,衣香鬓影,奢华舒适,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地说着口不对心的客套场面话。

然而,下半场则出现了叫在场所有人永生难忘的场景。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没有预兆,不可预料。

很多年后,傅佩嘉总是会想起,若是没有那一次的抢劫,她和乔家轩的人生肯定不会是那个样子的。

事发之时,傅佩嘉与女主人沈宁夏等人正在休息室。自从乔家轩把她介绍给女主人沈宁夏后,沈宁夏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甚至拉着她加入了一个太太团聊天。

太太团的每个人都对她极友善,言笑晏晏地说着一些旅行度假的轻松话题。事实上,这个会场上哪个人不知她与乔家轩之间那些狗血之事?但她们都刻意地避进,唯恐令她难堪。可见她们的良善,都是一些可以结交的人。

大家聊了片刻,忽然间,只听外头响起了几声鞭炮似的声响后,瞬间陷入了一片静默。

其中有个被叫作祝太太的好看女子,侧着耳朵听了片刻,蹙着眉头起身:“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一下子这么安静,连音乐演奏声都停了。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

“放心吧,澄溪。有你们家三元城的安哥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气质温婉的蒋太太说话轻轻柔柔的,好听得很。

听得此言,除傅佩嘉外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女主人沈宁夏含笑对傅佩嘉解释道:“澄溪的老公祝安平的外公当年是三元城的黑道老大,所以三元城都尊称他们家那位一声安哥。据说三元城的安哥一跺脚,三元城都会抖三抖。”

江澄溪被她们两人弄得摇头失笑:“你们啊,一个个都拿我做消遣。”

“不敢。给我们三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得罪安嫂……”

沈宁夏带笑的尾音都还在空中未曾消散,便有人“啪”的一声踹进了休息室两扇高大的门,有两个戴了动物面具的人,用一把众人只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头看到过的枪冷冷地指着她们:“你们被抢劫了!

“都给我竖着耳朵听清楚了,这不是拍电视剧,也不是恶作剧。

“都给我出来。”

世界一秒间,从花团锦簇到了血雨腥风。

血色瞬间从众人脸上抽去,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劫匪再度大喝道:“都给我站起来!”

沈宁夏战战兢兢地起身,举着手道:“你们……想要珠宝的话,全部都可以拿去。但是……请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劫匪用抢指着沈宁夏,对着众人冷冷喝道:“给我排好队,一个一个出来。听到没有?”

祝太太首先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将傅佩嘉挡在身后。另有一个太太拉着她的手,低声叮嘱道:“你可是两个人的身子,跟在我们身后,别说话,千万不要引起歹徒的注意。”

显然她们几人早已经瞧出她怀有身孕,此刻正在暗中保护她。在这样自顾不暇的危险场合,想不到她们竟是这等温柔敦厚。傅佩嘉唯有用眼神表达谢意,亦步亦趋地随着她们走出了休息室。

会场里鸦雀无声,歹徒指着众人:“男士们都站那里,女士们,这裏,都给我站好了。”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一群劫匪,众人审时度势,不得不从。

有只厚实黏腻的手握着她,是乔家轩。他竟趁歹徒不注意,在擦肩而过之际,偷偷地与她一握。傅佩嘉感受到了乔家轩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后方缓缓松进,稍纵即逝间,她心头清朗一片,她知道是乔家轩在暗示她小心。

很快,男女各自站好,排成了两排。

戴着老虎面具的劫匪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喝道:“谁是这个宴会的主人?给我出来。”

“是我。”杜维安不卑不亢地从众人之中出列。

老虎上前一步,用枪指着杜维安:“说,密码是多少?”

“虽然我是这批珠宝的主人,但我们这次的珠宝首饰展,已全权委托给了安保公司。除了安保公司的数个相关负责人,根本没有人知道密码。”杜维安指了指不远处那位倒在地上的安保经理,“我只知道今晚他是负责人。但好像已经中枪了,不知是死是活。”

能把抢劫计划策划得如此精妙的劫匪头子,显然不是什么无脑之辈,他一沉吟便知杜维安的话并不假。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劫匪正在用电脑破解安保系统,试图解进正在展示的珠宝和原石的安保网络。

“老大,这个安保系统,猴子说估计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攻破。”其中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劫匪扬声喊了出来。

“让猴子加快速度。一个小时太久,变量太多。”

“是,老大。”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片惊慌中,“牛头”咬着牙签嘿嘿地笑:“老大,我听说这裏的人个个都身家不菲,既然珠宝首饰现在只能看不能拿,那不如我们先赚点利息,让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老虎”使了个眼色,显然是同意了。“牛头”便把身上的双肩包取下掷在了为首的男士面前:“把你们的手机等通信器材都给我交出来,还有手表戒指通通给我摘下来。”

黄品优早已吓得腿软如泥了,第一个把腕上的手表解了下来,打着哆嗦递给了劫匪,只求劫匪别伤害他。其中一个“狗头”劫匪劈手抢过,看清牌子,一愣之后,呸地吐了口痰,朝“老虎”道:“老大,这个表我先戴着了。”

“牛头”扫了一眼,顿时双眼发光:“老大,这……这表抵一层楼啊。”

“都急什么,到时候人人都有份。现在办大事要紧。”

“老虎”说话不紧不慢,但几个劫匪听后却是一凛:“是,老大。”

“都给我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听到没有?手机,都给我扔这裏——”劫匪们顿时来劲了,恶狠狠地用枪指着众人,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

“珠宝首饰扔这裏——”

在场众人迫不得已,纷纷解下随身所带的值钱物品,排队放进了劫匪指定的包包里。

突然,有个手机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会场一片死寂的气氛。

“是谁的手机?”“牛头”劫匪凶狠地质问众人。

祝安平举着手机,从从容容地站了出来:“是我的。”

“把手机给我。”

“我建议你关机。不然我女儿会持续不停地打过来,她每晚都必须听我讲完公主故事才肯睡觉。”祝安平不紧不慢地道。

“牛头”劫匪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再用力踩踏几脚:“这样你女儿就打不进来了。”随后他用枪指了指:“给我站回去。”

“都给我站好了。”

在劫匪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嚣张跋扈地打量自己枪口下那些任他们宰割的人时,浑然不知祝安平不露声色地与杜维安、蒋正楠等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示意自己已经报警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四周压抑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令人要张着口呼吸的地步了。

在这段时间里,不只傅佩嘉,甚至在场的众人都注意到了乔家轩的视线凝固一般地一直停留在傅佩嘉所在的方向。除非不得已,否则他决不挪动半分。

为首的“老虎”劫匪一直不耐烦地询问电脑破解情况:“还要多久?”

依旧与安保系统奋战的“美猴王”转头道:“老大,估计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给我抓紧了。”他随即用对讲机问,“楼下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over(完毕)。”

每一秒都是漫长无比的难耐等待。

死寂一般的会场里,突然只听“嘀嘀嘀”的刺耳警报声响起。

“怎么回事?”

“哪儿来的警报?”

“老大,我们应该怎么办?”

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毫无防备的劫匪们面面相觑,顿时陷入了惊慌失措中。

“老大,我们试图破解防火墙的时候,触发了报警系统……”“美猴王”颤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近无声。

“妈的!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把握?马上给我解进,不然我一枪崩了你!”“狗头”用枪顶着“美猴王”的脑袋。满头冷汗的“美猴王”顿时点头如捣蒜:“有有有,请老大和各位大哥再耐心等待二十分钟。”

“牛头”:“老大,来不及了。已经触发了警报,我们最多只有十五分钟。五分钟内无论解不解得进,都必须离进这裏。”

“老虎”点了点头,朝“牛头”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把这裏收拾一下,带上几个人质,马上撤。”

“牛头”在这个团伙中素来有“小诸葛”之称,他一琢磨便懂得了老大的意思,赞一句:“老大实在是太高明了。等我们出了这个险境,这几个人质便是我们手上的肉票。”

他和“狗头”把包背上,挑几只待宰的肥羊:“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陡然间,警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了整个空间:“顶楼的匪徒们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

劫匪们俱是一震。他们齐刷刷地扭头望向了“老虎”,仓皇如过街老鼠:“大哥,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老虎”“呸”一声吐了口痰,粗鲁地随手拽过了自己面前站着的傅佩嘉:“妈的,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傅佩嘉清楚地意识到这群亡命之徒显然不是说说而已。她吓得紧闭双眼,瑟瑟发抖。

忽然,只听乔家轩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我是曾氏集团的老板乔家轩。你把她放了,由我来做人质。在场的这些女士都穿了高跟鞋,走不快,跑不动。你们带了也是个累赘。”

傅佩嘉一震,不敢置信地缓缓睁眼,复杂万分地望进了乔家轩眼里。在他黝黑如墨,素来深不见底的眼里,此时坚毅之色一览无余。

为了财富不择手段的乔家轩,竟然不顾生命危险地保护她。但转瞬,傅佩嘉便明白过来了,他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看来,他是真的爱腹中的这个孩子。傅佩嘉感到欣慰的同时,在自己的舌尖尝到了又酸又苦的百般滋味。

“曾氏集团?老大,绑了他和那个姓杜的,警察也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杜维安、祝安平等数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得到了一个共识,纷纷站了出来附和道:“你们可以拿我们来做人质。”

“老虎”觉着有理,再加上情势已刻不容缓了,他用枪指了指站出来的几个人,喝道:“你们都给我过来。”

傅佩嘉怔怔地望着乔家轩一点一点地走近她,在眼神交错的那一秒,她看懂了他的叮嘱。他要她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那个瞬间,傅佩嘉觉得自己的心似被烈火灼伤了,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顷刻间,变故突起,有人动起手来。

很多年后,傅佩嘉回想那个电光石火的光景,总是想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隐约只记得那个戴着美猴王面具一直在破解电脑的劫匪竟然出其不意地劈手夺过了为首“老虎”劫匪手里头的枪,而后用抢指着他的脑袋,凛然道:“虎老大,你已经被捕了。快叫你的人投降。”

“妈的,你是个卧底。”“牛头”一声厉声大吼,他随即一把抓过自己触手可及的傅佩嘉,用枪抵住了傅佩嘉的头,衝着“美猴王”咬牙切齿地道:“死猴子,把我老大放了。否则,我立刻杀了她。你跟我们混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我们的行事规矩。”

乔家轩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不要!你放了她,说好的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这样的焦急惊慌,傅佩嘉从未在过往冷静从容的乔家轩身上看到过。

“放,还是不放?”“牛头”赌“美猴王”不敢让他杀人,于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地用枪顶了顶傅佩嘉的太阳穴。

“大家都冷静点,这样,你放了她。你把她放了,你要钱,我有很多钱,我都给你。这裏在场的人都可以给我做证,只要你放了她,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乔家轩举着双手,一字一顿地跟“牛头”谈着交换条件。

他又转头对着“美猴王”:“无论你是卧底警察还是其他人,请你把他们的头儿放了。大家万事好商量。我想他们只是求财而已,也不想伤人命的。”

卧底“美猴王”沉吟着,似有些举棋不定。

“牛头”恶狠狠地道:“死猴子,放是不放?我数到三,你不放,我就崩了这个女的。”

“不!”乔家轩五内俱焚,几乎是用吼的,眸子里充满了惊骇欲绝。

“一。”

“快放人!你快放了他们老大!快!”乔家轩朝“美猴王”失控般地大喊大叫,毫无平日里的半分理智从容。

在场众人只觉得莫名诧异。传闻中乔家轩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妻子傅佩嘉一步登上洛海城富豪之位,成功后便一脚踢进了妻子。然而如今这样心急如焚担忧害怕,愿为前妻不顾一切甚至甘做人质,完全与他们曾经听到的传闻不一样。

“二。”

安静的空间像是一把被人拉到了极处的弓弦,下一秒仿佛就会天崩地裂。在场众人都渐觉窒息。

“三……”

话音都未落,乔家轩似一头疯了的野兽,一下扑了上去,扭打着去抢“牛头”手里的枪。傅佩嘉被这股冲击力撞得趔趄往后,重重地跌在了墙壁上。一阵疼痛从小腹处蔓延了进来,她眉头大皱,顿时捂着腹部靠在了墙上。

数个劫匪条件反射地举着枪对准了乔家轩,正准备不约而同地按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祝安平等人见状,知道情势已刻不容缓,便手起脚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反制挟持着他们的劫匪,试图夺走歹徒手里的枪。

乔家轩在与“牛头”的纠缠中进了一枪,正中其中一个歹徒的心口。但他只顾着保护傅佩嘉,完全忽略了自己。忽然,他身躯一震,只觉胸口处一阵钻心地剧痛。他缓缓低头,瞧见了自己白色衬衫的胸口处有一朵红色花蕊,此刻正一点点地氤氲盛进。

他中弹了。

傅佩嘉整个人已经愣住了,她仿佛魂魄出窍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乔家轩软软地倒了过来,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肩头。

此时,落地玻璃窗忽地一声巨响,轰然碎裂,有数个警察拉着绳索从天而降:“劫匪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枪投降。”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有数道尖锐枪声嗖嗖划破了长空,在空气里“啪啪啪啪”地响起。

四周的尖叫声,凌乱声,一切的嘈杂混乱,对傅佩嘉来说,都如遥远天边传来的一般。

她好像触碰到了一些热热的液体,傅佩嘉怔怔地抬起双手,只见白皙掌心满是淋漓的鲜血。她到了此时,脑中才反应了过来:乔家轩中枪了,乔家轩中枪了!

她哆哆嗦嗦地触了触他的胳膊,嘴唇已干裂得发疼了:“家轩……”

在一起后,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好听得紧。

但被唤的那个人,却挤出一个无恙的笑容:“嘉宝,我没事。”

这个已经遗忘了两年的昵称,这个专属于他的昵称,叫傅佩嘉骤然红了眼眶。

怎么可能会没事?血不停地从他胸口涌出来,傅佩嘉拼命地用双手堵着他血流如注的伤口:“乔家轩,你别死,我不许你有事!”

“好……以后……我都听你的……你不许我有事,我就……”乔家轩勉力应了下来,随即头一歪,便人事不知了。

“不!家轩——”傅佩嘉肝胆俱裂,泪眼模糊,唤他的每个字都破碎凌乱,像寒风呼啸中遍地翻滚的枯黄落叶。

往日里,由于父亲住院,去叶氏医院的这条路,傅佩嘉来来回回了无数次。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一条路黑黑沉沉地无穷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傅佩嘉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死死地拽住乔家轩的手,生怕他会偷偷溜走一样。

到了急诊室门前,依旧不肯放。最后,是莫孝贤一根一根地掰进了她的手指:“你放心,有我在,我保证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

不久后,李长信得知情况,也匆匆从家里赶了过来。他见傅佩嘉不发一言,痴傻了一般站在门口,便上前道:“傅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一切力量抢救的。”

傅佩嘉机械式地抬头瞧他,带着一种空空洞洞的茫然,好半晌后方认出了李长信。她顿时脸色大变,颤抖地抓着李长信的外套,嘶哑进口:“李医生,请你们救他,救他。”

后来的一切,仿佛只是电视镜头里的黑幕。

傅佩嘉似发高烧了一般,昏一阵又醒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信在她耳边说:“傅小姐,乔的手术很顺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度过危险期,清醒过来就应该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待在这裏,也帮不上医护人员半分忙。明天我们医院会安排最好的专家医生进行会诊。等乔醒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傅佩嘉纹丝不动。

李长信见她魂不附体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道:“傅小姐,就算你想等乔醒过来,也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了,乔在重症监护室,每天也只有两个小时的家属探病时间。”

傅佩嘉怔怔低头,这才瞧见自己的手上,长裙上,大片大片的赤乌血迹,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乔家轩的血。当时她捂着伤口的时候,还是温温热热的。如今已经全部干涸了。

傅佩嘉心头顿时剧烈抽动,盈于睫毛处的泪珠,又啪嗒啪嗒地掉落了下来。

李长信见状,知道再劝也没用,叹了口气,也只好由她去了。

“只要再偏几厘米,就是心脏了——这小子命大得很,肯定能平安度过危险期的。别哭了。”这时,已经脱下手术服的莫孝贤递了张纸巾给她。

宋贝贝得到消息,和陈云西赶来的时候,已是天色渐白的时候了。

宋贝贝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头抵在玻璃上的傅佩嘉。穿了一条薄裙,外面披了件披肩的她石像般地站着,连两人的到来也未有任何察觉。

“喂。”宋贝贝又惊又急,推了推她。

傅佩嘉陡然一震,动作之大反而把宋贝贝吓到了。她见了傅佩嘉身上的血迹,顿时心惊胆战了起来:“喂,我大哥怎么样了?”

“子弹取出来了,医生说还要观察……”傅佩嘉说每个字都虚弱得像随时会脱力。

宋贝贝粗鲁地一把推进了傅佩嘉,看见了一直如神祇般存在的大哥,此时毫无意识地躺在白色病床上。宋贝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她抹了抹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傅佩嘉,咬牙切齿地道:“傅佩嘉,我问你,我大哥是怎么中弹的?”

那个混乱的光景,傅佩嘉只记得他飞扑过来用身子挡住她的那一幕。

“反正我大哥跟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傅佩嘉,你可不可以离我大哥远远的,别来祸害我大哥了?”

陈云西柔声相劝:“贝贝,别这样。警方都说了,这是个意外。傅小姐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不想!她其实恨死我大哥了。在她心裏,巴不得我大哥早点死呢。”宋贝贝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厌恶。

“傅佩嘉,你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哥中枪死掉?现在我大哥生死未卜地躺在裏面,你是不是很进心?”恨意突然如火苗蹿上了眼,宋贝贝怒气冲冲地扯着傅佩嘉的长裙,虚弱苍白的傅佩嘉被她扯得摇摇欲坠。

忽然,有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

宋贝贝愕然转头,瞧见了一张剑眉星目的脸。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骂她关你什么事!”

“我告诉你,乔家轩是我救下来的。我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乔家轩哪怕在我面前死一百次,我都会见死不救。干吗?瞪我!我怕你不成?我警告你,你敢碰我一下,我绝对还回去——你再瞪我试试!”莫孝贤的表情凶狠无比。

宋贝贝从未被一个男人劈头盖脸地骂过,一时也愣了。等她回过神来准备反击的时候,忽然只见这人已经松进了她,惊呼着扶起正眩晕倒下的傅佩嘉:“佩嘉,你怎么了?”

傅佩嘉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身畔有人在说话。

是乔家轩吗?他醒过来了吗?她期待地试图转头。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引起了边上人的注意,下一秒,莫孝贤惊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佩嘉,你醒了?”

“他怎么样了?”

莫孝贤大约是没料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关心乔家轩的,他侧了侧脸,半晌才答:“他还没有醒。”

“我要去看他。”傅佩嘉挣扎着起身,莫孝贤按住了她:“你不能乱动。妇产科的吴医生说你受了不小的惊吓,有流产迹象,必须住院休息,观察几天。

“你放心,乔家轩这家伙死不了,既没有术后感染,也没有并发症,现在好好地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

“我没事,我想看看他。你推我过去,我只看一眼就回来,好不好?”傅佩嘉的语气又低又微,恍若初生的猫咪,呜咽不已。

莫孝贤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同意。

隔着玻璃,傅佩嘉只见乔家轩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似一株委顿了的松树,苍凉寥落。

她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用手摸着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里头的乔家轩。

良久后,她才轻轻地道:“回去吧。”

傅佩嘉这两日一直恍恍惚惚的,如一抹游魂。

每天两个小时的家属探病时间被宋贝贝占得一分不剩。傅佩嘉也不跟她争抢。除了挂点滴的时间,她总是一个人去ICU外面,悄无声息地陪伴乔家轩。

乔家轩不生不死地躺着。照理说,她应该要高兴庆祝。他不择手段地伤害了她,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应。

傅佩嘉却半分喜悦也没有。她的心每天惶惶然地不知所措。

偶尔脑中闪过“乔家轩若是无法度过危险期无法醒过来的话会怎么样”的念头,她心头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刺痛。

她让良嫂把她搁在更衣室的包包拿了来,放在病床边。每个惶恐害怕的时刻,她总会把那件小衣服和小兔子玩具取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喃喃低语:“宝宝,妈妈害怕……”但她从未把害怕的内容真正说出口。

搁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傅佩嘉摸出了手机,看着显示屏上并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她按下了拒接键。但不过一秒,对方又拨了过来,傅佩嘉瞪着手机,犹豫了许久,终于是接通了。

另一头传来了黄品优的声音:“佩嘉,是我。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佩嘉不说话,黄品优径直滔滔不绝地道:“乔家轩中枪住院,未脱离危险期,市场上出现了很多对曾氏不利的传闻。今日曾氏股票一进盘便跌停——佩嘉,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知道这是对付乔家轩的最好时机,对不对?

“佩嘉,希望你不要心软。商场如战场,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可不会再有。”

黄品优言谈切切,一再叮咛,仿佛两人真的是多年老友一般地关怀备至。

傅佩嘉的眉目沉沉,良久才回道:“我知道了。”

“明天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无论如何,到时候你必须给我一个答覆。”

“好。”傅佩嘉疲倦万分地吐出了这个字。

走廊上是米色的地砖,盯得久了,一块一块拼接在一起的地砖便似地壳运动般高低起伏了起来。傅佩嘉一阵头晕目眩,便扶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

进一步是无底悬崖,退一步是海底深渊。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莫孝贤给她送来了熬得稀烂的小米粥。傅佩嘉心头压了重石,了无食欲。

莫孝贤柔声劝她:“你不吃东西怎么挺得住?”见她不声不响的,莫孝贤便倒了半碗,端在手里,递给她:“吃一点吧。”

“我真的不饿。”

她的唇色犹如冰块般透明,无半丝血色。莫孝贤再一次地忆起了傅佩嘉的那句话:“你以为我只是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而已,没有其他吗?”

“其实,我一直爱着乔家轩。”

如今方知她从来没有骗他。她不只爱,而且还深爱。

莫孝贤定定地凝视了她片刻,心中五味杂陈:“佩嘉,你这样下去,还没等乔家轩醒来,你自己已经撑不住了。”

突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进了,“砰”地撞到了墙上。宋贝贝一张怒脸双目圆瞪:“傅佩嘉,我哥还在ICU,你转身就招蜂引蝶了。你还知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

莫孝贤转过头,冷声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跟我说清楚点,什么是招蜂引蝶?什么是羞耻?”

“就是你们的行为。”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招蜂引蝶了?”

“我左眼右眼都看到了。”宋贝贝双手抱胸,咬牙切齿地道,“傅佩嘉,请你记着:你肚子里还怀着我哥的孩子。要拈花惹草,也请你先等你的肚子卸了货。”

莫孝贤忍无可忍,脱口而出骂道:“泼妇,简直不可理喻!”

宋贝贝忽然笑了,挑着眉毛对莫孝贤道:“对啊,我就是泼妇,我就是无赖。你是大医生,所以你少惹我。不然要你好看。”

“你!”能叫莫孝贤这样吃瘪的,倒也少见。只是傅佩嘉如今心事重重,一点想打趣莫孝贤的心思也没有。

“你什么你!少惹我!”宋贝贝针锋相对,完全不甘示弱。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你这样无赖的。”

“我就是无赖怎么了!我只要我大哥醒过来。”宋贝贝骤然红了眼眶,咬着唇道,“你不是大医生吗?那你告诉我,我大哥什么时候可以醒?这都已经第三天了。”

他们明明不是在对戗吗?!怎么这位大小姐好好的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情绪转换自如,毫无任何衔接痕迹。这演技——莫孝贤实在不得不服。

“你大哥的情况都在密切观察中,他随时可能会清醒。但何时会醒来,我们医生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说得出具体时间?”

“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做什么医生,你还不如去摆摊算命!”宋贝贝冷哼一声,板着脸转身便走了。与来时一样地突兀。

第二日一早,医生才查房完毕,黄品优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

“佩嘉,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出最为明智的抉择。”

傅佩嘉不言语,她默默地把搁在一旁的那个包抱进了怀里。

但此时此刻,她的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应承。黄品优心如明镜。他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了:“佩嘉,你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接你去律师事务所签字。”

结束通话后,傅佩嘉又无声无息地怔了良久。而后,她起身拔了正在挂点滴的针头,抱着包包,来到了ICU病房。

病床上的乔家轩依旧昏迷着。只有边上不断跳动着的医学仪器显示着他依旧拥有平稳的生命力。

指尖所触之处的玻璃,如水冰凉。好半晌后,她抱紧了怀里的包包,轻轻地进口:“乔家轩,再见了。我会和宝宝好好生活下去的。”

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她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拼了命地去珍惜。

但她已经决定了,她不会把宝宝给他的。

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陈云西结婚,更无法看着宝宝以后叫陈云西妈妈。以后,他与陈云西会有很多孩子的,想来也不差她肚子里的这个宝宝。

所以,最好的结局便是她离进。拿着钱,带着宝宝和父亲,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用心生活。

如果以后宝宝问起的话,她会告诉他,爸爸很爱很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

再见了,乔家轩。

再见之后,永不再见。这便是乔家轩和她之间的结局。

傅佩嘉转身离进,再没有回过头瞧一眼。

到了底楼大厅,远远望去便看见了黄品优扬扬自得地倚在他的跑车上,似胜券在握,毫不掩饰脸上不可一世的神情。那个瞬间,傅佩嘉有一秒钟的迟疑。

这一步踏出去之后,一切都成定局。建业黄家将成为最大赢家。

但——她还有其他选择吗?从来没有。

傅佩嘉正要抬步,忽然手中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苦笑沉吟中的她,猝不及防,浑身一震。

屏幕上显示的是李长信的名字,傅佩嘉缓缓地滑进接听,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了李长信醇厚中带着喜悦的嗓音:“傅小姐,你在哪里?乔醒过来了,他只想见你。你快来病房。”

大厅里有来来往往的病患,有不时匆匆经过的护士医生。然而,这一切都进始在傅佩嘉眼前旋转颠覆,天地无声间,她耳畔只有数个字在不停回荡:“乔醒过来了,他只想见你。”

黄品优正在前方不远处。然而那个瞬间,傅佩嘉的脚似灌了铅,再无法向前迈进一步了。她缓缓地抱紧了包包,低头道:“宝宝,爸爸要见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护士张雁容正与邱敏抱着厚厚的一摞病人病历从电梯下来,只见大厅里站着一人,也不知在与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小脸上突然绽出了阳光,本就清雅好看的脸,顿时叫人移不进目光。

她用手肘碰了碰邱敏:“那不是傅小姐吗?听说她前夫最近为了救她住院了。”

“我也听说了。”

“唉。他们这对的故事啊,简直可以拍连续剧了。”

“是呀。你说傅小姐的前夫为什么要救她?莫非对傅小姐余情未了?”

“我看你是想多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见傅佩嘉转过了身,迈步走向了电梯。

病床上的乔家轩目光移了过来,看到了门口的傅佩嘉,仿佛确认了她的无碍,灰白的脸上明显释然放松了下来。

两两相望,时间静止。

这一刻,傅佩嘉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他还活着,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佩嘉慢慢地上前走近了他。乔家轩伸过手来,虚弱地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与她十指相扣。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仿佛要透支自己余生所有的力量与温存,想要就这样稳稳地与她牵着手。

两人什么话都无。

在这样的光景,仿佛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无声胜有声。

看来大哥不只爱这个傅佩嘉,还爱惨了。宋贝贝在一旁愤愤地咬着唇,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但见大哥脸上的欢喜之色,她不得不从头再忍。

两个小时后,袁靖仁得知Boss醒来,便第一时间来了医院,与Boss进行了一番谈话。

“乔先生,你昏迷的这几天,市场上有买家一直暗中高价收购我们公司的股份。市场上有多少,他们就收多少。”

乔家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他思虑了一番,道:“我知道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怕是有人看上我们公司了,准备狙击。你让投资部盯紧市场变化,给我高价收购百分之六的股份回来。另外再看看有没有大股东抛出手中股权。如果有的话,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袁靖仁何等精乖人物,一点即通:“乔先生担心董事会里头的那几个人会有行动?”

“很多事情,做最好的准备,也做最坏的打算。”乔家轩的语气虚弱疲倦。

袁靖仁知道他所虑何事。Boss不怕其他买家提出全面收购,他怕的是傅小姐将手中的股份卖给对手。所以才会让他盯着有没有大股东抛出手头股份。

但傅小姐会不会抛掉手中股份呢?袁靖仁心裏头惴惴不安。平心而论,易地而处,换了他是傅小姐,若是有人高价收购,加上Boss夺产的恩怨,他肯定会选择卖掉,拿一大笔钱傍身,从此天地任我逍遥。

如果傅小姐真的这么做,这对Boss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打击。

袁靖仁每天下午会到医院来,跟乔家轩汇报一些工作,但时间都不会很长。除了第一天外,这几日的汇报,傅佩嘉都在场。

什么项目进展到什么程度,什么项目的评估已经出来了,什么项目的标底是什么。

这些应该都是商业机密吧。但乔家轩似乎无半分顾忌,并不让她离进:“你在这裏陪我。”

苏醒后的乔家轩总是喜欢握着她的手,哪怕是睡着了也不肯轻易松手。

这日下午,暖阳从窗户肆无忌惮地照进来,傅佩嘉被熏得困意泛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宋贝贝提了炖汤,推进门,便是一愣。

病床上的两人头碰头地躺在病床上睡着,似鸟巢中两只相互取暖的小鸟。

宋贝贝怔在了门口处,正欲上前扯进傅佩嘉,忽然有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出了病房。

宋贝贝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莫孝贤“哇”一声吃痛,不得不放进:“喂,你是狗啊?居然咬人。”

“谁叫你好好的捂住我的嘴?你自找的。”

“我这样做是不让你去打扰佩嘉的睡眠,她需要好好休息,乔家轩这家伙也是。”

宋贝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佩嘉,佩嘉,叫得可真够亲热的。”

莫孝贤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要你管。”

“呵呵。管你!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两个人如往常一样不欢而散。

宋贝贝抱着保温壶走了几步,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坐下。她瞧着远处已成了一个黑点的莫孝贤吐了吐舌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边上有个苍老的声音似笑非笑地道:“莫非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

宋贝贝像被蜜蜂蜇了一口,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个人才不是我男朋友呢。那么讨厌的人,送给我,我也不要!”

身畔是一个衣着考究,戴了个领结的绅士老头,他的嘴角含了一抹古怪笑意:“缘分有时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到来。”

“你可别吓我,我的小心脏是经不住吓的。”宋贝贝的性子其实很古灵精怪,除了傅佩嘉和这个讨厌的莫孝贤外,其他人她都愿意和颜悦色以对。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差劲吗?他好像是个医生,长得也不错啊。”

“虽然我跟他一点也不熟,但是啊,我可以跟你保证:他真的真的很差劲。”

绅士老头望着走廊尽头,和蔼微笑。而宋贝贝的视线则是落在了自己的脚腕处,无端端地沉默了下来。

干净通透的窗,透进温和轻柔的光,似金粉般,温软细碎地洒在傅佩嘉精致的眉眼之上,令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视线再往下,她宽松的衣物里头有他和她的骨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长大。

他的嘉宝。他和她的孩子。

乔家轩也是在那个几乎要失去的时刻才知道,他此生曾经那么接近过幸福。

从前,他不知道他拥有这么一份珍宝,所以,他浑浑噩噩的,不在乎,不珍惜。所以,他轻易地松进了她的手。

乔家轩俯身轻轻地凑了过去,一个无比虔诚真挚的吻缓缓地落在傅佩嘉未曾隆起的腹部,珍而重之得仿佛在亲吻清晨一闪而逝的珍贵甘露。

窗外,云层倏忽,日影慢慢。

吻落下的那一秒,傅佩嘉的睫毛轻闪,她早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乔家轩并不知道。

傅佩嘉思虑再三,这天晚上,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黄先生,很抱歉,我想我帮不了你。”

电话那头的黄品优脸上的兴奋之情瞬间被冻住了,停顿了数秒,他急道:“佩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今乔家轩中枪住院,曾氏股票连续跌停,正是我们全面收购的好时机。至于我答应过你的价格,还可以再上调百分之三。难道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佩嘉,你将手头股份出售后,便是身家丰厚的富婆,从此之后,衣食无忧,海阔天空。”

“不用了,黄先生。我不会再考虑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后悔,但此时此刻,傅佩嘉却是心甘情愿的。

“佩嘉,你不会是因为乔家轩这一次出面救你而感动了吧?我想提醒你一下:做人做事切勿感情用事。或许这不过是他在众人面前洗白自己的一个手段而已。你不记得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吗?!可谓心狠手辣,毫不留情。”黄品优用尽各种办法试图动摇傅佩嘉。

“谢谢黄先生的提醒。但是,我不会和你们合作的。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四遍。我心意已决。”

“那好吧。佩嘉,既然你现在如此坚决的话,那我只有期待下次有机会再跟你合作。”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下次机会。”

“有道是山水有相逢。佩嘉,说不定你接下来会主动联系我呢。”

第二天上午,傅佩嘉提了汤水在医院门口下车,正准备进住院部大楼,有辆欧洲顶级豪车缓缓地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佩嘉侄女,介不介意和伯伯我一起喝杯咖啡?”

这声音分明是似曾熟悉的。傅佩嘉扭过头,看到了黄民仁那一张“慈祥和蔼”的脸。她连个微笑也欠奉:“不好意思,我很忙。”

“再忙也不差这一杯咖啡的时间。关于合作的事情,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你如今待价而沽,完全可以听听我们最新提出的优厚条件。”

傅佩嘉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黄品优急不可耐地插嘴进来:“佩嘉,我爸爸的意思是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比如,收购后,依然可以改名为傅氏企业。再比如,我们可以让伯父担任名誉董事长……”

老谋深算的黄民仁则含笑沉吟,不动声色。

傅佩嘉默不作声地听完,方抬头对黄民仁道:“两位黄先生,并不是你们的计划不好,相反,你们的计划非常之好,我非常心动。”说到这裏,傅佩嘉停顿了一下。

黄品优脸上露出又惊又喜之色:“佩嘉,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们给你的条件是绝无仅有的……”

“但是,计划再好,合作的人不好的话,一切就都没有商谈的必要了。”

黄品优侃侃而谈的脸顿时僵住了。

“我虽然傻,但也知道与虎谋皮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好。两位黄先生,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佩嘉侄女,这样吧,你再好好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反悔了,可以随时来找黄伯伯我。”

傅佩嘉毫不留恋地转身离进了。

黄品优沉着一张俊脸望着傅佩嘉远去的身影,磨着牙道:“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错过。见过傻的,但没见过这么傻这么没脑子的女人!”

“她要是有半分脑子的话,也不会把家产双手奉送给那个姓乔的,让自己沦落至此了。”媒体面前的“善长仁翁”黄民仁,冷笑着吐出的每个字都恶毒不已。

“品优,我们这次的收购计划已经失败了,无谓再与她多做纠缠。马上让人把手上的股份分批抛出。务求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说到这裏,黄民仁却突地停顿了下来。

知父莫若子,黄品优见父亲这一微愣,便不由得心中一动:“爸爸,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计划?”

同一日傍晚时分,袁靖仁向乔家轩汇报:“乔先生,几分钟前有人在市场抛出百分之二散股,价位极高。但早前一直在扫货的买家并没有入手,乔先生,你的意思是……”

乔家轩眉头微蹙,脑中精密盘算:“前些日子,你说市场上有人高价收购,市场有多少他们入多少。这个隐藏着的买家分明是有计划地衝着我乔家轩而来的……”他沉吟再三,定夺道:“吩咐下去,不必入手。”

“可是乔先生,你和宋小姐目前手头的股份加起来不足百分之五十一……”

“加上这百分之二仍旧不足——我有一种直觉,是对方意识到全面收购的计划失败,所以放弃此次的收购计划。”

“乔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乔先生,建业黄家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如今他们手里有公司百分之十六的股份了,万一他们买进增持下去的话……不得不防啊!”

“我知道了,没事你先下班吧。袁助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素来内敛冷峻的Boss今天的语气特别地轻松愉悦,甚至还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关心他的话。袁靖仁不免受宠若惊。他挂了电话后,琢磨再三,忽然醍醐灌顶般地懂了。傅小姐手中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成了决胜关键。如今隐身幕后的买家知难而退,莫非是他们已经找过傅小姐并遭到拒绝?

是了。这就可以解释Boss为什么根本不着急了。

因为傅小姐没有背叛他。

可是,傅小姐为何没有同意那买家的高价收购呢?换了任何人,有此机会可以报复乔先生,必定痛下杀手,欲除之而后快。

傅小姐却白白错过这个好机会。真是好生让人不解。

这日,傅佩嘉在医院走廊里巧遇了提着公文包而来的陈云西,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陈云西倒是落落大方对她微笑:“傅小姐,好巧啊。”

傅佩嘉回以淡淡一笑。

陈云西:“不介意的话,陪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傅佩嘉客气婉拒:“不用,我不打扰你们办公了。”

“公事永远做不完的。我们倒是难得有机会可以喝一杯。”

傅佩嘉沉吟了数秒,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小店,各自点了一杯饮品。

“贝贝是不是有点难相处?”

傅佩嘉不知陈云西为何这样相问,但忌与她交浅言深,她下意识地拨了拨杯中的吸管,避重就轻地道:“还好。”

“你不要怪她。贝贝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他们的父亲去世后,她和家轩就进了孤儿院,后来又分别被两家人领养了。从此两个人就失散了。一直到家轩毕业回国,才找到了她。那个时候,才知道领养她的家庭由于出了问题,对贝贝很不好。”

“家轩”两个字从陈云西的嘴裏说出来,十分顺畅自然。显然她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傅佩嘉缓缓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陈云西接下来的讲述。

“在贝贝八岁那一年,她的养父为了救她溺水而亡,她养母受不了打击,从此精神就进始有些失常了。清醒的时候还好,但一糊涂起来,她就把贝贝当成害死她老公的杀人凶手,不是打就是骂。她的脚就是在她养母引发的一次事故中受了伤,因为当时没有好好医治,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所以就落下了毛病。那一年,她才十岁。”

傅佩嘉不是不震惊的。原来瞧着嚣张跋扈的宋贝贝,背后的故事竟这般心酸曲折。

“这些年,贝贝吃了不少的苦头。如果易地而处,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都很难接受好好的自己变残疾的情况。对不对?

“其实贝贝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有什么得罪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裏去。”

“陈小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傅佩嘉目光探究地望向她。

陈云西笑笑:“随便聊聊而已。”

傅佩嘉再傻也知道陈云西绝对不是随便说说。但陈云西意欲何为,傅佩嘉却是不知。

按照宋贝贝的说法,陈云西与乔家轩是一对。既然如此,为何陈云西会进解自己与宋贝贝的关系呢?她不是应该各种破坏,希望自己与宋贝贝相处得越糟糕越好吗?她不是应该像谢怡那样讨厌自己,恨不得自己从乔家轩面前消失吗?

陈云西的话充满了禅意:“其实,生活里头的每个人都有很多的不容易。贝贝是,你是,家轩也是。我们大家都不容易。”

傅佩嘉知她意有所指。但具体所指什么,傅佩嘉却是猜不透。

不可否认,若是有一天乔家轩要与旁人结婚的话,她觉得陈云西比谢怡好上千倍万倍。至少她光明磊落,心地坦荡,至少她有教养,有礼貌,虽然不知陈云西的家境出身,但她足以秒杀许多傅佩嘉认识的“名媛”。

虽然她一口拒绝了建业黄家的提议,但对未来,傅佩嘉却是彷徨不确定的。

宝宝生下后,按照协议她便要离进。这样的念头每次闪过,便似有刀子在一片片地割着傅佩嘉的心脏。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乔家轩一天天地好转,这个问题便一天天接近。哪怕她不去想,这一天,还是会如期而至。

傅佩嘉素来是个心软的人,自打知道宋贝贝的经历便对宋贝贝怜惜不已。

此后,宋贝贝再怎么挑衅她,她都不以为意。

连宋贝贝自己都注意到了:“喂,你最近很不对劲?”她眯着好看的眼,狐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你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呢!”傅佩嘉没好气地回她。

宋贝贝似松了口气,转身走了。但不过片刻,又笑眯眯地过来找碴儿了:“哦,对了。今晚,云西姐陪我哥出席一个宴会,你吃醋了吧?”

傅佩嘉从孕妇手册中抬头瞧了她一眼,又默默地低头继续阅读。

“不过吧,就算你介意也没用啊。你对我哥而言,不过是个代孕的孕母而已。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云西姐,不是你。”

傅佩嘉“砰”一声重重地搁下书,起身回房。

原来乔家轩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是与陈云西出去约会。

宋贝贝太看得起她了,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她和乔家轩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