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荒火(3)(1 / 2)

司南 侧侧轻寒 2878 字 2022-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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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荒火依旧呼啸着,疯狂无序地乱摆。

在黑色的镜面上,上下相映的火光在阿南面前一剪而过,那狂暴的力量,仿佛能将世间任何事物卷缠入自己的攻袭范围内。

如乱云,如激流,如迷雾,如旋涡。

关先生早已在地图上标明了,这是旋涡。世上最可怕的旋涡,任何接近的人,都将被卷入其中,撕得粉碎。

阿南脚步不停,扑入了这火焰旋涡之中。

“正东,二尺八寸。”

朱聿恒的声音虽然喑哑,却十分稳定。无人看到,他的指甲深深嵌入胸口,强行对抗那乱扎太阳穴的刺痛。

他要让自己更冷静一点,要看得更清楚一点,要算得更准确一点。

要让阿南的落脚点,更安全一点。

“西稍偏南,三尺整,弯腰。”

阿南的身影,扑向他所说方位的同时,弯下了腰。

呼啸而过的铜管,带着灼热的火气,恰好从她的头顶上转了过去。

“北偏东,一尺六寸。”

阿南翻身落地,在一纵即逝的空隙之中,堪堪落脚,然后听到朱聿恒的另一声指引,又一个起落,欺入了阵法内围。

楚元知那双满是死气的眼中,终于燃起希望。他一边加快了手下处理火线的动作,一边死死盯着阿南,就像是溺水的人盯住岸上人抛来的浮木,不敢有一瞬分神。

然而,因为铜管的摆动距离,在最外围,能攻击到阿南的只有最外面连接的那第四根铜管,而越接近内部,能袭击到她的铜管也就更多。等到了最中心,她便到了被四根火管笼罩住的范围。

本来就艰难的计算,此时陡然以千万倍增,朱聿恒只觉得扎在太阳穴的那些钢针刺痛,已经变成了一把锥子,深深扎入他的脑中,让他头颅剧痛的同时,也变成了混沌一片。

混沌,不可计算,无法预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每一根铜管的旋转、每一簇火苗的跳动、甚至是阿南裙角的细微翻飞,那些最细微的力量与气流,会顺着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铜管的放大,从而在第四根燃烧的铜管上变成巨大的逆转摆幅,重击回她的身上。

太阳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身体的抽痛却清晰无比,阻碍了他呼吸,也让他无法再清醒地计算那海量庞大的数字。

他的声音开始迟疑缓慢,每一次都只能让阿南堪堪从攻击边角避过。而中间,已经再也进不去。

葛稚雅身手利索,此时将第六根火线截断,然后站在混沌荒火边缘,盯着阿南。

她几次接近最内围,却又几次被迫退出,让葛稚雅脸色铁青,一脚踏进了那镜面上,又在火焰袭击过来时,猛然缩回。

楚元知也正从左边第六根柱子下直起身,急切关注着阿南的情况。见葛稚雅半只脚踏进阵法中,立即问:“你想干什么?”

“他能精准计算的,只有三层。”葛稚雅看着阿南翻飞险避的身影,声音在此时火焰之前,却显得格外冷静,“所以她只能进入三层混沌,而第四层中心,神仙也算不出、攻不破的。”

楚元知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们都无能为力,毕竟,没有人的计算能超越朱聿恒,也没有人的身手能比阿南利落。

他们只能看着地下绵延的火线,向着那些柱子越燃越近,红得触目惊心,却无法阻止,无能为力。

“大概……”楚元知喃喃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然呢?难道你还期望自己这样的升斗小民,真的能变成救世英雄?”到了这地步,葛稚雅依旧尖酸刻薄,对他嗤之以鼻。

楚元知已经不再介意这些了,他恍惚道:“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我……至少尽力了。”

葛稚雅盯着机关的最中心,冷冷道:“哼,你死在这里,就是轻于鸿毛。”

楚元知反问:“你难道不会死?”

“我本来就是将死的人。焚烧三大殿,又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我把蓟承明的阴谋告知朝廷,可现在也没法立功挽回,皇帝老儿会放过我?”葛稚雅反问。

楚元知想了想当今圣上的酷烈手段,摇了摇头,心想,说不定你死在这里还算是好事,不然,凌迟腰斩剥皮都难说。

“但,我还是想搏一搏。”葛稚雅低低说着,回头看向上方的朱聿恒。

她看着他越发惨白的面容、青灰的双唇、布满血丝的双眼,明白他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无法再支撑下去了。何况再进一步,突破那以恒河沙数计的第四层混沌,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我要让我娘入土为安,要让那些厌弃我的族人亏欠我的大恩,世世代代祭拜我,要把我的名字,留在那本《抱朴玄方》上!即使我注定要死,但……只要我把他保住,这些我做不到的事情,就都能实现!”

楚元知不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朱聿恒,喃喃问:“他……能算出来吗?”

“不可能。人力总有穷尽之时,他毕竟也是人,破不了最后一层混沌。”葛稚雅说着,转头朝着楚元知扯起一个她惯常的冷笑,然后一步迈入了混沌阵中——

“但我,能把四层混沌,降到三层,让他足以算出来!”

前方的铜管,正以迅疾的速度袭来。葛稚雅却并不闪避,反而扑了上去,将它紧紧抱住。

她常年穿着防火的衣服,此时抱住燃烧的铜管,只将脸偏了一偏,任由上次在雷峰塔被灼烧过半的头发,此时再度卷曲成灰。

她仿佛毫无察觉,仗着自己身穿火浣衣,竭力爬到第四节铜管与第三节铜管相接的地方。

机括极为强劲,但毕竟铜管上多了一个人,旋转攻击的速度略微放慢了。葛稚雅趴在上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咬掉软木瓶塞,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在手套上,死死按在了相接的万向钮上。

为了让旋转灵活自如,那铜钮并不粗大,只以手指粗的精钢相扣。而葛稚雅死死按在上面,手中冒出炽烈的白色火光与浓烟。

楚元知惊骇得大叫:“葛稚雅,你疯了!”

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朱聿恒指点阿南闪避的声音,阿南凭着下意识的判断,险险避过那攻击而来的铜管,自然也看见了铜管相接处的葛稚雅,还有她手上的炽火浓烟。

“即燃蜡!”阿南脱口而出,而葛稚雅从她身旁转过去的刹那,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和一只火浣布手套,丢给了她:“戴上!”

阿南下意识地接住,看着她被身下的机括带动,飞速远离了自己。

“西偏南三分,二尺二寸!”

她的身体本能地跃起,落在朱聿恒指点的地方,仓促戴上面罩,回头再看葛稚雅。

即燃蜡的烟火已经燃完,而葛稚雅却仿佛毫不惧这些毒烟毒火,她伏在铜管上,抬起火浣布手套,看着上面残留的白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按在精钢的链接钮上,抬起了自己的手。

她入阵之前,早已抓了一块尖锐的煤块,此时她狠狠地将尖端朝着自己的手腕劈了下去。

十四岁时的那个狰狞旧伤,再次被划开,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即燃蜡的灰烬上,顿时沸腾起来,甚至还可以听到嗤嗤的声响。

无论多么精炼的钢铁,都难以对抗这么剧烈的腐蚀。

铜管的火已经灼烧了她的全身,火浣布也无法抵挡这么长久时间的火焰。但她却状若疯狂,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皮肤正被火烧得焦黑。她举起手中的煤块,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向下砸去,一次,两次,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