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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寸长的笛子,笛身金黄,金丝缠身,通体泛着晦暗的金光,入手颇为沉重。
阿南一边骑马,一边心不在焉地转着这支笛子,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那桩案件:“奇了怪了,如果不是被强按着溺死的话,难道……真的会有人把自己的脸埋入水中,用这样的方式自尽?”
卓晏则道:“我更不明白的是,他就算要自杀,跳河、跳崖哪儿都行,何必在酒楼死一盆水上呢?”
“我在海上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哪个人能在这么浅的水里淹死的,世上哪有人能对自己这么狠,都快呛死了还不抬头的?”阿南转着手中笛子,说,“太诡异了,简直像鬼迷心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鬼附身?”卓晏一脸疑惧,说话声音微颤。
朱聿恒瞥了他们一眼,对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不予置评。
阿南想起自己在卓晏母亲灵堂动的手脚,把他吓成那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抚摸着手中笛子,转了话题:“阿晏,你有相熟的姑娘会吹笛子吗?帮我找一个来?”
“不用找啊,我来就行!我的笛子在应天数一数二算不上,但排名前十没问题!”卓晏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笛子,在手中转了转,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笛子看起来长短合宜,笛孔排列之序也符合制笛之律,只是这笛壁太厚,恐怕有失清空匀和。”
阿南“咦”了一声:“看来阿晏你精通音律啊?”
“那当然啦,我这些年混迹花丛,为姑娘们编排了多少歌舞,会轻易跟别人说吗?”卓晏笑道,趁着还没出秦淮河,当街找相熟的乐伎讨了张笛膜,贴上后试着吹了吹。
那笛音沉闷呜咽,阿南听得直皱眉头:“就这……阿晏你说自己应天排名前十?”
卓晏狼狈地放下笛子:“不关我的事,我从没见过这么沉的笛子,这是竹子制的吗?”
阿南抬手指弹了弹笛身,说道:“竹漆质地,没错的。”
朱聿恒听着那声音,道:“这漆未免太厚了,声音听着发沉。”
“漆太厚……”阿南眨眨眼,将笛子拿起来在面前看了看,眼睛忽然亮起来。
“快快快,我们快回去,我可能知道这笛子藏着什么秘密了!”
笛身外部厚重的金漆,在调配好的药水之中渐渐溶化。
因为药水的主料是蓬砂(注1),因此阿南并不用防护,用小刷子小心地刷去渐解的油漆,那原本光滑的笛身开始变得凹凸不平,摸上去绝不是竹子的感觉。
“我一开始觉得这笛子如此沉重,或许是里面夹带了什么东西,但这笛子确是中空的,而你又说漆很厚,我便想到了,夹带的东西或许不在笛子中间,而是在笛身之上。”阿南说着,取过旁边的小针,用细细的尖挑着笛身的缠丝。
那些金丝被胶与漆粘合在笛身上,缠得极紧,但胶漆已被溶解,她手法又利落,不多时,便只剩下了一根光裸笛身。
她擦干笛子,交到朱聿恒手中。
除去了外面的金漆之后,里面依旧是金色的模样,只是那金色并不均匀,有些似是在笛子表面,又有些似乎在笛子内部。
他脱口而出:“这笛子之内,有东西在!”
“对,你看得出东西是怎么藏进去的吗?”阿南丢了刷子与针,笑问。
朱聿恒抚摸着笛子下面凹凹凸凸的金漆触感,又看着竹子内部层层叠叠的金漆字,顿时了然:“将笛子翻滚着劈成一卷薄片,然后在上面用金漆写上字,再重新卷好,用胶封住,外面涂上金漆。”
“对,能将竹子劈得这么薄,对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会不会就是那个关先生呢?”阿南用指尖在笛子上细细寻找着劈口,兴奋道,“将竹子劈成这般薄如蝉翼的柔软薄片,在上面写字后,又能重新原封如初的本事,我犹自未及。”
朱聿恒端详着这笛子,问:“像这样,要怎么做到呢?”
“如果是我的话,会先用薄刃将竹子翻滚剖开,然后将两个刀片相对拼在一起,中间留一条狭缝,将竹子从中拉过。一次次地调整狭缝,使其越来越小,便能刮出越来越薄的竹片,就和细孔拉金丝的道理相同。但这么薄的,如今的我,没有信心做到……”
说着,阿南的神情黯然下来,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轻叹了一口气。
从三千阶跌落,她虽忍着巨大的痛苦,竭力让自己逐渐恢复,但依然回不到巅峰了。
朱聿恒望着她幽微低黯的神情,轻声宽慰道:“或许,对方另有其他办法,比如说,竹子质地坚脆,容易开裂,他用其他秘法处理,便可使质地改变,从而更易打薄?”
“嗯,有道理,竹子在药油中浸泡过,增强了韧度,因此拉成薄片时的难度也会减小,说不定就能接近这种技艺了。”她略略振作了些,又拉起他的手,将笛子放在他的掌中,“不过没事,有你呢。你将它剖解开,看看里面叠在一起的字究竟是什么。”
朱聿恒点点头,收张了几下手指,在阿南的指导下,顺着笛子边缘慢慢抚摸。在转了十来圈之后,他静下心来,终于摸到薄薄的一线触感,定睛却看不出那一处有任何的痕迹。
“竹子被削得太薄了,近似一层透明的膜,你用手指轻捻,看能不能将断口弄出来。”
朱聿恒点头,反复揉搓那一处,许久,终于出现了细微一条白边,如绒线般横贯过笛身。
阿南将一片薄薄的刀递给他,让他顺着那个断口,将竹膜劈出来。
朱聿恒深吸一口气,将刃口抵在断口处,下手极轻地向内推去。
然而,那条细微的白边立即被他削了下来,如一缕蛛丝般在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中一闪即逝,飘飞了出去。
阿南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按住了。
朱聿恒盯着自己手中的薄刃,又将目光转向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她的手。
那双布着大小伤痕的手,将他手中的刀片取走,然后轻叹了口气,说:“不行啊阿言,你现在对手的控制已很强了,但精度不够,太过细微的活计还是做不到。”
看着她脸上的失望神情,朱聿恒抿唇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会继续练。”
阿南看着他眼中认真的神情,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跟自己回家时,说的那句话——
“天下之大,我控制一颗骰子、一场赌局,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