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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是揭傒斯的生日[1]。
一大早,甄友乾带着家人到揭傒斯家过寿去了。清婉姐弟因有重孝在身,不便前往,他俩就和丫鬟采婗一起留在了家里。
揭傒斯生于南宋咸淳十年五月五日[1274.6.10.],也就是端午的那天。古人很忌讳这个日子,说是这天出生的孩子易克父母。
人世间的事,也就是这么怪。就在揭傒斯十四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就连他唯一的妹妹,也在生下修染没几年便病逝了。
丧父或丧母的人,绝对不能在生日当天宴饮作乐的,甚至以后也不能过生日。但揭傒斯是高官,下属们总盼望着他的寿辰。揭傒斯就学着宋徽宗把五月初五的生日,改为了十月初十。
其实,古人也不是年年都过生日。一生当中,也就过那么五、六回的样子。
一般是从孩子降生至十岁时,才过人生的第一次生日,这叫“长尾巴”;在十岁之后一直到四十不惑,就不过生日了,只不过在生日的当天,家人会添置些荤菜而已,这叫“小生日”;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开始举办寿宴,而且五十岁生日还被称作“大庆”;到了六十耳顺的时候过生日可称为“上寿”,子女需要在父母寿辰时为其做寿……以后也是十年做一次“大生日”。
【一】《梦武昌》揭傒斯.诗
黄鹤楼前鹦鹉洲,梦中浑似昔时游;
苍山斜入三湘路,落日平铺七泽流。
鼓角沈雄遥动地,帆樯高下乱维舟;
故人虽在多分散,独向南池看白鸥。
今年是揭傒斯五十二岁的生日,不算是“整寿”,属于“小生日”。所以,他只通知了自家姊妹来家里聚一聚。
寿宴上,揭傒斯感慨自己前半生的艰难,他伤心地说: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胞妹[修染的生母]又回到黄鹤楼和鹦鹉洲。在那里,我领着她又像昔日那般游玩了一番。苍山深入到三湘的大路间,落日铺满了七泽的水面。傍晚,城头的鼓角声齐响,遥传四方、撼动着大地;人们系舟江浜之时,远远看着,那千帆和万樯排列得高下参差,令人目不暇接。昔日朋友虽然都还健在,但因分散而难以聚首……忽然之间,我丢失了我的妹子,怎么寻也寻不到她,我只能独自面向南池看那白鸥嬉戏……”揭傒斯抹了抹眼泪,说了一句,“可现在,妹子留下的唯一骨肉,又去做了僧侣,这怎能不让老夫伤心呢?”
甄友乾说:“大姐夫呀,您大可不必为此等小事伤心过度,现在做僧人的,多着呢!我看,修染这么做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于馨反驳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难不成,这做和尚,还成了一件幸事?”
“是啊,大姐!”甄友乾说,“姐夫是做官之人,什么事不比我清楚,难道他没回家跟你说?”
“说什么?”于馨道,“你还不知道你姐夫这个人,什么话都不跟我说!说不定,有些事你二姐都比我清楚得多呢!”
友乾说:“自我们大元建朝以来,寺院道观都已免除了差发和赋税,因而汉人地主大多将私产托名于寺院,这样可以规避差税。有的富户使子弟一人出家为僧,便可将全家田产托名某僧所有,不再纳税。有的地主将田地舍入寺院,成为僧侣地主[2],再向寺院承佃。这样,就可不再向官府交税,也不再负担差役。也有一些地主,名义上布施家产入寺为僧,但仍与妻妾同处,占田出租,与不出家也没什么两样,但因此他们便可逃脱赋役和官府的一切烦扰……”
小姨子于璐一听大喜,口无遮拦地说道:“哎,我们的田地是否也可托付给修染代管?”
舅子于延年把脸一沉,“三妹呀,你想什么呐!掉钱眼里去了吗?我和姐夫是朝廷命官,怎能学他们做哪些损公肥私的事呢!”
友乾道:“我家的田地,当然不必假借修染的名义免税,可是二姐家的田产总可以免税吧!再说,修染做的又不是假行僧,他可是真和尚,总不能浪费了这么多的优惠吧……”
延年不解地问:“你说这个修染,好好的怎么就做了和尚呢?”
二姨子于湉说:“我听他的朋友纪绪说,‘畅春院’有个头牌,叫什么诸爱芳的,一直在追求他,修染为了摆脱她的纠缠,这才去甘露寺做了和尚。”
于馨问:“她一个风尘女子竟如此地嚣张?敢揪着我们官宦家的子弟不撒手?”
“大姐怎还不信呢?”于湉道,“就在一个月前,她还跑到甘露寺去纠缠我们家修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修染这才又去了六百里外的赵州。”
于馨又说:“修染可是个好孩子,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她母亲过世后,就在我这里养着,我可从不让他去那些勾栏柳巷什么的……”
于湉一听,恼了,说道:“大姐的意思是我把他惯坏了,是我领着他去了那些地方?”
于馨和于湉从小不对付,老是吵嘴,尤其于馨抢走了于湉的心上人后,更是见面就吵。
眼见俩人又要干架,揭傒斯赶紧插话:“修染和诸爱芳的事,我也是知道的,这不管二妹的事儿。”
听见丈夫帮着于湉说话,于馨把火又洒向了揭傒斯,“你知道?怎么,你领着修染去的?”
“我去那种地方干嘛!”揭傒斯尴尬地笑笑,“当年清婉娘俩出事的时候,延年不是一心想报仇嘛,当初有能力扳倒丞相也先铁木儿的只有买奴王爷。可是买奴只想安身自保,不想多找麻烦,所以就一直闭门谢客,不闻政事……唯一能见到买奴王爷的只有当时的花魁诸爱芳。修染为了找到王爷,这才结识了诸爱芳……我那外甥,才如宋玉,貌似潘安,你说这诸爱芳怎能不纠缠他不放?后来的事,你们不也知道了么——诸爱芳为了帮修染擒住也先铁木儿,就‘舍生’取义,逮住了‘浑身无根线’的也先铁木儿……”
于璐说:“她诸爱芳舍生取义,也不能让我们修染再舍身……”
友乾道:“你夹着嘴吧!”
于湉商议揭傒斯说:“姐夫,要不就让修染娶了诸爱芳?”
“哎,打住!”于馨当场回绝,“我是修染半个娘,这事儿得我说了算。”
于湉小声嘀咕道:“半个娘…是丈母娘……”
于馨接着说:“她诸爱芳对我们家的功劳再大,我们也不能娶她!我们是什么家庭,她是什么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臭婊儿……于湉,你嘀咕什么?你愿意给这样的人做婆婆吗?”
“只是给修染做个妾,也未尝不可嘛!”于湉说道,“再说了,修染今年也不小了,都十九了,也可以成家了。或许,结了婚,他的心能收回来!?”
“那总得找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嘛!”
接下来,姊妹们又开始讨论给修染找媳妇的事儿,什么王侍郎家的妹妹啦,李尚书家的千金啦……
申时,飘起了雪。
这可是今年头一场雪。女人们兴奋异常,都说不着急回家。她们对男人们说:姊妹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疯了,想在大姐家多住几天。
甄友乾和于延年只好带着自家的小厮、马夫,各自回家了。
【二】《大雪》陆游.诗
海天黯黯万重云,
欲到前村路不分;
烈风吹雪深一丈,
大布缝衫重七斤。
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
御医于延年离家近,很快便到了家门。他下车对着甄友乾的马车喊:“喂~友乾呀,雪这么大,你就别走了,来我家对付一宿吧!”
甄友乾掀开了车帘,对着舅子于延年说道:“你这人,真是不够讲究……”
“呵,不讲究?让你来我家避避雪,就不讲究了?”延年笑道,“怎么,现在你发达了,我家装不下你了吗?”
“不-是-!”友乾说,“你没听那句‘宁可给人停丧,不可给人成双’之说么?”
“哦,让你到我家来,还得把你打成死尸?”
“错!我的意思是说,我一个做女婿的,怎好在岳父家留宿。”
“你算我哪门子女婿?!”于延年笑道,“你是我的妹夫,我又是你的大舅哥,现在我俩又是儿女亲家,真可谓亲上加亲嘛!怎么,到家里咱俩再喝上一杯?刚才在姐夫那里,光听他们吵了……”
“不啦,你还是尽早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这么大的雪,上什么班?再说,我们的泰定大汗躲在上都图清闲呢,他老人家若有个头痛感冒的,也轮不到我头上,我明儿告假……”
甄友乾笑了笑,放下了车帘,督促着马夫王大个子走了。
路上的雪,足有一尺多厚,风一吹,雪花飘飘扬扬。大地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毯,也分不清哪是路,哪是田。只有从路边落了叶的柳枝上挂满了毛茸茸的银条,才能分清路的方向。
马车走的很慢,五十里的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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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生日
生日,顾名思义是指人出生之日,也是每年满周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