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带着几分小心与深藏的浓情蜜意,恰好姜似看过来,二人视线交汇,郁谨赶忙别开了眼。他还记得那一日姜似说的那些无情话,以他虽然没有经验但超凡的追姑娘的天赋推断,大概是之前逼狠了,应该缓一缓再说。郁谨的回避倒是让姜似有些稀奇了,她沉默了一瞬,收回视线。郁谨轻咳一声,问:“车夫呢?”一声闷响,紧跟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传来。郁谨皱着眉往前走去,就见一个短打扮的中年男子躺在围墙边的地上,额头瘪了一块,鲜血横流。一名家丁吓得面如土色,语无伦次解释道:“小的没,没拉住……”郁谨轻飘飘看了朱少卿等人一眼,面无表情问:“这就是那个车夫?”很好,本来还需要审问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动手之人就是车夫,而车夫背后必然有主使之人了。一个小小的少卿府,还真是藏污纳垢。朱少卿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对于府上车夫居然敢暗害主人一事,他同样很震惊,可很快就想到其中不妥。一个车夫能与长媳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长媳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不存在凌辱下人的可能,那么车夫必然是受人指使的。在朱少卿看来,敢害主子的人必然要揪出来,可这是关上门说话的事,总不能把家丑扬到官府去,所以车夫的死无疑令他悄悄松了口气。郁谨微微垂眸,盯着地上死相极惨的车夫平静问:“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发现他要寻死?”下人们纷纷道:“谁能想得到啊,突然就冲出去一头撞在墙上了……”“那么他死前什么都没说么?”最开始回话的家丁道:“他说了今日的事就是他做的,与别人无关,他婆娘就是因为大奶奶的缘故才死的,他是替婆娘报仇……小的听着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冲出去了,一伸手抓了个空……”家丁的话使姜依面色陡然一白,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起来。郁谨目光转向朱子玉,准备听听他的解释。当着阿似的面审问她姐姐定然不讨好,反正夫妻一体,朱子玉肯定知道家丁这话的意思。朱子玉叹息着解释道:“车夫婆娘原在我们院子里当差,三年前内子生嫣嫣的时候因为车夫婆娘的懈怠提前动了胎气。家母震怒,于是罚车夫婆娘去了洗衣房,没想到有一次车夫婆娘去水井打水竟然失足掉了进去,捞上来后人已经没气了……”姜依听着这些,摇摇欲坠。车夫婆娘是个老人,她嫁进来时就在她院子里当差了,或许是见她好说话,奴大欺主,她很难使唤得动。还记得那日在园子里散步突然不舒服,打发车夫婆娘去叫人,结果耽误了许久,把守着她的丫鬟急得直哭,后来才知道车夫婆娘去叫人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在婆母院子里当差的女儿,母女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分开。婆母知道来龙去脉后立刻把车夫婆娘打发到洗衣房当差,车夫的女儿则迅速指了个庄户上的小子嫁了。车夫本来有个还算体面的差事,也因此受了牵连,去了马房当差。细究起来,这一家确实因为一念间的失误在府中境遇一落千丈,后来闹出人命,她想起来便一阵不舒服。姜依不认为自己该对车夫婆娘的死负责,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因为意外没了怎么都觉得唏嘘。车夫若是因此迁怒下手害她,似乎也不奇怪。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握住了姜依的手。姜依不由侧头,对上姜似的眼睛。少女明眸如水,可水波是清冷的,泛着明明暗暗的光,令她看不透其中情绪。姜依怔忪了一瞬,姜似已经开了口:“姐夫的意思是说车夫害大姐有足够动机?”朱子玉眼神微闪。他说了这么多,车夫有动机害妻子还需要再问么?姜似面露不悦:“面对妻子性命受到威胁的状况,自当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车夫固然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动机,可谁能保证车夫真因为这个害我大姐?说不定是背后主使早就想好的托词呢。再者说,车夫该迁怒的人难道不该是朱夫人吗,毕竟打发他婆娘去洗衣房的是朱夫人,而不是我大姐。”“四妹……”听姜似毫不客气把朱夫人扯进来,姜依不安拉了她一下。姜似不为所动,对着面色难看的朱夫人嫣然一笑:“朱夫人,您说呢?”朱夫人气得手抖。她还没见过这般伶牙俐齿在长辈面前大放厥词的女孩子。这一刻,朱夫人突然觉得姜依这个媳妇算是不错的,当初要是娶了这位姜四姑娘,她恐怕要天天心绞痛了。姜似转眸对朱子玉微微一笑:“姐夫,你看,连朱夫人都认可了我的说法。”沉默就是默认,这一点毛病都没有。涉及到母亲,朱子玉生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朱夫人碍于脸面更不好与一个小辈撕扯,一时竟无人反驳姜似的强词夺理。而郁谨瞧着姜似对朱子玉露出的如花笑靥,心中泛起酸来。居然对这么一个伪君子笑得这么甜,他很不高兴。很快郁七皇子又高兴起来,他听到姜似居然说:“我有话要向这位差爷单独禀报。”郁谨仔细确认一番,确定姜似指向的是自己,瞬间心花怒放,又要强压住喜色摆出一副正经脸,微微颔首:“可以,就请朱少卿指一处方便的地方吧,最好是那种没有遮掩的亭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他才不想呢。“这个……”朱少卿迟疑。这次报官就是姜四姑娘干的,不知道这姑娘还会闹出什么事来。“怎么,莫非贵府没有合适的地方?”见郁谨面露不快,朱少卿忙命下人领着二人去了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凉亭。朱夫人盯着姜似的背影直摇头。这样的女孩子,可真没规矩!凉亭四面全无遮掩,与众人拉开的距离不怕说话被人听了去,二牛往亭外一坐,开始替男主人、女主人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