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洪过连虞允文都不等,匆忙离去,在街上绕了好多圈子后,这才小心的回到洪家商号的总号。若是那个年轻人只是个高官子弟他倒不怕,怕则怕是个赵宋宗室子弟,能在行在居住的宗室子弟,多数出身不凡,很多还是没出五服的嫡支,这些人外出时候难保没人跟踪,防止他们与朝中大臣镇帅结交。自己身份特殊,与宗室结交,如果被大宗正司的人看到了,怕是麻烦不小。
当晚虞允文直到深夜才回来,微有醉意的他带着神秘的笑容,悄悄告诉洪过,喝酒时候遇到一位老友,改日给洪过引见引见,至于说这个老友姓氏名谁,虞允文却不肯说出来。
洪过也没去追问,他来南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第二天就找来翟云,着翟云出去想想办法。可是,这件事真的很棘手,翟云出去转悠了一整天,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出来。
洪过想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个是从南宋御前军器所中购买兵器,虽说他以前从南宋私人作坊里买到过质量上乘的兵器,不过,一来数量太小,二来这些个兵器都是私人打造,完全不配套,哪像大宋军器所做出来的东西,不单质量好,而且一旦有损坏的,还可以从同类武器上拆下个部件进行维修,很有后世的标准件味道,最适合军中使用。
第二个么,就是想弄到大宋战船的改装图纸,为自己的船队增加两艘战船出来。前次对高丽的战斗中,洪家船队靠着偷袭侥幸获胜,并不意味着这群海盗式的武装能一直胜利下去,至于说倭国那种比渔船强不了多少的海船就可以直接忽略了。面对未来的海上强敌,洪过现在就开始着手训练自己的舰队,是舰队,不再是船队,高丽战事逐渐平静,他感觉到了时间紧迫,为了尽快发展自己的力量,才有了这次冒险偷渡的南宋之行。
这两件事,哪一件都够翟云头痛的,到了晚上,一无所获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见洪过。进了房间,就发现原来他的东家也没闲着,正低着头一页一页的审查账簿。
洪家商号的账簿,都是统一式样,一页纸分上下两部分,分别记载出入钱款的明细,每日一结账每月一汇总,盈亏一目了然。
见到了翟云的表情,情知今天没什么收获,洪过走上去拉着翟云坐下,笑着安慰了一阵。对此时的翟云,洪过再不能如以前那般呼来唤去,到底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了,有身份有地位,不能和小伙计一般使用。私心裏,洪过存了一个想法,再过一二年,等到南北贸易尽数上了轨道,高丽的事情也尽数了却,这翟云也应该动一动了,喜欢舞刀弄枪呢,就去自己的私兵中当个将军,要是想要权柄,大可派去高丽镇守一方,总之要把这南宋总号掌柜的位置挪出来。
不是洪过信不过翟云,实在是南宋商号的生意太过重要,等同把持了洪过的命脉,不单要用个可靠地人物,更要定期轮替,否则,人都有私心,舒服的日子过惯了,难保会生出别的什么想法。
见着翟云休息一阵,虞允文走了进来,今天晚上他要出去会会自己的同学同年,这些人中许多在朝廷里做官,虽然官职不高可是很有前途,他正好将洪过和翟云介绍给自己的同学,日后也好让他们多帮衬下。
宋代商业发达,商人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到了南宋,朝廷财政窘迫,为了扩大财政来源以养兵备战,赵构一方面疏通河道增减海上灯塔以方便海上贸易,另一方面皇帝自己组织船队出海做生意。皇帝都下海了,大臣们哪个还会鄙薄商人?所以,当虞允文介绍洪过说,是行在新崛起的洪家商号的东家时候,那些个年轻官员并没太多异样,反是多了几分恭敬。
说起来,洪家商号也是南宋一个异类,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依靠了巨大的财力在东南崛起,不仅拥有规模巨大的船队,名下更是产业无数,包涵了几乎所有赚钱的买卖,甚至是连酒楼歌舞都略有涉及,这等成就连朝廷里的不少官员都有所耳闻,现在见到洪过如此年轻,这些人更是啧啧称奇,好在这中间有虞允文的面子放着,没人会来质疑。洪过趁热打铁,很痛快的允诺,以后这些官员聚会,可以在洪家商号名下的酒楼进行,一应费用都算在他的身上。
洪过的提议立即得到一片叫好声,在座都是朝廷中低等官员,虽然大宋朝廷高薪养廉,但是那份薪俸落在他们头上也不算很多了,这些年朝政安稳战乱渐熄,行在的市面的价格一日三涨,让许多人感觉到了居大不易的滋味,更苦了他们这些小官小吏,尤其是这平日聚会上,尤其感觉囊中羞涩,现在有洪过这样一个大财主乐意出钱,他们哪里会不高兴?
能结交上这些人,于洪家商号的前途也是大大有利,一年多以来,翟云只是在商业上大展拳脚,把个商号经营的蒸蒸日上,可是,他在官场上的进展非常有限,平日结交了一些临安府的衙役书吏,或是钱塘县和仁和县的衙役,连县官的面都没的见到,现在可好,一夜之间,他的东家就结交上了十几个朝廷里的官,怎能不让翟云欢欣鼓舞。
接下来的十来天,洪过白天黑夜的拜客聚会饮宴,日子悠闲的简直让人羡慕,他的行径正好掩饰了翟云悄悄出头联络阴私事情的行动,新结交了这么许多的朋友,同时金钱开路银弹攻势打出去,还真让翟云有了些进展,认识了几个御前军器所的小吏,而且,他还拿到了大宋战船的构造图,当夜就迫不及待的临摹出几份来。
罗马不是一夜建成的,洪过也没指望这次到来能把所有事都弄妥,既然拿到了战船图纸,总算是办成一件事,也是不白来南宋一次,而且高丽的战事逐渐平静,下面自己要想在高丽的事情上拿到更多的利益,还真要看手上的战船是否够犀利,这么看,至少自己的短期目标算是有个着落了。
对翟云着实夸奖了一番,洪过毫不吝啬于嘉奖,不过,金山银山的,似乎对翟云都不是很有用,洪过也明白,翟云这裏每年过手上百万贯,用金钱奖励还真的不是很有用,他也不认为用金钱能买到忠诚和凝聚力。
时间慢慢流过,已经是接近年关了,洪过感叹一下,对着翟云和虞允文笑言,看来今年的新年就是他们三个人过了。翟云没什么感觉,他的家人都在天王寨一战中死了,惟有一个老母还在金国,现在正由洪过照顾,在他看来,今天的一切都是东家给的,能帮助东家做事就是最好的报答,至于虞允文,现在已经没了父母,除了家族里还有些亲戚,再就是四川家中的妻子儿女了。
洪过一直在犹豫,终于,他决定还是把那件事对这两人说出来。于是,在一个清闲的晚上,将所有杂人打发掉,洪过拉着虞允文和翟云来到自己的房间,进门后又小心的观察下四周,确定了没有人在偷窥,而后吩咐刘明镜和马三在外面巡视,这才转头看向两人。
两个人被洪过弄得心裏很奇怪,就见洪过小心翼翼的从行李中拿出一个蓝布包裹,打开包裹后,露出的是裏面一个黄布包裹来。
看到黄布包裹,虞允文心裏一跳,这种颜色,实在太过于敏感了。
当洪过打开那黄布包裹,露出了裏面的犀角嵌金玉带后,虞允文扑通跪在了地上,他是个读书人,若非家中父母需要奉养,早就入朝做官了,所以,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东西呢,这是皇帝御用之物。
翟云虽然迷糊,但是虞允文都跪下了,他又怎么敢不跟着下跪。学着虞允文的样子,对着玉带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后,就见虞允文双目含泪,指着玉带颤声道:“改,改之,这是靖康陛下之物?”
暗道一句虞允文果然聪明,洪过点点头,随后从包裹中抽出那两封书信,交给了虞允文他们两人。
靖康陛下,听到这句称呼,翟云眼睛当时就红了,他是什么出身,天王寨老人们时刻教育子孙,雪那靖康之耻,迎回二帝,直捣黄龙,今日竟能见到靖康天子的御用之物,他的心情之激荡无以复加。接过了洪过的书信匆匆看完,翟云双眼热泪滚流,竟是哭声大作,趴到了地上。
一边的虞允文虽是双眼含泪,可还没有如翟云一样,原来,两封书信,虞允文拿到的是托付近臣的一封,而翟云拿着的那封,写的就是赵桓请求洪过送他棺椁回南宋,试问,哪个臣子看到自己家皇帝托付后事的书信,不会悲从心出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