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野战之城北庭进入天山南麓的两条干道,一条走轮台山道通高昌,正是此次战役的争夺焦点,另外一条进入伊州,由奚胜主掌防务,张杨二人决策要在西部决胜,因此兵力于精力都聚焦于北轮台城防区,对折罗漫山城方面的方针是宁可保守、不许躁进!这个月以来奚胜觉得契丹的攻势明显薄弱了很多,虽然还是有兵马在山城的视野边缘四出活动,但像夏秋之际斗智斗力的攻击基本却已经停止了。奚胜与哥硕、丁寒山商量着,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让末将率领一支骑兵出城攻击一下吧。”哥硕道:“可能契丹人已经准备退走了。毕竟寒冬已快到来,如果他们是想退走,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就说得通了。”“但要小心胡人在使伎俩!”丁寒山道:“他们也许就是要我们这样想,却引诱我们的骑兵出城加以围歼!”折罗漫山城城池不大,守城力量不弱,而且与北轮台城不同,山城的构造以及周围城砦的增筑从一开始就是为着防守,充分发挥了天山山脉的险要,地扼南北要道,易守难攻,但相对的城中骑兵的力量就不算很强大,整个兵力战力的配备与张迈所指定的总体战略是相吻合的。“还是以谨慎为佳。”哥硕道:“宁可错过了追杀敌人的机会,也不容有失!决胜之机就让给轮台方面的兄弟吧。”不过他还是将折罗漫山城所观察到的情况拟成情报,迂回传给了北轮台城。然而此时北轮台城与折罗漫山城之间在山北的道路基本不安全,必须走伊州,过高昌,从天山南麓迂回千里转达,所以轮台的大决胜展开的时候,奚胜的这封书信还在路上,若是郭师庸能早数日拿到书信的话,或许会影响到他的一些战术决策。凛冽的寒风越来越刺骨,轮台的战局也越来越紧张,位于北轮台城防区西北方向的室辉手握着六个营的府兵,在张迈北上之际是没有被抽调兵力的几部正规军之一。这个北沼黑头乌护出身的汉子经过几年的厮杀如今也成长为一个军中宿将,军务运用十分娴熟,虽无过人的天才,却也将数年来的经验在这个战场上运用得有板有眼。唐军面对西线回纥有正西与西北两大部分,其西南即为天山,正西是郭威,兵力配备中是明威军、奚伟男部加上民兵,基本是以郭威为中心,西北则是以室辉所在营为中心,在司马署的考量中同样数量府兵的战斗力至少是民兵的三倍以上,所以从编制高低以及装备情况看来郭威部要比室辉部弱得多,根据破阵破弱的铁则,郭师庸倒是对郭威这边更加担心些,所以让他回去其实也是为了怕出差错。至于室辉这个从昭山一战就跟到现在的青年将领,郭师庸可以说是看着他成长,对他的根底十分清楚,因此反而放心得多,觉得西北在室辉这里不会出错。室辉也确实不负郭师庸的期望,张迈出发之后他将所部军马料理得井井有条,自己所统摄的局部战局不『露』半分弱势,每天依然派出骑兵巡河,尽量要不让敌军窥破唐军的虚实。然而限于资质,室辉的能力也仅到这里了,当初在杨易麾下他可以很好地执行杨易的战略战术,但要他自己放眼于整个战役战场并根据各种微妙变化而做出某种直觉的判断,那就不是室辉所能了。他是一个好将领,一个不错的执行者,却注定不是一个运筹帷幄之中、料敌千里之外的天才。不像杨易、郭威、柴荣等人般可以给人惊喜。乌宰河自中游一下这时已经干涸,有些地段就散还有水也都和泥沙凝结成一起,回纥人在西北面的骑兵往来显得稀松,似乎都已经在寒风中失去了战斗力一般,日复一日的僵持让兵将们都产生了厌倦,直到这一日太阳忽然高挂,却是冬日中难得的一个晴天,就连北风中的冷意也没那么明显了,中午还没到已经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使得大地之上所有生物都感到舒服。“要是这样的天气,多持续些日子就好了呢。”室辉出砦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在砦外哨岗的青年士兵这样说,跟着身边另外一个老兵说:“这样的天气,应该会持续几日的,今年兴许会是一个暖冬呢!”“暖冬?那可就好了。”“没什么好的,”老兵说:“夏天就应该热,冬天就应该冷,这是老天爷的常道。所以才有瑞雪丰年一说嘛。今年若是暖冬,来年的收成可未必会好。”室辉走过的时候听了这么几句,想起还在夷播海时老牧人传授他的关于天气的常识与歌诀,隐约记得是如此,他心里想着:“再熬一段时间,回纥人一定得退回岭西去了吧。那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就都得解甲回去帮忙农事。若来年收成真的不好,那么就得将力气都花在农牧上,接下来两年可能就不会有战事了。就算有战事也不会像今年这样大了。”连年的战争只有最狂热的高层才会热衷,下层士兵的话是会很疲倦的。室辉想起了自己在高唱的老婆和孩子,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温馨,也希冀着能够早日回去团聚。与此同时的明威军中,杨信却抹拭着他的宝枪“银梨”的枪头,对徐从适说道:“听说现在回纥人占据的碎叶河以前也是大唐的。”“嗯,我也听说是。”徐从适应道。其实在中原的时候他们反而都不晓得,大唐灭亡以后,中原人对西域的关注就降低到了忽略的层面,连西域的现状都不关心,更别说是西域的历史了!但这些关陇汉子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在进入天策军以后却就接受了天策军的教育,张迈对西域历史的梳理十分重视,对于哪里是大唐的疆土、那些部族是大唐的藩属都在文训中让将兵们熟知,杨信和徐从适也是加入天策军以后才知道大唐原来这么大!才知道失去的疆土有万里之广!这让他们感到在秦晋一带去和自己人争夺那些巴掌大的地方是多么的无聊!是好男儿就应该跃马边疆,光复被胡虏所侵占的土地,而不是自己无穷无尽地在窝里斗!“碎叶……”杨信道:“现在岭西回纥的都城八剌沙衮,听说原本就是我们的碎叶城!那里有我们大唐边军的大片屯田在,而且李太白就是在那里出世的!”徐从适『吟』诵起了李白的诗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嘿嘿,故乡,故乡……到底哪里才是故乡……”杨信哼了一声跳起,长枪在地上一顿,道:“马蹄踏处,就是故乡!”他这句话让徐从适微微吃了一惊,但吃惊之余又带着些激动来!是啊,马蹄踏处,就是故乡!这种观念,是加入天策军以后才听说的,但只一入耳,就让这些中原男儿再也无法忘记,张迈的一些话总能像刀子一样刻在他们的骨髓之中!“从适……”杨信说:“什么时候能够杀败回纥小儿,收回碎叶故土,将我们折、杨两家的姓氏刻在夷播海旁的石头上,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那才是真正的忠孝两全!”徐从适双眼也放出了光芒来:“马踏碎叶……勒石夷播……嘿嘿,那轮得到我们么?”“怎么轮不到!”杨信道:“你难道看不出么?军中有一些旧将领气势已老,我们却是如日方中!胡虏未尽,便是我们的机会!那些老兵有一些人很看不起我们,我们却要让他们知道,天底下不只有他们才是汉家英雄!”“但最近的军势,似乎有些不妙,”徐从适说道,他的眼睛也有着一种像秃鹰一样的冷光,“我总觉得,最近可能要出事!”“我也觉得要出事,但是荒年出富贵,『乱』世出英雄!若是太平无事,小打小闹,论资辈,论不到我们,讲亲信,自然都是从岭西跟来的那些人优先,唯有大『乱』之中,才看谁有真本事,谁便成功!”杨信将银梨高举起来,说道:“此枪有些年头了,不是凡物,最近我枕着它睡觉,天天听它夜里呜鸣,我想它是渴了太久,想要饮血了!你看……”他『摸』着那褪『色』了的红缨,说:“我有预感,不久之后它会重新被染红!染成像元帅那柄赤缎血矛般的暗红血『色』!”当徐从适正被杨信的豪言所动时,室辉忽然从对后方妻儿的眷恋中回过神来,这时候他巡视到了最外一环以西数里,哨塔上眺望的老兵发出了警戒的呼叫,过没多久室辉便发现前方忽然卷过来了一片乌云!乌云?不,不是乌云!是漫天尘土如要席卷大地一样倒卷过来!地面在隐隐震动着,有擅长听地的士兵飞身跳下马来伏地倾听,他发现敌人还很远,可是数量……“至少十万蹄!或者二十万蹄!或者三十万蹄!”听地的士兵发出了惊呼来!二十万蹄?三十万蹄?室辉听到这个数字也为之一震!没弄错吧!二三十万蹄?这不大可能吧!但是从远方飘扬的尘土望去,只怕真的是有可怕的大军压将过来。“报——”后面驰来加急战报:“北轮台城有加急文书到!”是郭师庸的书信,里头说东北面契丹忽然发动进攻,有超过一万八千骑猛冲慕容春华所在的阵营,攻势之猛烈为最近半个月所未见!慕容春华正全力应战,郭师庸在书信中提醒室辉要小心谨慎,若有不妥随时回报!按下书信,再眺望前方,室辉的心就像也被那乌云般的漫天尘土攫住!东北面有契丹骑兵一万八千人压来,但是这边的攻击只怕兵力要超出东边三倍以上!“敌人发起总攻了!是东西一起来!”室辉心中惊骇,赶紧下令:“回砦!向北轮台城告急!”他急引所在队回砦并下令警戒,砦中才各就其位,敌人已经如『潮』水般涌来!全砦府兵望着远方冲来的兵马都惊得呆了!那何止三十万蹄呢!只怕四十万蹄都有了!就算有一半是备用马匹,这样可怕的兵力也不是室辉所能抵挡的!杨易所布置的是星罗棋布的阵型,砦与砦之间不连在一起而互相呼应,若是敌人兵力太强,就要依靠后方北轮台城的后援兵力了!否则这些只有两千人的砦子必将成为数万大军中的孤岛!和折罗漫山城那样有着山险可倚不同,北轮台城西北防线靠的是唐军的野战能力加上砦中弓弩压制力来抵御敌人,在地形上并无能够遏制骑兵冲锋的凭借!“将军!”副将道:“后撤吧!现在还来得及!这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后撤?室辉犹豫了起来。敌人的千军万马不是用迅疾的冲锋,而是如蚁群般吞噬所经历的整个地面,要冲到近前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这时候后退的话也还来得及。不过此砦已经在外二环上,一旦后退,就是位于外三环中最后的一环北轮台城了!“不行,挺住!”室辉道:“要为后面的兄弟争取时间!”他咬住了牙齿,同时想到了后方,想到了妻儿,这一刻带来的却不是旖旎风情,而是一种舍命的勇气来!“必须守着这里,不能让他们冲过去!”北轮台城如果有失,北进的元帅、都督他们岂非就断了后路?一旦唐军的主力在这里战败,高昌的妻儿还如何能够保有和平的生活!“萨图克要想去北轮台城,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突如其来的全面攻击在数日平静之后忽然爆发,契丹与回纥终于开启了空前未有的东西夹攻,双方显然是约好的,契丹早一日进兵,回纥迟了一日,但在大战场上这样的节奏却有着很明显的意图!在东面,契丹人动用的兵马接近两万,冲击着慕容春华的营寨,当郭师庸注目于东北想着如何确保完全时,西北面回纥也马上行动!总体兵力竟超过了七万人!完全是将其东侵的兵力整个儿投了进来!“三四十万蹄!”郭师庸接到战报后几乎不敢相信!他知道那意味着回纥在这个方向中的攻击,不是主力——而是全力!“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轮台!”李膑叫道:“赶紧通知元帅赶紧回援!”快马疾驰而去,李膑又道:“室辉肯定抵挡不住!郭帅,是否出援?”出援?室辉所在的营寨并非一个足够大的营盘能够扛住数万大军,如果是野战的话,以当下北轮台城所有的一万五千兵力投下去,在那个地方决战也没有胜算!郭师庸迅速断定:“不行,在那里增加兵力也守不住,让室辉撤!撤到北轮台城来!”现在只能用北轮台城来作为最后一个盾牌,抵挡胡马以待张迈归来了!郭师庸作出了决定,下令自庚子砦往西所有营盘兵马全线收缩,同聚北轮台城,集中兵力共抗大敌!作出这个命令的时候,郭师庸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阵不甘来!这正是郭威当日的建议,只不过如果当日行动的话是主动收缩,现在却是被迫后撤了。命令总算在胡人大军『逼』近前总算传到,这个时候回纥的前锋骑兵已经游走到外一环,甚至冲过外一环,散步在西北的十二座大小营寨已经无法拔营全身而退,所有都尉校尉都只能集结兵马撤出,同时放一把火将营寨连同存粮都烧了!一道道冲天火焰在冬日燎起,给不得已弃砦逃回的唐军以不小的打击!室辉接到命令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弃砦?为什么要弃砦?”他知道敌众我寡,只不过在张迈的麾下唐军是很少有这种窝囊行动的,有几次面临大军围攻,灯上城也好,玉门关也罢,元帅都不是靠着毅力撑持到最后了么?现在为什么要弃砦?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奉命!这是一次临时撤退,与先前杨易的种种布置的训练不同,慌『乱』在所难免,回纥骑兵来得好快,外三环中,最里的一环可以从容后撤,最外一环三座营寨有一些兵马撤退不及时已经被回纥的前锋咬住,室辉点了两营兵马,道:“迎战!”副将惊道:“将军!”“迎战!”室辉道:“我去迎战,你们撤退,就算是要退,也得有人来挡一挡!”他不顾劝阻率兵冲了过去,就像一股逆流般冲入敌阵,救出了那些被咬住的唐军,回纥人在他的这种逆向猛冲之下稍稍一挫,外二环诸砦趁机全线撤退!但很快,室辉所部就像溪流冲入大海,被跟着冲上来的回纥骑兵所淹没。室辉高呼怒吼着,激励六百健卒来回冲杀,十倍以上的敌人已经将他重重围困,他却仿佛不知畏惧一般,回纥人用唐言呼他投降,但大唐男儿谁肯在阵前示弱?却听一个豪壮的声音赞道:“好……勇士!”便见回纥骑兵左右分开,却有一队黑衣骑士猛冲了过来!前面唐军骑士被这一队黑衣骑兵一冲纷纷溃散,室辉叫道:“什么人!”好多回纥骑兵齐声叫道:“天方圣战骑士到了,你们还不投降!”室辉一惊,拍马迎了上去,那些黑衣骑士都是黑袍铁甲,马都是火寻名驹,刀枪都是百炼精钢!人都是千中挑一!杀至跟前,室辉左右护卫皆不能抵挡,室辉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战死在跟前心中惊怒,奋力持矛逆冲,一个残废的猛将冲了出来,马对马,刀对矛,然而他的刀却在半空中起了个很微妙的转折,在两马交叉而过时一刀劈断了室辉的右手!“黑头……乌护的……小儿,你……还不……是我……的对手!”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中那将连杀数人,室辉不顾右手狂喷的鲜血,左手拔出横刀来要继续杀敌,却有数支长枪同时刺来,将他整个人凌空扎起!室辉却还不肯就死,左手一挥横刀劈断了两根长矛,身子斜斜掉下来,他一着地又即跳起,向那残废的黑袍猛将冲去。这时候他的肠子都『露』出体外了。中间还隔着数马,那将却道:“让他过来!”几匹马让了开去,室辉冲到那将跟前,那黑袍大将用他不标准的唐言道:“你,和我们,其实,是同族!”室辉胃部的出血从口腔中倒涌而出,却还叫道:“谁和你这蛮夷同族!我乃大唐中郎将!”说着将刀猛力劈出,那黑袍大将又一刀劈断了他的左手,道:“好,成全你!”跟着斩断了他的头颅。旁边被围困截断的唐军将士望见齐声惊呼将军。是役,两营六百将士尽皆战死!然而也正是他们的死,为郭师庸争取到了时间。正北面的庚子砦,马继荣也在犹豫着。他手头有八千兵马,乃是除郭师庸、慕容春华之外整个轮台防区的第三大兵马,在东北西北同时受到猛烈攻击的时候,庚子砦暂时无事,但是自己该如何呢?如果不撤的话,回纥人一打败室辉向东一横马上就能截断他与北轮台城之间的联系,可是撤退的话,那么张迈与北轮台城之间的联系就断了!该如何抉择?他想到了张迈,想到了杨易,想到了郭威……“后撤!”马继荣下令:“烧掉庚子砦,堆上马粪、牛粪、狼粪,让烟火冲天直起!”消息传到东北,慕容春华也坐立不住了!“敌人的獠牙终于都『露』出来了!”之前的一切都仿佛黑漆漆的夜空,回纥与契丹的这次猛烈攻击却犹如闪电一般划过,让整个局面明亮了起来!在一瞬间慕容春华马上醒悟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胡的兵力,大概都压在这上面了吧!”在他眼前契丹骑兵战力非同小可,攻得又紧,慕容春华虽然还能应付,但要缓出手来也难了!“他们是要釜底抽薪!”慕容春华说:“不过就算如此,他们要一边围困都督,一边冲击轮台,怎么还能抽出这么强大的兵力来攻打我?”“不管他的兵力从哪里来了!”刘黑虎道:“总之出战吧!副都督,陌刀战斧阵的兄弟可都忍了好久了!”“弃营!”明威军中,郭威下令。“郭将军!”奚伟男惊道:“回纥人是从西北突破,应该没那么快打到这里吧!”“是没那么快打到这里,但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鸡肋!也许他们根本就永远都不会来!”郭威道:“敌人要拼命了!现在别说乌宰诸砦不重要了,庚子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守住我们在北庭最后的根据地!”他下令全军集结,却不向北轮台城,而向内三环开去。郭师庸站在城头,左边是李膑,右边是刚刚撤入城中的马继荣,三人向希望看着渐渐集聚的胡马,眼看人马如『潮』而至,马继荣道:“对方怕不有七八万人马,看来萨图克这两个月还有后续的追加兵力。”李膑则道:“此次仓促退缩,城内如今有兵马两万二千人,民兵八千人,攻虽不足,但死力坚守,却未必便输!”忽然回纥人万众高呼,声音震『荡』长空,让北轮台城里的将士都为之震慑。一杆巨大的黑『色』大纛下,萨图克在数万兵将的拥护下开到了北轮台城城下,天方教阿拔斯王朝旗帜尚黑,已经全面倒向天方教的萨图克也改易了旗帜,数万被天方圣战精神鼓舞着的回纥人涌到这里,终于见到了过去几个月只曾听闻却未能见到的北轮台城!这个硕大的城堡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洞开的城门甚多,兵马进进出出,城头布列着无数弓弩石砲——这里,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令诸胡饮恨的疏勒?还是将成为张迈神话的终结点?萨图克抽出天方制式的弯刀来,指着城头道:“唐人是人间祸『乱』的根源!若不将他们连根拔起,我族迟早都要被他们奴役!”旁边葛览应道:“大汗说的没错,汉种不灭,我辈无论生死都不得安宁!西域诸族君长,谁也不想再作当年被大唐君临天下的噩梦!”西面竟然还有士兵开来!已经开到近处的回纥则唱起了歌来,歌是胡曲,调是匈奴调,歌声竟是充满了怨怼:“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汉家儿,汉家儿,逐我到何时,驱我到何地?避居西陲食夜『露』,亡匿苦寒枕白骨!望西苍凉无水草,望东谁家不泣哭……”李膑在城头仿佛忽然生出了感应来,他刚才还说未必输,这时听这歌声,感觉其中带着胡族千百年的恨意,竟有榨尽鲜血以争生地、报祖仇之心!歌声慢慢传开,唱到最后猛地停下,同时化作狼嚎般的呼啸,万千呼啸此起彼伏,在这苍凉的寒冬北庭中犹如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