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甩了甩衣袖,率先离开了议事厅。
第一次,旭子拒绝了继续听任何谏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符合任何关于明主的要求,但他不愿意再做任何纠缠。在他少年时读过的书中,每当国家有难,总会有不愿当异族奴隶的男儿挺身而出。也许他们的抗争会失败,但他们所作所为,却在最后一搏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道光芒照亮整卷史册。让那些本来青灰色的内容,瞬间变得温馨、绚丽。
“时司马其实也是一番好心!”转过后堂回廊时,周大牛从背后追上来,低声劝解。
“我知道他是一番好心。我也不真的想怪罪他!”李旭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的雪花说道。
雪下得很大,将庭院之中的池塘假山全部覆盖住,归于一片洁白。人的脚印画在上面,就像白纸上写下的黑字,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只是那些脚印最后通向何方,却被无穷无尽的大雪遮挡住了,站在远处者根本看不到。
旭子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会通向哪里?他记得年少读书时,每当读到古人的舍生取义的片段,心中豪气顿生,恨不得以身相代。如今,做英雄的机会果真来临了,他却发现做一个英雄真的很难,很难。
最近这段时间,突厥人即将入侵,博陵军将随他主动迎战的消息在小范围内迅速扩散。很多人的心思立刻开始活动。既然李旭不能为他们提供出将入相的机会,这些人理所当然地去寻找新的值得追随者。而当李渊攻克长安的消息传来后,很多已经决意离去的人又猛然来了一个大转身。他们突然开始在私下赞叹李旭的高瞻远瞩,居然那么早就能看出河东李家的大好发展前景。
只有时德方等少数几个,当初反对迎战突厥是为了让博陵军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并且在河东李家夺得天下的形势日渐明显时,依旧喋喋不休地反对河东兵马的介入。
凭心而论,旭子知道时德方的某些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任何一个朝代建立之初,都会大力安抚一批拥有强大兵力的支持者。封王、裂土,委以三公重任,所有拉拢手段都舍得使出。但当这个新的朝廷稳定之后,削藩,裁军,栽赃陷害等手段便接踵而来,每一招都无不用其极。
所以,旭子知道,在很多人眼里,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始,便永远无法回头。
“不过,我相信大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陪着李旭看了会儿飘飞的雪片,周大牛再次打破沉默。
“什么办法?”李旭哑然失笑。大牛是最合格的侍衞统领,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从来都不质疑。
“又能打败突厥,又能不被李渊谋夺了基业的办法!”周大牛憨憨一笑,跺着靴子尖上的积雪说道。他相信李旭,他相信李将军不会带着大伙去送死,总有办法创造奇迹出来。自从无名谷之战后,便无所保留的相信。
“如果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主意,你怎么办?”旭子继续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再次反问。
“我跟着将军走。咱们博陵军大部分弟兄都会跟着将军走。”周大牛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至少跟着将军的时候,我不用天天算计别人,也不用说任何话做任何时都要瞻前顾后。”
说罢,他转头看向积满白雪的大地,伸展胳膊,长长呼吸,“这样的日子,舒心!也值得!”
雪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刚刚留下的脚印重新被覆盖住,大地重新回归一片洁白。
每一步踩上去全是新的。如何落脚,行路的人自己把握。
第二天上午,李旭再次召集众文武议事。如同他事先所料,没有任何人主动请辞。时德方虽然依旧阴沉着脸,却不再对任何人冷嘲热讽。他不想离开李旭,也许是为了兑现谋臣的忠诚,也许跟周大牛一样,仅仅是为了活得轻松。
“我希望大伙别想其他事情,先全力跟我一道打好即将到来的战争。”李旭对着所有人和气地笑了笑,动员。“如果获胜,我会给大伙找一个合适的出路。除了去问鼎逐鹿外!”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实力不够,勉强为之只会赔上弟兄们的身家性命!”
“大人届时将如何做?”时德方又按捺不住,出列询问。
“打好了眼前这一仗再说。”李旭笑着冲他点头,“我原来没欺骗过大伙。这次也不会用虚假的言辞来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