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五年时光匆匆而过,物是人非抑或人是物非,掩埋在流光中再无人提及。
东北断贾城,自六年前断贾谷一役,风国损兵十万,城内一度荒凉萧条,落入云国手中,三年前原大将军穆旬清领兵讨回国土,自此城内开始修葺,愈渐繁华。
时值隆冬,大雪纷飞,路上行人却不见减少,无不身披厚重斗篷,艰难前行。
天寒地冻,万籁俱静,宛若一睡不醒。唯独城内各大酒肆比起往日还热闹几分,暖气逼人。
三年前风云两国大战一场,再次分疆而治,战火终得平息,新皇又不断颁佈各项安民政策,饱经战乱困扰的风国终得安宁。然,安宁终究只是片刻,一年前叛军四起,各地暴动不断,一场大战蓄势待发,百姓惴惴难安,唯有此刻的断贾城,因为天气太过阴寒,不利行兵打仗,暂得安宁,因此,不少富家大户举家迁移,到东北避难。
也正因如此,城内客栈酒肆,无不人满为患。
既为酒肆,有酒有菜,当然有说书者卖舞卖唱卖艺者,随意挑选一家,都能让人忘却战争带来的困扰,抑郁一扫而光,沉浸在歌舞升平中。
一年轻男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笑意,入了酒肆解下斗篷,一身素白给整个人添了几分淡薄之气。
酒肆老板年近五旬,自认阅人无数,一见来者便知身份不凡,忙亲自迎了上去,笑吟吟地接过男子手里的斗篷,一边引路道:“公子这边请。”
那男子对着老板笑笑,谦和道:“我只是来听曲的。”
老板一愣,忙问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儿?小店刚来几名歌女……”
“不,我听琴,落缤纷。”男子和声打断老板的话,黑色的瞳仁里隐隐闪着笑意。
那老板又是怔住,摸着脑袋想了半晌,再扫了男子一眼,突地将脑袋一拍,恍然道:“看我这脑子不好使,公子请随我来。”
老板殷情地带男子入了一间厢房。厢房布置简单,再普通不过,甚至比起一般厢房还冷了几分,一扇屏风外加一帘帷幔将厢房分开为内外间。彩绘的屏风画满各色图纹,将里间风光挡了个严严实实。老板掀开帷幔,从缝隙中隐约可见一女子身影,端坐古琴边。
男子笑看着那老板进去片刻再出来,不负他望的给了一锭银子,那老板连声道谢便退了去。
门刚关上,琴声便响了起来,悠扬婉转。
“姑娘,半年未见,琴艺怎地未见增长。”
一曲终了,琴音未平,季一举着茶杯浅啜,轻笑着看向屏风。
屏风边的帷幔动了动,苏晚施施然走出来,坐到季一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饮了一口才开声道:“冬日天冷,季公子怎地有空来看我?”
“就是天冷我才更闲了些。”季一看着苏晚准确无误地在自己身边落座,倒出的茶水刚刚满了杯,一滴都未溢出,眼底笑意更浓。
苏晚眼里无光,漠然睁着,却是弯起眼角,“正好,你若再不来,我又该换地方了。”
“如今四处暴乱,人人都往断贾城来,姑娘却想走?”季一微微推开窗,扫了一眼未见停歇的大雪,略有不解道。
苏晚轻叹口气,拿着茶壶边的酒壶,翻开一个瓷杯,眼里仍是空洞,却刚刚好倒满一杯酒,递给季一道:“尝尝这梅花酿,暖身。”
寒风透过窗口吹进来,屋内本就不多的暖气一吹而散。季一接过酒,苏晚便轻声道:“这个时候还有余力赶来断贾城避难的,非富即贵……为了躲避战火到这断贾城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事情往往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特别是有他云宸参与的事情。
“哎,那不若……姑娘随我回云国?”
“季哥哥!”
季一话未落音,苏晚更未来得及回答,房门突然大开,随着一声稚气的叫唤,一个小肉团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紧接着是委屈地抽气声。
季一和苏晚同时看向房门,季一笑得两眼弯弯,苏晚眼里仍是空洞,微微皱眉。
“夕儿。”
地上的孩子扎着两只小辫,团成团,沾上的雪还未化,像落了满头的小花。通红的脸上肉嘟嘟的,再加上浑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活生生一个肉团子。季一笑着欲要起身抱起那孩子,苏晚拉住他的手,蹙起的眉头并未松开,沉声道:“夕儿自己站起来。”
云夕跌在地上,本就委屈,见苏晚面色不善,水汪的大眼里蓄了泪,瘪了瘪嘴。季一忙笑着朝她眨眨眼,云夕收到眼色,立马笑起来,小心地撑起两手,站了起来,张开两手示意要抱。
季一瞥了一眼苏晚,打算起身,苏晚又是一个用力,将他拉回原座。
“自己走过来。”
云夕一听,小嘴撅了起来,却也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抬步,又缩了回去,抬头见到季一鼓励的眼神才笑着又抬步,稳稳走了两步,得意地扬起眉毛,一个笑还未拉开,又跌倒了。
季一心急,又要起身,苏晚仍是把他按在原地,正欲开口,云夕眉头一竖,站起来拍了拍两手,轻点脚尖,一个旋身,转眼间便到了季一怀里。
“季哥哥,我听到老板说有人点落缤纷,就知道你来看我了。”云夕笑嘻嘻地蹭在季一胸口,两眼亮闪闪的。
苏晚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唤叔叔。”
云夕好像这才注意到苏晚的怒气,委屈地看看季一,再看看苏晚,拉住她的手摇晃着,喏喏道:“夕儿知道了,娘亲莫要生气。”
苏晚眉头松了松,云夕又道:“我也是瞧见季哥哥来了,一时高兴,才用了轻功,刚刚我都乖乖地在学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