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办公桌背对着楼下的那片草坪,而每天他都知道一定会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知道那双眼睛求的是什么,可那个要求是无理的、他不会妥协,更不可能把雪香簪送给跟陆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今晚,他却鬼使神差的上楼、朝着那个出过事的房间一步一步的走去。他知道夏蕊宁住在那间,从来不屑于关注“别人”事情的他,第一次为了“陌生人”而感觉不安。
就像所有恐怖片里都会出现的场景一样,外面在电闪雷鸣,陆非弦推开了那道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夏蕊宁。
夏蕊宁一身淋的尽湿,长发贴在脸边、腰际,蜷缩的蹲在床边的角落瑟瑟发抖,闪电的光线在同一瞬间透过没有关严的落地窗玻璃直接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茫然无措而又绝望的盯着外面的雨夜,压根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非弦。
陆非弦皱了皱眉,轻咳一声:“夏小姐。”
夏蕊宁完全没有回应,仍旧死盯着外面,陆非弦在心底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走到了夏蕊宁身边蹲了下来,“夏小姐,我认为你应该换一身干衣服,否则……”
陆非弦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夏蕊宁已经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夜凛……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还给你……全部还给你……”夏蕊宁啜泣着、声音嘶哑的像是将自己裹进蛹里的蝶,她抬头注视着陆非弦,眼底是浓浓的、永远也化解不开的内疚和绝望。
是啊,夜凛来了,终于来了,终于肯出现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虽然没有说话、没有说要原谅她,可他是夜凛啊,那么温和的、善良的、完美的夜凛,她害死了妈妈、又害死了夜凛,所以此刻她必须要承受所有的折磨所有的惩罚,她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不会乞求被原谅。她紧紧的抱着“夜凛”,触碰到的“夜凛”的每一寸身体都灸烫得让她疼痛不堪,仿佛全身上下的肉被一块块的切割着、不规则、无意识、无目的,而今后她所活过去的每个日夜都会重复这种疼痛,她疲惫之极、因为前方毫无希望可言,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夜凛,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是妈妈……为什么是你……”夏蕊宁的手指死死的抠住“夜凛”的肩膀,那是她最后的一点意识。
第二天,雨后清晨。
陆非弦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尚算是“陌生人”的脸。
“陌生人”像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颤,小巧挺直的鼻梁、苍白的嘴唇、微翘的下巴。她此刻正环在他的臂弯里、温暖而又依赖。
“夏蕊宁,该醒了。看清楚我是谁。”陆非弦轻声说着,慢条斯理的语气。
夏蕊宁却像是没有听见,仍旧睡着。
陆非弦注视着她,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打量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别装了,放心,我什么也没做。如果你已经清醒了,麻烦你坐起来,让我能离开。”
昨晚,高烧的夏蕊宁即使在医生来了之后仍旧不肯放开对他的“钳制”,并且一直叫他“夜凛”。
他狼狈而又气急败坏的命令凌雪处理好此事,尤其是“封口”,所有目击夏蕊宁抱着他的员工都必须假装自己没看到。
而凌雪一口一句:好的陆董、没问题陆董,可看他的眼神却明显八卦的写着:这么晚了你到夏蕊宁房间干什么、夏蕊宁为什么会在你怀里。
他很想揪住凌雪大声喊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啊!
整晚的不间断的恶梦让陆非弦疲惫不堪,因为夏蕊宁的头一直死死的压在他胸口,他扳开,她又挪回来、扳开、再挪回来。直到早上夏蕊宁终于退了烧、可是却仍旧在装睡。
当然,如果她不是连耳垂都羞红了,几乎可以用装睡这招骗过他。
那抹羞红却终于让他软化,他在心裏叹了口气,轻声说着:“雪香簪的确不能给你,那不亚于我们陆家的信物,这么多年都被封在陪陵里,不能在我这代失去。”
夏蕊宁仍旧闭着眼睛,身体却轻颤了下,环在他腰际上的手轻轻的、一点点的松动。
陆非弦以为她会流泪、会哀求、或是继续不说话就只是默默的守在这裏用行动恳求,可她却还是放弃了。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陆非弦轻轻拔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离开房间的时候竟在心裏有了一丝难得的恋恋不舍,他诧异于自己的这种莫名情绪,却仍旧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夏蕊宁。
夏蕊宁终于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
陆非弦以为她的眼神是告别,甚至还有了小小的内疚以及一瞬间的动摇,并用了最大的自制力、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做到不回头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