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是被谁所杀,必须有个凶手!”风幽的面上的苍白褪了些,神色恢复正常,低笑道,“宛轻尘是隐飒阁杀手,若是被她所杀,用云国的力量来对付隐飒阁,将军觉得如何?”
穆旬清站起身,微微笑道:“公主莫要忘了,今日在这殿中的是苏晚。朝中人人皆知宛轻尘背叛过我,人人皆知如今我府上的不是宛轻尘而是苏晚。不知公主打算如何交代苏晚便是宛轻尘一事?”
风幽面上浮起一丝愠怒,随即化作笑容,“我居然忘了……将军一口咬定她只是苏晚,还真是深谋远虑呀……”
“公主过奖。”穆旬清笑道,“我还没聪明到能预知一切。实在是供出苏晚为凶手没有半点好处。一来说不定连累我将军府,二来推给隐飒阁,借云国来铲除隐飒阁岂非更妙?”
风幽怀疑地睨着他,不再言语。
“还请公主吩咐下去,此事必须瞒住至少半月。尽管凶手可能出自隐飒阁,可使臣在我国境内遇害,争战……怕是免不了。公主可藉着大婚的借口,遣人回云国禀报,邀使臣参加完婚礼再启程回国。如此一来,有了半月时间调兵遣将,防患于未然。”
穆旬清拱手弯腰,嘴角带着笃定的笑容,眼里回转的流光让风幽微微愣住,心中不由地一股酸疼。曾几何时,他也会对着她笑,不带丝毫杂质的明丽笑容,那笑会让她如沐春风,不管他嘴裏说什么,只会怔怔地点头应允。如今这笑依旧和煦,清透的眼里却早已蒙上疏离与算计,即便如此,她还是只会点头。
曾经毫无芥蒂的青梅竹马,她最最称心的将军驸马,如今大婚在即仍无半点温存,变得似敌非友。这一切,皆因一个人的出现——宛轻尘!
“好。此事交由将军全权处理,风幽只需筹备半月后的婚礼。”风幽脸上傲气的笑,对上穆旬清时如凋谢的春花瞬时颓败,却不肯在脸上散去。她僵硬地将笑容扯得更开,盯着穆旬清,一字一顿道,“全心全意!”
穆旬清眼神一闪,笑得更加惬意,浓黑的眸子里却浑浊地只余细微的光点,拱手沉声道:“穆旬清定不负公主所望。”
潮湿的天牢里各种哀嚎声,呻 吟声不绝于耳,不时有硕大的老鼠窜在走道上,眨眼不见了踪影。
苏晚坐在牢房角落里,只记得刚刚是一百三十一只老鼠跑过眼前,弄不清究竟在这裏呆了多久。天牢光线黯沉,微弱的烛光摇摇曳曳,外面是什么天色,什么时辰完全辨不出来。
和谈使臣被杀这等大事,苏晚估摸着,这次她逃不掉了。之前在静幽宫偏殿,她着实被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第一反应便是风幽公主又想嫁祸她。可静下来仔细想想,她要杀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哪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还有那使臣,既然能被派出和谈,在云国也非泛泛之辈,即便色胆包天也不敢在风国皇宫内随意胡来。再退一步,即便要胡来,也不该找她这么一个陋颜女子。
苏晚转了转身子,暗数着,一百三十八只老鼠了,终于有了些倦意。
再次醒来,苏晚是被冻醒的。双腿像被冰锥刺入骨子里,冷得浑身颤抖,她却不敢动,低下脑袋发现自己站在溪水中,看着溪水流动便觉得一阵晕眩,双腿的冰冷都忘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她怕,即便是浅到膝盖的水流,她还是怕……
她想逃,可她不敢,只听到哗啦的流水声便恐惧到浑身没了力气,逃不掉……
慌乱间苏晚抬头,看到一片烟雾缭绕的竹林,心裏蓦地升腾出一丝暖意,细细的,小小的,像是在心尖尖的缝隙里萌芽出来,瞬间便塞满心窝,化作令人欣喜的希望。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雨,轻柔软腻地打在身上,苏晚顺着那雾气腾腾的竹林向上看,仰脸见到一处高高凸起的断崖。那断崖顶端好似站了一人,正看着自己。
刚刚的恐惧不见了,冷意也消散了。苏晚见到那人的瞬间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脚下踩的好似云朵,飘飘然的,无知觉地向着那人靠近。
清风夹杂着细雨,吹起那人的衣袂,极淡的紫色,染不上世间尘埃一般。丝缎般的黑发沾染着湿气仍是轻逸,随着细雨飘扬。
苏晚一步一步,极缓慢地,有点怕又有些期待,一点点向男子靠近。
男子孑立于山头,俯瞰众生之姿,苏晚恍惚觉得,他似天上遗落凡间的仙人般不容亵渎,步子便愈发缓慢,犹豫着不敢靠近。那男子却在此时突然回头,苏晚顿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见一张极美的脸。白皙到没有颜色的面,连双唇的颜色都淡到了极致,明明没有表情,却透着一股氤氲雾气似地柔气,黑色眸子像敛尽世间繁华,看着她时微微弯起。他在笑,淡漠到没有颜色的笑,竟带着一股邪气。
那一瞬间苏晚觉得自己意识已经剥离身体,刚刚还站在男子眼前,此时却是很远。她看见自己眉眼如画,面上冷然,单膝跪地,听见自己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唤了一句,“公子……”
苏晚心中一阵抽慉,猛地惊醒过来,眼前仍是黑冷幽深的四堵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