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的。无数杯的浓咖啡，让李庭礼的肚子已经有些咣当作响了，但他坐在落地窗的窗沿上却依然吩咐秘书给倒一杯过来。原因？自然是中唯海投的财务报表，应该是可以在黎明前揭晓的。李庭礼身边的小桌上，有两个万宝路香烟的空盒，软中华的烟盒里也只剩下几根了，搁在小桌正中央的烟灰缸很久之前就已经满了，所以烟灰缸的四周也就满是烟灰和烟蒂。中唯海投的发展，简直是太快了。逆天般的投资收益，自然让李庭礼渴望着在年后级别上可以再上个台阶，跨过司局级这个门槛、进入到更广阔的天地之中。在监管部门里面做事儿，一般来说并不是在比谁的功劳多、谁的功劳大，而是在比较谁犯的错儿更少。国家没有因为东南亚金融风暴的爆发而首创过重，再加上这几年出口形势的一片大好，外汇盈余在年中就超过了四千五百亿美元，这也让中唯海投接连获得了新的资金，总规模此时更是达到了八百亿美元之巨。整体规模的提升，对于规模本就已经庞大的出海基金而言，是否依然能够保持稳健的净值增长，自然也就让许多部门、许多的领导有了攻讦的理由。巴菲特的公司前年市值达到了1620亿美元，每一股的价格更是多达15万美元，但被奉为股神的巴菲特旗下的公司可并不仅仅是单一的投资基金、更不只是因为持有大量可口可乐、美国运通、吉列公司的股票啊，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还拥有美国第六大汽车保险公司和美国第十大财产、伤亡保险公司，拥有470多万投保人和730万辆投保汽车；是世界上最大的四家再保险公司之一！中唯海投与巴菲特的公司本没有可比性，但在某些领导们的言论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的差别。李庭礼相信之前接连不断的研讨会上的那些言论，并不一定是发言者们的真实意愿的客观表达，但有些事儿只能是彼此心知肚明、却绝不可以拿到台面儿上来说，否则那是惹翻了天的。潜规则嘛。只要在这个圈子里、那肯定是需要遵守的。别看讨论的时候大家争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下一刻就上天台单挑，输的人跳下去以死谢罪，但实际上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阵营的问题，因为面子的问题，因为部门管辖权的问题，因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因为这种、那种、甚至于是根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各方争的时候全都是竭尽全力、唯恐落后于旁人的。零三年度的总决算，因为压力于是也被故意提前了一周，最终的数据将会决定中唯海投后续的发展，也决定着许多人的命运，更决定着宏观方面的一些政策是否可以落实，半点都马虎不得啊……“出来了、出来了！三十七！三十七啊……”骤然打破宁静的一声呼喊，便犹如是乱石穿空、惊涛拍案、卷起千层雪的那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层大楼，也让正胡思乱想的李庭礼夹在指间的香烟、掉落在了他的衣襟之上，不到三秒钟也就让他闻到了焦糊味儿。咣当！监管室的大门被撞开。办公室里没开灯，从灯火通明的走廊里闯进来的计财部经理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人，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要去开灯。烟蒂在羊绒衫上烫了个大洞，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李庭礼已经恢复了冷静、坐了下来，先斥责了对方的不稳重，然后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财务报表，找到了净值增长一栏，见中唯海投的净值不但实现了两位数的增长、而且在最后一笔资金到账之后，净值的增长速度不降反升，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计财部的经理满脸喜色却也掩不住深切的疲惫，见李庭礼连连点头、心情似乎相当的不错，赶紧掏出烟递了根烟过去，打着火儿、凑上去便小心翼翼的道。“领导，您看是不是干脆让大家把损益也做出来啊？”李庭礼瞪眼。“滚犊子！都已经连轴忙了二十个小时了，你不怕被戳脊梁骨、老子的名声还要呢！去！通知！全回家休息！明天是平安夜，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古董、不做讹恶人！庆祝酒会延期，年奖金肯定会让所有人满意……”计财部经理乐疯了，一叠声的应着扭身就跑，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看的李庭礼是直摇头。不过，年轻，就是好啊！有朝气，有活力，还有点小聪明，要是能稳得住、前途不可限量……又站到了宽幅落地窗旁，李庭礼很快就看见楼底下的停车场里的车灯开始闪烁，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他相信无论是计财部的、还是监察部的，此时肯定是欢欣鼓舞、喜气冲天。也难怪。连年如此靓丽的业绩，而且还是在国际金融市场上赚回来的钱，不但一洗内地投资机构在国际市场上的羊牯名声，也算是将前些年被国际资金所洗劫而去的老百姓的血汗钱讨要了些回来，也算是扬我国威、振奋人心呐！不过李庭礼一想到前些天跟摩根士丹利等海外投行们的会议，他的火气可就又上来了。明摆着中唯海投的业绩远比那些所谓的国际性投行要好，但某些领导也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其中真的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名堂，非要赶在中唯海投年度决算出来之前、慌不迭的将内资银行海外发行权送出去，简直是无法想象、不可理喻……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真不是那个年代了啊……李庭礼不敢细想。可各种各样的猜想便犹如是过雨后的草原那般，无数的野草和藤蔓在他的心里面生了根、发了芽、获得了蓬勃的生机，正彼此纠缠着，想要吞噬些什么。之前的激动和欣喜，逐渐被愤怒所取代。李庭礼默默的又抽了根烟，见天色有些亮了、这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