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上等的炭火在炉内发出一阵阵炙热的暖意,可杏贞心中却是寒凉无比,彭玉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继续拜伏于地,最后杏贞只得追问一句:“彭爱卿,难道你也觉得大清就没有前路了么?”
彭玉麟牙关一咬,没有抬头,只是沉声说道:“请太后恕罪,罪臣才敢将主意说出。”
杏贞摆摆手道:“这屋里只有你我两人,本宫如今是在推心置腹的与你商议,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不会以此论罪。”
彭玉麟这才昂起头来抱拳道:“太后,非是臣等不肯忠心,而是朝廷始终未将汉人视为一体。自太平兴起,虽然朝廷同意让汉臣帮办团练,但却处处防备着汉臣,湘地曾国藩有张亮基等朝廷中人相互制约,黄淮袁甲三、李鸿章等人有朝廷新军监视,此外尚有僧格林沁王爷兵马辅助监察,朝廷其实从未完全相信过这些汉臣。”
杏贞轻叹一声反问道:“彭爱卿,要换了是你,你能完全相信么?”
彭玉麟默然无语半晌后才道:“太后,这便是大清顽疾症结之所在,当年八旗入关,乃是以少御多,天下汉人还是占了大多数,是以朝廷多年来都是防备着汉人。康乾时,天下尚能温饱,而如今天下内忧外患,虽然朝廷有开禁关外之意,但须得五年之后方见成效,这还要看朝中有没有一些人在其中阳奉阴违。”
杏贞微微颔首道:“彭爱卿你看事情是要比别人透彻一些,这些本宫也知道,你接着说,如何才能摆脱现今的危局?”
彭玉麟抱拳道:“太平西王,此人甚为睿智,行事并不用那些阴谋诡计,但凡发动计策,便都是阳谋。这阳谋便是摆在明处,让人无法抗拒,只得硬着头皮往里头钻。这次太平西王便是看准了朝廷的命门,想要来个最后一击,将朝廷最后的人心凝聚之处给击散,这样朝廷便再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裏彭玉麟顿了顿接着说道:“罪臣以为,朝廷若想摆脱眼前的危局,只得放弃一些东西,或许能让朝廷有一线生机。”
杏贞来了兴趣,问道:“放弃什么?”
彭玉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咬牙道:“罪臣之策便是这二十五个字:施行新政、效仿英人、皇室立宪、还政于汉、五族共和!朝廷须放弃的东西便在皇室立宪四个字裏面!”
杏贞心头一震,彭玉麟为何会有效仿英人,皇室立宪这种念头?须知此刻还不是后世康有为他们那个年代,洋务运动已经办了二十多年,开眼看世界的人也不局限于那几个人,现在还是洋务运动刚刚兴起,虽然恭亲王奕言斤办洋务已经开始,但杏贞认为奕言斤应该不会引进什么皇室立宪这种骇人听闻的思想。
当下杏贞皱眉问道:“彭爱卿很了解英人么?”
彭玉麟毫不避讳的说道:“太后,罪臣今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当年武昌之役,我湖南官军和湘军占尽优势,趁着太平内乱大举进兵,水师船帆不下千艘,真可谓领一时之意气。但随后太平仗洋人战舰数艘并缴获的广粤水师红单船百余艘便将我军水师千艘战船打得体无完肤,罪臣当时真的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随后多方打听才得知太平这支水师的来历,更清楚了其中主力战船来自西洋英人,于是罪臣便开始派遣细作潜入太平地域打探,同时派人南下广州联络洋人,希望能筹集银两购得一二洋舰,改变我水军颓势。可惜事与愿违,英人后来与我朝廷交恶,便连军火交易都不再开放,湖南官军所用军火都是来自黑市和走私,价格极其昂贵。”
“这些年来,罪臣一直纳闷,为何太平当年并不是官军对手,一旦有了洋人舰船便如此犀利?难道太平真是占了器械之利?所以罪臣一直让细作在太平地域收集消息。旁的且先不说,太平在治下各地都开有官办书局,名唤诏书衙,中外各类书籍都有刊印,这些细作便在其中收集得一些英人书籍带回来给罪臣,当中有便有一篇名为《大宪章》之书。此书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