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秀走到他面前,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方总,你好,我是周文堪。”
他是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长相既不阳刚也不阴柔,沉静中气质内敛,稍微从他身上可以看出一点不露而露,多少有点藏而不露的锋芒。
这个人有点妙,方文秀伸手与之相握:“周总,你好。”
周文堪的手干燥,温暖,很软,而方文秀的手也很柔软,两只很柔软的手一相握,很快就分开。
方文秀招呼周文堪坐,两人坐定后,锺伟给两人端来两杯咖啡,方文秀从不喝咖啡,而周文堪似乎也不喝,两人都没有碰杯子。
锺伟端上咖啡很自然的就站到方文秀身后两米远,不太远,也不太近,不在核心之内,有事又马上能听见去办,周文堪看了他一眼,方文秀装没看见和颜瑞色的问周文堪:“不知道周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指教?”
周文堪把眼睛收回来,看着方文秀,挺严肃,他的脸上似乎习惯少有笑容,沉默片刻才对方文秀说:“方总,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而且实不相瞒我是求你的,但在我没说之前,我能不能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方文秀很谦虚:“请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就好。”
周文堪又停了片刻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伸手指指那扇玻璃墙:“因为这扇玻璃墙,我不好意思的看见了一些贵公司的情况,今天是周一,很多大公司都会在这一天开早会,我看方总是十点多才到的,各部门却乱中有序,我想请问方总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文秀在座位上换了一个姿势,似乎很很不自然,她不好意思的说:“我哪里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各位叔伯阿姨给我爸爸面子罢了,我是个不成事的不添乱就好了。”
周文堪终于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方总,我们以前见过的,你可能忘记了。”
“哦?”方文秀疑惑的看着他。
“那年三环那里的工地出事,我在那里见过你,那件事很多后续的工作都是我一手经办的,说老实话,方总的很多作为,我是过了很久才看清楚的,所以,方总,我是真心求教的。”周文堪说。
方文秀沉吟片刻,知道这人是个有锋芒的人,他要露,也不会让别人藏,只好坐正身体想了想说:“这么说吧,周总知道古时候的官员才可以坐轿子的吧?”
周文堪认真的点头,方文秀又说:“我如果坐在轿子里,那个抬轿子的老是问我,老板要怎么走啊,是左拐还是又拐?是直走还是上坡啊?那我一会撩开轿帘看一眼,做一遍指示,一会一遍指示,那我还坐轿子干什么,干脆自己下来走好了。”
周文堪半天没吭声,后来他说:“受教。”微微一笑如坚冰消融,很是好看,看着方文秀的眼神多了一种异样的温度,可方文秀对他没有和他一样的共鸣,微一欠身说:“不敢。”
周文堪很快收敛了笑容,拿出公事包,从裏面抽出一摞文件说:“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想和方总谈合作的事情……”
方文秀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资料,反而伸手扣住说:“在我们谈之前,我想我有件事情是要跟周总提前打个招呼。”
周文堪面不改色:“请说。”
“这个周六我见过魏总,他请我去做他公司的副总,就是周总原来的位置。”方文秀不紧不慢的说:“请周总想清楚,如果周总要是不介意我们再来谈。”
方文秀很清楚的一次就把底牌亮给他,作为一家公司我对事不对人,你要做,合理的生意我们接,但前提是你自己怕不怕我和魏恒的关系影响到你的工程。
周文堪脸上露出迷惑:“你怎么会?……”
方文秀说:“周总跟着魏总的时日怕是不短,应该知道我父亲和魏总的渊源,如今魏总有难我不能不帮。”
方文秀的话周文堪有很多琢磨不明白,因为他们的思路根本就不在一个高度,如果他是方文秀,他怎么会管魏恒?
周文堪的手放在文件上,进退两难,方文秀说:“周总觉得不妥,大可再权衡几日。”
周文堪收回手,慢慢站起来看着桌上的文件说:“方总,我很佩服,我要想一想,不是这件事情,是很多事情。”他抬头:“我很希望与你合作。”
方文秀也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说:“我也很高兴能和周总认识,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她决口不提合作的事,反正我同不同意我不给你明确的答覆,你自己选择。
周文堪伸手与之相握:“荣幸之至。”
方文秀放开手,再不吭声,周文堪也识趣的说:“我就先告辞了,过两天我想请方总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文秀大方的说:“好啊,到时候一定叨扰。”
周文堪看着她笑了一笑,也再不说什么,提起公事包说了声:“告辞。”往外走去。
方文秀一直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到电梯口。礼数做到最后的周到。
送走周文堪,方文秀带着锺伟回到办公室,让他把门关上,再把他叫到跟前来问:“你都听到了?”
锺伟知道方文秀问的听到了是指什么,点点头,方文秀问他:“我对你的安排有两种,一是放你去基层锻炼三年,二是跟我走,你有什么想法?”
锺伟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的说:“方总,我要想一想。”
方文秀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对他说:“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想,任何事你一下子下结论对你永远没有好处。”
“是,我知道了。”锺伟说。
锺伟出去带上门,方文秀望着大门良久,四年了,其实挺不容易的,锺伟的只是中人之根,不太好教。
其实从那天魏恒对方文秀说:老实说,我现在回答不了你。这句话开始,方文秀就已经决定要过去帮他,他才是个上上根的人,古往今来有很多人,他可能没有什么学识,看起来也很愚笨,但却能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这种人不会说,但他会做,他会本能的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恒常大道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魏恒只是需要点化,他缺少的是那根拨动他脑神经的那偶尔一下的触动。
而自从周六以后魏恒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他的公司走了一员大将,拉走大批人马,女朋友跟还他分手了,他虽然暴躁,但却还真没觉得这就打击了他。
让他难受的是方文秀问他的那一句你打算求的是什么,真的把他问住了,他开始从前往后的想,想他这走过的快三十年,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目标,他出生的年月好,从小他就不需要求什么,长大了,也没有人对他要求什么,在大家都求利的大时代环境下,他也下海做起了生意,折腾几年下来,好像结果也不是很好,他现在大概知道他这种活法似乎是不对的,但到底什么是对的,前面隐约有一条路,但他摸不到边,想了很多焦躁不安,浑浑噩噩的窝在自己的窝里几天,没想出个头绪来,倒把自己拱出一嘴疮来。
人们在小的时候有了疑难会本能的去问大人,魏恒是个遵循直觉过日子的人,于是在他疑难的时候本能发挥了一把作用,这天他回家去吃饭了。
魏家的餐桌上不是周末,老两口平时都吃素,没给特意给他准备饭菜,魏恒反常的没什么意见,坐下来跟两人寡淡的吃着,就是喝汤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呲牙咧嘴的在那哈气,弄得魏母终于问了他一句:“你这是怎么了,上火成这个样子?”
魏恒没接他妈的话,倒是转过去跟他爸说:“爸,有人问我求的是什么?”
魏恒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魏律清停下咀嚼的动作,正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然后说:“先吃饭,吃完饭到书房来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