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认真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云宸却突然笑起来,略有病态的脸上显得格外明媚,问道:“苏姑娘觉得,你真心想待一人好,会是什么样子?”
云宸两眼像是湖面闪烁的波光,看着苏晚,莫名的闪耀。
苏晚看着湖面上飘扬的柳絮,随着风儿飘飘洒洒,不由露出一抹轻笑,“若真心待一人好,该是随他喜而喜,随他忧而忧,没有束缚和羁绊地……希望他幸福吧……”
“若你得不到任何回应,而他也不再需要你,你会离开么?”云宸持着凉亭里的茶壶,到了杯茶水,抬眼扫向苏晚的瞬间,眸光突地深邃起来。
“会。”苏晚仍是看着湖面,几乎没有考虑地回答,如本能一般。
云宸拿起茶杯,喝着茶水,两眼弯起好似月芽。
苏晚回首问道:“你要走?”
云宸垂下眼睫,未做回答。
苏晚继续问道:“你不找妹妹了么?”
“找到了。”云宸放下茶杯,叹口气道,“可惜她不愿随我走。”见苏晚不解,云宸继续解释道:“我与她失散时,她不过两三岁的年纪,自是记不得我。她由人抚养长大,感情颇深,不愿离开也是正常。”
苏晚了然地点头,抬头正好见到穆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到了凉亭前停下,理了理衣襟,因为速度快了些,小脸泛起粉|嫩的嫣红,对着云宸道:“云哥哥,大哥说多谢公主,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云宸笑着给穆色擦了擦稀薄的汗珠,微微咳嗽了两声,拱手告辞。
“色 色,你跑那么急做什么?”苏晚拉过穆色,替他打理好有些缭乱的头发。
穆色在苏晚身边坐下,嘟囔道:“我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云哥哥是公主那一边的人。虽然云哥哥是好人,可万一他听了坏公主的话怎么办?公主又不喜欢你……我越想越担心,就跑了起来啊。”
苏晚眼窝一热,抱着穆色在她膝盖上坐下。清风吹过,拂散她眼里的雾气,最干净的,是孩子的心思。可有朝一日,穆色也知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会这般护着她么?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今夜又要入宫,苏晚心中忐忑,却也未表露出来,任由几名丫鬟替她换装挽发,掩上面纱。穆旬清进屋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情愫的一眼,在桌上放了一个小瓷瓶,平静道:“每日一粒,可推迟噬心散发作时间。”
语罢,给了房外的尹天一个眼神,便自行离开。
苏晚未多犹豫,拿起药瓶便服下一粒。忍不住在心中嘲笑了一番,穆旬清还是不愿放过她吧?否则,为何不直接给她解药?
此次宫中宴会,比起上次冷清许多,至少行至一处宫殿前,苏晚还未听到丝竹之声,不过,也可能是穆旬清提前半个时辰过来的原因。
“宛宛,你先在此处等我,莫要随意走动。”这几日来穆旬清第一次正面与她说话,声音里带了丝疲惫。
苏晚应声道:“你……去哪里?”
穆旬清敛目,沉思片刻,扯下腰间的“清”字翡翠塞在苏晚手里,淡淡道:“这是公主静幽宫的偏殿,我与公主有要事相商,你拿着这个,若有什么意外,宫中人见此翡翠,定不敢动你。”
那翡翠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却不觉得刺冷,反倒让人觉得分外安心。苏晚点点头,随便找了个木椅坐下,目送穆旬清离开。
穆旬清出了偏殿,转个弯便向主殿走去。
风幽身着金丝绣衫,慵懒半躺在贵妃榻上,精致的妆容显得整个人更加妖娆。她见穆旬清入殿,微微扬眉,坐直了身子。
“穆将军无需行礼。”赶在穆旬清行礼之前,风幽扬声道,“再过几日你我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穆旬清面色僵了僵,便也不行礼,随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殿内宫女太监皆被遣散,只有二人静默无声,暗自揣摩对方心思。
“听闻此次前往岭南,将军一无所获,反倒是那村子里的无辜村民,被悉数屠尽?”风幽打破沉默,随意问道。
穆旬清轻笑道:“公主消息灵通,还来问我作甚?”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杀宛轻尘?”风幽神色一凛,微怒道,“她既记不起虚还丹,又记不得身为宛轻尘一事,对我们还有何用处?呵,就算她有了宛轻尘的记忆,恐怕也不会助你铲除隐飒阁。”
“错。”穆旬清浅啜一口茶水,缓缓道,“这么些年来追查隐飒阁的踪迹,未找到蛛丝马迹。可此番岭南一行,村民无辜被杀,无一生还,公主不觉得,是有人想隐瞒些什么?譬如,隐飒阁阁主的身份……”
穆旬清眸光清亮,眸中暗流涌动。风幽恍然,忙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被隐飒阁的杀手所杀?”
“极有可能。我在途中遭袭,那人武功高强,绝非泛泛之辈,看武功套路,是隐飒阁出身。”穆旬清笃定道,“宛轻尘既为楚若,又身为隐飒阁杀手。隐飒阁因我追查到岭南而杀人灭口,要说隐飒阁与楚家完全无关,公主信么?”
“人都被灭口了,如今说来还有何用?”
“所以宛轻尘杀不得。知晓楚家秘密,隐飒阁秘密的,或许只有宛轻尘一人。”
风幽闻言,面色沉下来,尽管她怀疑穆旬清的动机,可他这番话的确有理。以前极其艰难的抓到几个隐飒阁的刺客,即便没有马上自杀,也会咬紧牙关,接着被人无声无息地灭口。只有宛轻尘,落入他们手中,牵出楚家这个秘密却仍旧好好地活着,或许趁着她的失忆,还能找出更多线索。
“好。”风幽扬声笑道,“我依你。”
“那噬心散的解药,公主可否还我?”穆旬清放下手上的茶盏,薄唇扬起,云淡风轻地笑着。
风幽看着那笑容,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微忿,“说来说去,你是找我要解药的?”
“噬心散本就是我穆家毒药,公主趁我不在连着解药一起拿了去,不知意欲为何?”穆旬清对上风幽的眼,目光灼灼,嘴角的笑含了几分冷意,“是否认为我爹重病,我死了,穆家就由你摆布?”
“我没有!”风幽闻言,瞬间红了眼眶。她养在宫中,接触得最多的便是穆旬清,打小便偷偷与父皇说要嫁他为妻。知他死讯那一刻,她甚至对天起誓,愿用自己寿命换得穆旬清归来。他一直对自己冷漠便罢了,如今竟这般冤枉她……
“大婚之后,解药我给你。”风幽倏地从矮榻上站起身,神情冰冷。她从来猜不透穆旬清话中真假,不知他此番是真想从宛轻尘身上找到隐飒阁的线索还是想从她身上拿走解药放宛轻尘一马。不管他想法如何,大婚之后,他为夫,她为妻,再无人可分开他们!
穆旬清垂下眼,并未看着风幽,扫了一眼天色,低声道:“戌时已到,公主该赴宴了。”
风幽面上的怒气缓缓散去,恢复作平静,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放开,绷直的身子也放松下来,举步走下台阶。
“啊!”
刚刚出殿,一声惊叫蓦地从偏殿传来。跟在风幽身后的穆旬清突地面色煞白,转眼不见了身影。风幽心中一紧,匆匆跟了过去。
偏殿灯火通明,穆旬清离去时殿内还有宫女太监在场,此时围在殿门口,见到风幽公主纷纷下跪行礼。殿中空地上躺了一人,身着蓝色官服,腰间金制“云”字熠熠生辉,心口处一把匕首深刺其中,鲜血不断流出。
云国使臣身边的苏晚衣衫凌乱,无措举起的双手染满鲜血不住颤抖,空洞的双眼里仅余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