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洪过,张三这时感觉洪过就像是说三分里的诸葛孔明,简直就是专门下凡辅佐紫微星的人物,日后还不登堂拜相啊。
洪过失笑出来,也不知如何说话才好,恰好船上整理好了酒肉,看起来是要庆贺一番,索性又用酒来说话,与张船东孙管事一干人喝到了一处。
这次再喝酒,彼此少了许多顾忌和虚辞,张船东也就吐了实情,他本名张三,原先是东南海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也就是海匪了,只不过他这个海匪有些心思,一面在海上打劫过往客商,一面却是在临安附近置办下买卖铺面和田宅,又到官府疏通了自己的户籍下来,准备过上几年就回家安安稳稳当个财主。谁都没想到,他安置铺面里打理的掌柜,看出了他腰杆不硬,有些东西见不得光,索性将铺面和货物全部倒手给旁人,自己席卷了所有浮财跑的无影无踪。
虽然元气大伤,若只是这样也无所谓,至多是再在海上拼杀几年就是了。偏偏这个时候大宋官家开始大力兴办海船队,置办水军整理东南海上航路的安全,张三有次出手失风,被大宋水军盯住,一路向南狂奔都没跑掉,最后是一狠心去了南面的麻逸,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躲了一年,待到风头过了才悄然回来。谁知,祸不单行的张三,刚刚回到大宋就被沈海狼盯住,抄了所有财货不说,还一把火将张三以前的快船烧的一干二净,幸好,沈海狼没有斩尽杀绝,留下一条海泥鳅,让张三一干人勉强回到陆地上。
至此,张三虽然变卖田宅重新置办了一条大海船,可是一来心寒的他不敢重操旧业,二来手上没有余钱大宗进货,只有靠着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海上来回运货维持生计。如果今天洪过不出手,被沈海狼跳帮上来,张三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个是重新下海当海盗,以他现在这条海船的航速,随时随地可能被大宋官军追杀砍脑袋,再有就是卖掉海船倾家荡产的去赔所有客人的损失。无论是哪一条路,都等于要了张三的命。
喝到半酣处,张三听说洪过这次到福州只是暂停,去下南剑州后继续赶赴英州,当即拍着胸脯道:“恩公要去英州,从南剑州那一路山地要去英州,弯弯绕的怎么都要走上一个多月,不如这样,恩公在南剑州办完事,直接顺着闽江回来福州,我将这趟货运到广州,立即回来福州等着恩公,到时候再接恩公去广州好了。”
“这?”洪过犹豫下,“这样岂不是耽误了船东的生意。”
张三一听这话当时急了,腾的跳起来,对着周围所有水手大喊:“大家听了,我这次要专门从福州跑一趟船去广州,别人都不带,只为了送恩公他们,你们有谁不乐意的,出来说话。”
所有水手一听,立时高呼出来:
“操的,谁敢出来,老子踹他的蛋黄出来。”
“他娘的,正是要得,老大只管发话,老子一定跟着。”
看到水手这般呼喊,洪过笑笑,他刚才不过是客气下,既然有人专门送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船到了福州洪过下船,临行前又与张三他们约好了时间这才分手。天幸,这次出海只是有惊无险,一行人没有谁受伤。
这时的福州还只是闽江口的一个城市,因着大宋福建路的治所在这裏,是以比旁的福建路的城市大了些,可是与临安和泉州还是没得比。将所有人安置在客店休息,洪过拉上虞允文在城里闲游,顺便定下了明日去南剑州的行船。
第二天,好睡一夜的洪过他们登船,从福州逆着闽江而上,缓慢的经过闽清,不一日抵达了南剑州,也就是后世的福建南平市。
之所以来南剑州,只因这裏是南宋最大的茶场所在地,而且这裏山林遍地路途崎岖,想来应该有很多违法犯法的事情发生。
洪过来南剑州,实则没安好心,他是打着挖南宋墙角的心思的。早在上京到处勒索的时候,洪过就计算过,他不可能一辈子靠勒索过日子,而且要真的在完颜亮眼中更有价值,就必须有自己的买卖,要买卖就必须赚钱,那要如何去大量而起快速的赚钱呢?洪过盯上了茶叶。
金国不产茶,所有金国喝的茶叶都是从南宋输入的,也就是依靠了宋金的榷场贸易,但是,在榷场贸易中,南宋在对金国输入的茶叶数量上,每年有严格的限制,金国似乎也是无意修改这个额度,由此,造成了金国境内的茶叶价格极高,高到什么地步呢,一斤茶叶,竟然能够卖到六百多文钱!
六百多文钱啊,折换成后世的人民币,还不要将近一千块钱,这还只是普通人家喝的一般等级茶叶,若是南剑州这样着名产区出产的上等茶叶,一斤都要卖到一两贯甚至更高。洪过想想后世自己喝铁观音,在北方能喝到一千块钱的秋茶观音,已经算是中档中偏高的了,再联想金国老百姓喝的六百多文钱一斤的茶叶,他当时就是全身一哆嗦,不是害怕,而是过于激动和兴奋,他看到了金国朝廷每年,从这一项无形的茶叶税中牟取的暴利,更是似乎见到又有一座金山摆在他面前。
听说能去南宋的那天开始,洪过就在计算着如何能从南宋运茶叶去金国卖,无论南宋的茶叶是个什么价钱,总不会比金国更贵吧,他不仅要挖南宋墙角,还要挖金国的墙角,直接从金国那笔巨额茶叶税中抠钱,成为他的第一桶金。
可是,到了南宋以后,沿途装作不经意的打听下,洪过又失望了,这南宋对茶叶也是控制极严,虽然种茶的茶户可以与商人交易,但是双方竟然是必须去当地的专门机构交易,而且商人首先要在临安的中央官府,购买一种买卖茶叶的文凭——“茶引”,然后凭着茶引到茶场去购买茶叶,购买的数量必须按照茶引上印着的数额,多一两都不成。茶引不仅为茶叶增加了附加税,更关键的,上面必须注明在哪里买茶叶,到哪里去贩卖,在多少时间内卖光,如果商人要到别的地方贩卖,还要到官府去更改茶引,否则就是非法交易,抓住轻者重罚重则要掉脑袋。
不是洪过不想遵纪守法,按照南宋的制度下,根本不具备将茶叶卖到金国的可能性啊。洪过要抓狂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代南宋对茶叶贸易的控制如此严厉,在临安他没能找到漏洞,无奈之下,只有亲自跑一趟茶场,看看在产地有没有什么漏洞可钻了。
这个时代的茶园和茶场,大致上还是沿用了采茶,蒸茶,捣茶,拍压,烘焙,成穿,封茶这样七个制作茶叶的过程。至于饮茶的步骤就更加繁琐,所以,在临安城里才会有走街串巷,提着大罐子贩卖凉茶的小贩。
到了茶场,洪过没有心思去观赏满山的绿色,马上就将人撒出去,一个个茶场的去走访,临行前,他对这些部属交代清楚,到了茶场就去问能不能不经过官府,私下买大量的茶叶,无论品质,数量越多越好。
听了洪过的话,虞允文的脸都青了,在他眼中,这个洪过做事情是越来越不避讳他,前次偷偷盗卖军用兵器,想想后来在海船上的惊险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竟然还要购买私茶?
看着洪过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虞允文急忙拉住洪过,严厉地问道:“洪改之,你可知道,大宋律法,贩运私茶者,如有反抗,可当场格毙。”
洪过先是一惊,随即笑笑:“彬甫兄应该不会去报官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记住,你可是大宋的官员子弟,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就不为了洪尚书想想?若是传出洪尚书的儿子贩卖私茶,那岂不是天大的丑闻。”
从认识以来,虞允文这是第一次对洪过疾声厉色的说话,洪过心情镇定下来,轻轻推开了虞允文抓住他的手,首先后退一步对着虞允文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肃容道:“彬甫兄可还记得我在绍兴做的那首诗?”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不,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洪过坚定的道:
“我要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我需要钱,用很多很多的钱。虞允文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