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星月寂寂,有几片雪花飘零无依地落在了他雪般神容的脸上。
衞孤辰,你太小看我了,像我这样的人,就算失去了武功,破坏力也是惊人的。
“兰州杜如云本已与我方谈妥合作条件,近日忽然反悔,反将我们派去的使者赶走。”
“晋南、皖北、两江,共七处主脑皆是因主上而投靠效忠,近日却对总坛下的命令,屡屡阳奉阴违,只怕已有二心。”
“飞将陈旭本已派出使者,与我方协商,三日前,使者忽不辞而别,至今行踪未获。”
人们一个个站起来,呈报坏消息。每说完一句话,众人的脸色就沉一分,每有一个人站起来,诸人的眼中,就多一份沉痛。
衞孤辰反而轻轻笑起来:“好一个秦王,吃了萧逸那么大一个亏,却可以立刻把敌人的优势利用过来,只需要几个说书先生,在全国各地都讲讲书,咱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极力拉拢,那么多投效我们的、准备投效我们的、将要投效我们的,就全都胆寒而去了,有前车之鉴在,谁肯把身家性命交给我,既然萧逸可以做假,难道宁昭就做不得假吗?”
赵承风忍不住站起来,怒道:“这些小人,如此背信弃义,口是心非……”
“他们信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衞孤辰支颐斜坐,语气平淡,恍若事不关己。
众人眼见自家主子对于这么重要的事,如此不上心,大多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开始发出低微的议论声。
只有莫苍然慢慢站起:“这些人虽然相继离开,使我们已发展的势力大受打击,而本来将要发展的势力也早无希望,但是,如果主上愿意,我们很快可以掌握更多、更大的实力,以为他日大业所用。”
衞孤辰眉峰似有若无地微微一蹙,却什么都没有说。
在场诸人,有人微微凝眉,有人露出深思之色,有人忧虑重重望着莫苍然,但更多人按捺不住性子,纷纷问出声来。
“莫老,你有什么好办法?”
“莫老,我们还能再做什么?”
莫苍然深深俯首,慢慢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双手奉上:“魔教在阴暗处的力量,历来神秘莫测;神农会的财势俱为一方之霸,又广得民心;江北大侠郑浩天,不但是江北民团总教习,又是江北漕运的总盟主;还有江州林震雷、五剑盟左禅、太华寺慈恩大师……”
他的话音未落,已有人露出会意的表情。
一个虬髯如戟的大汉即时站起,声如洪钟地说:“不错,这些人,个个掌控一方势力,人人手中都有大笔的人力、物力、财力,若能为我等所控,必有大用。”
几个少年人神色多有些迟疑,赵承风张嘴想说什么,毕竟辈份低,不好驳长辈的话,欲言又止。
却还是有人忍不住,用讥诮的语气道:“不知洪兄有什么好办法,如何让天下英雄为我等所控。”
相比洪云涛轰然如雷的声音,开口反对的人,语音阴柔低弱,脸色瘦削苍白,站在暗黑的角落中,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洪云涛冷笑一声:“孟老夫子,这天下间,让人乖乖听话的法子多得是,不是你这种只会读书的斯文人能明白的。”
孟观脸色微微一寒,还不及说什么,人群中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自然,卑鄙无耻的法子多得是,我们读圣贤书的君子当然是不如只会屠戮的武夫懂得多。”
“妈的,秀才造反,十年也不成,你们就是书读得太多了,要成大事,哪里那么多束手束脚的规矩。”洪云涛怒声道。
一侧又有人站了起来,身量略矮,右臂空荡荡,只余袍袖无依,但目中却有神威凛凛,气度倒把四肢俱全的高壮勇毅之士给压了下去:“我们以前何尝不是好好与人商谈,倾心结纳,费尽心思周折,如今却被人怀疑折辱,倒不如撕破脸干脆用强算了。再说,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被我们得罪了,杀了结仇,放了更难免被他们将来报复,倒是一不做,二不休,收归己用为好。”
大多数人开始点头,有人低低议论起来。
“风兄说得是啊!”
“我们现在处境越发艰难,应当尽一切力量收揽可用势力才是。”
“处此逆境,不能顾虑太多。”
衞孤辰听得众人议论,不觉冷冷一笑,对莫苍然道:“难怪我说那帮家伙既治不好病,放了算了,你总找理由拖延,为的就是这个?”
莫苍然疾道:“主上,他们受此大辱,若就此轻轻放过,必会纠结各自的势力,一意复雠,与其将来后患无穷,倒不如现在就将他们……”
衞孤辰用左手指在右手心轻轻敲两下:“好主意,好法子。就这样在他们身上,或下禁制,或下毒药,或以钱财,或以美人控制住,然后,让他们从此对我唯命是从。就像以前所有传说故事中,那些控制各派掌门、各方高手,以图独霸江湖的所谓大魔头一样。不过,大家也不要忘了,在所有的传说故事中,这样的大魔头,不管多么风光,最终都会被无聊的正义使者打败。”
风嵘上前一步,抗声道:“主上,我们为的不是独霸江湖,而是天下正道。江湖人素来好勇私斗,我们将他们引上正途,让他们为国家、为百姓效力,这是在救他们,在成全他们。”
衞孤辰冷笑,森冷的剑气,一点一点在他眉眼间燃烧起来,让他的心头有一种被烧灼的痛:“我们不是为了独霸江湖,我们的野心更大,我们是为了独霸天下,所以,我们要这个国家陷进杀伐和争斗,要无数已经安居乐业的百姓再次流离失所,所以,我们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把别人引上我们所谓的正道,并美其名为,成全!”
这次连余伯平都已凛然变色,猛得站起:“主上。”
衞孤辰侧头,看到余伯平已然铁青的脸色。
他闭了闭眼,慢慢压下胸中那沸腾呼啸的剑气,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徐徐松开,然后,冷然环视众人:“我还没有那样下作。”
众人见余伯平开口,衞孤辰终究压下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大多松了口气。
只有余伯平,看得到那飞扬的剑气,在衞孤辰眼眸深处,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最后说那句话时,依然睥睨天下,依旧笑傲云天,可是,为什么,却总让人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凉。
余伯平叹息着握紧了拳,坐了下去。
或许是认为余伯平也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主上肯定会给他面子,所以,其他人的胆气渐渐壮了起来。
就连刚挨了衞孤辰一顿排头的谢灵运都干脆起身大声道:“主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大丈夫行事,不择手段。”衞孤辰也自座中起身,只是这一长身而起,竟如长剑出鞘,划破天地,令得众人一时俱皆凛然:“成大事需不择手段,可是这样不择手段成就的大事,我看……”
他目光冷厉如剑,环视诸人,神魔般强大的力量压得所有人在这一刻竟不能动一指、发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足下的青砖、身后的大椅,在同一时间,碎为齑粉。
密室内忽的劲风大作,把那烟尘拂乱,吹得人人眼中一片迷蒙,再也看不清那一袭雪衣,看不见他脸上冰雪般凛然的神色。
但那清清朗朗,掷地有声,纵穷尽三江四海之力也无法挽回的四个字,却声声入耳,字字惊心。
“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