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猛然一紧,然后被人往后拖去——是阿南揽住了他的腰,将他重重拉了回来。
在他堪堪触到的地方,已有一层微不可见的水波荡开。随即,整座石雕牌楼轻轻一晃,似是周围水波中忽然聚集了一股重力,连这般沉重的四柱三间石牌坊都受到了震动。
那些漂浮在水中的破碎木屑,顿成齑粉。
显然,他的手若没有及时被阿南拉走,或许也已和之前那些朽木一样,在水下灰飞烟灭。
朱聿恒回头看阿南,阿南则抬头看着上方。
即使现在正是午后日光最强烈的时刻,可水下依旧是昏暗一片,因为天气原因,比他们之前几次下水都要更暗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聿恒想要精确地依据水流辨别出水底的布置,不啻海底捞针。
而且,上次的水底她有备而去,在衣服上涂了特殊的缓释染料,借助它在水底洇出的色彩,才将那些水晶片从水中分辨出来。而如今在深海之下,他们身无长物,又能借助什么东西,来试探对方的阵型呢?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辆鎏金马车上时,脑中一闪念,立即向朱聿恒示意。
朱聿恒回头看那辆马车,立即会意。两人游到马车旁边,阿南以弩.箭插入马车与前方石马的相接处,将车子的搭扣卸掉,抬脚狠狠踹向马车的车辕。
水下难以使力,她连踹了两脚未能将马车卸下,只能先解开气囊吸了两口。
朱聿恒坐在石马身上,接替她踹了几脚,终于让马车与石马分离。
抬手去推那马车。出乎他们的意料,那马车一推便动,入手比他们想象的要轻很多。
随着车身的推移,车窗等衔接不牢的地方开始咔咔作响,甚至掉下了一两个窗搭、门扣等小构件。
原来那车身是藤编的,只是顶棚和车底等要紧的地方由铜片打制而成。如今铜片上的鎏金经过数十年的水浪,早已变得斑驳,暴露在外面的铜片也已生出铜绿。但无论如何,总是他们拿来遮掩的希望。
阿南潜下去检查马车的车轴,发现它已开始朽烂。她仓促清理了里面的铜锈,示意朱聿恒与她一起将马车推向牌坊下。
借着水的浮力,数十年前的铜马车被他们重新推动,顺着陈旧的街巷,在水下向着牌楼驶去。
老旧的铜马车轧轧作响,声音在水下显得格外尖利。剥落的鎏金碎片在水中纷乱如金雨,一路洒落在他们的身后,荡漾闪烁。
但他们也顾不了这些了,在这灿烂的金雨和诡异的声响中,两人竭尽所有的力量,将马车倒推着跑向牌坊下,并借助那向前冲的力量,两人快步连跑带游,扑入了那辆马车,将车门关上,向前冲去。
即使他们用尽了全力,可马车在水中依旧驶得极慢。透过车窗的缝隙,阿南看见车尾慢慢悠悠地越过了牌坊的柱子,鎏金被看不见的力量迅速刮下,就如一朵朵金色的蒲公英炸开在水中。
他们坐在车上,挽着彼此的手,紧盯着最前方,预备在马车抵抗不住这水中诡异力量之前,立即跳车逃生,寻找其他方法。
但幸运的是,水中那看不见的机关虽然在铜车上刮擦而过,水中也充斥着金属与水晶或琉璃相击的空灵声响,但黄铜的车尾并未被损坏,只带着被刮出来的痕迹,依旧缓慢往前挪动。
见铜车确实可以帮助他们阻挡杀机,阿南当机立断,抬起弩.箭直射入对面的石墙的缝隙内,然后用力一扯,拉动马车再度往前。
与此同时,朱聿恒一把抓住上方的车顶盖,竭力往下压住两人身体。
在沉闷的声响中,铜制车顶重重塌下,护住他们。而朽烂的藤编车身被压得四分五裂,大团浊水碎屑喷出。
弩.箭后方的绳索已被迅速绞得四分五裂,破碎断裂。但借着她之前扯动的力量,马车还是继续向前滚动,缓缓越过了牌楼。
他们蜷身躲藏在马车之中,听到外边的声响源源不断,如同急雨打在马车周身,伴随着铜马车被诡异机关不断刮削的声音,在水中久久回荡,似有一头蛰伏在深海下的巨兽正在磨着尖利牙齿,令人毛骨悚然。
外面的击打声逐渐稀疏,最终渐渐停息下来。两人蜷伏在黑暗之中,静等着外面声响过去。
朱聿恒不敢擅动,手在黑暗冰冷的水中摸索着,触到了身旁阿南温热的肌肤。
外间是杀机四伏的凶恶险境,这小小的马车铜盖覆护着他与她,便如一个安全巢穴。
在这冰冷深海当中,身旁人的体温让人格外依恋。
他强抑住抱紧身边人的冲动,轻轻撞了撞阿南。
阿南顿了一顿,将马车盖略微抬起一点,查看外间情形。
马车已越过了牌坊,前面是一条斜斜向上的弯道,显然车子已不可能上去了。
可他们究竟是穿过了那片杀阵,还是杀阵依旧存在,只是暂时停止了攻势?
他们一起吸了两口气做好准备。她解下腰间用灌木树皮搓成的绳索,系好弩.箭,向着前方园圃射去。
□□扎入珊瑚丛中,卡住了一棵珊瑚树,拖了回来。
它被阿南扯着飞过水中,在马车面前试探。
水中机关已经稀疏,只是珊瑚划过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下怪异声响,伴随着珊瑚粉末在面前扬起。
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已过去,面前的机关逐渐稀疏,但还是分布着不少。
朱聿恒轻轻拍了拍阿南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他将铜车盖一把掀开,然后抓起一块残余的藤车壁,搅动了面前的水流。
随着水流的波动,马车上那些被刮削下来的金粉,全部闪闪烁烁涌向了前方。
明亮的金色蓬乱飞舞,在昏暗的水中依稀绘出了海水波动的形状。
朱聿恒望着面前一波波一簇簇如烟雾聚散的金粉,在水下重压中,分析所有金粉聚散的轨迹。
如直线的,是迅疾的暗流在引导它们;如涡卷的,是水中晃动的东西在搅动它们;如蓬散的,是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它们……
一瞬之间,他的脑中已经绘出了最精准的路线,并且随时随着水流调整杀机的偏移方向,令他有充足信心逃出生天。
但脑中的信息无法精准传递,为防万一,他回头示意阿南抱住自己,免得出纰漏。
如此情势之下,阿南毫不犹豫,抬手便揽住了他的腰。
她腰肢柔软,而且她比他更擅长游泳,与他紧抱着贴在一处,比滑过耳畔的水波更为柔软轻盈。
.
他的心口也似有一股水波在荡漾。可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注看着面前的水域,双脚一蹬便脱离了马车。
水波一动,周围顿时一片玉石水晶相击的声音响起,在水下空灵如仙乐。水中弥散的金粉翻涌着在他们身边聚散,金光玉振,如梦似幻,危机四伏。
而他们紧抱在一起,向着面前暗藏的杀机游去,毫无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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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我怎么觉得这作者每次都卡在紧要关头?
朱朱:而且经常掐着要害断章……
侧侧:再嘀咕亲妈,小心我下次卡你们的车,卡周末两天!
基友:据我所知,你爸看你的文。你确定有车?
侧侧:啊这……
南珠车车,灰飞烟灭。(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