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蔡满心。”
“阿心。”
“不,听起来怪别扭,满心就好。”
“满心,满心,满心!”他重复了几次,“我记住啦!”
“我也记得你了,阿海。”蔡满心笑。她随定海转入路边的小径,穿过一片树林,淌着清澈的小溪逆流而上。她一个踉跄跌倒水里,膝盖蹭破了皮,裤筒衣角都湿透了,清凉的溪水驱散暑意,她不禁咯咯地笑起来。
回到镇上,已经错过了当天返回峂港的班车。当地并没有什么正规的旅店,定海的嫂子芳姐留满心在家里住下,说第二天是每月一次的大集,不妨去看看。
“为什么想到来白沙镇?”吃过晚饭,芳姐问,“我只知道现在去峂港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这边好多人都在峂港和儋化打工。”
“我想看萤火虫,有一个朋友家是白沙镇的,说这裏有红树林。”
“但现在可能看不到萤火虫。”芳姐摇头,“因为围海养殖,很多树林都被砍掉了。但这边的海货销路还不好,一些养殖场也成了荒废的泥滩了。我小的时候,河边真的是一树一树的萤火虫,那时候不觉得有太漂亮,现在还挺怀念呢。”
“那个朋友也觉得我少见多怪。”
“哈!对了,你说的朋友叫什么,镇上的年轻人,我们应该都认识。”
“江海。”
“是阿海啊。”芳姐大笑,“他和我,还有我老公阿德,都是小学同学啊。我还和他作过同桌,他总是写不完作业,每天一早抢我的来抄。他小时候很淘气的,没有女生愿意和他同桌。”
“看他现在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真想不到呢。”蔡满心饶有兴致支着下巴。
“他沉默?哈!”芳姐又笑了一声,“上课的时候属他最能说,老师在台上讲,他就在台下讲,还给我看他捉的蛐蛐,没少被老师罚站,还问他,‘你说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我下次好好问问他,还有这样的把柄。”
“不过……”芳姐叹气,“自从阿海的父亲过世,他的确就话少了。那时候他妈妈身体也不好,到了初中,家里的果园基本上就是阿海自己打理了。初中学校又设在峂港,忙的时候他每天骑车往返,那时候又黑又瘦的。不过他还是很聪明,我们这群人里,最后考上大学的也只有他。像我们,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读,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
蔡满心笑:“只是生活的道路不同而已,就算上了大学,现在也回到了峂港啊。”
“他大四那年母亲去世了,好像学校那边也遇到什么问题,总之挺不顺心的。”芳姐摇头,“详情也不知道。阿海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就像你说的,他后来真是沉默呢。谁想得到,以前是那么多嘴乱动的淘气孩子。”
蔡满心望着趴在桌子上做功课的定海,他显然也为芳姐不断提到的阿海感到困惑,时而抬头看过来。蔡满心想到了童年的江海,淘气又倔强。如果光阴能够逆转,她能穿梭时空看见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一定会将他紧紧拥入怀里。
当时她并不懂得,当自己如此温柔地心疼怜惜着另一个人时,便已经心甘情愿,做好了被他伤害的准备。
定海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把他的房间让给满心。墙上挂着两幅大玻璃画框,裏面夹了许多照片。一瞥之下,还有定海和同学去峂港旅行时的合影,在成哥的店里吃海鲜。背景中,有熟悉的身影叉着腰,和店员交待着什么。她饶有兴致地继续看过去。芳姐和定海已经睡下,蔡满心不想房间里一直亮着灯,于是举起手机,藉着屏幕微弱的荧光一张张看过去。还夹杂了一些芳姐婚礼的照片,新郎有些面熟,江海也站在宾客间。
手指隔着玻璃,反覆划过他的面庞。
你并不了解我,可能0.1%都没有。他曾这样说。
蔡满心扬扬下巴,笑着自语:“喂,小淘气,多动症,现在有0.2%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