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正琢磨着，车内仪表台上随意放着的对讲机，信号灯一闪，发出有些模糊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滋滋响了几秒后，终于清晰。

车越往前开，夜色越深。

身上是松垮不合身的军绿色制服，袖口太宽大，被他粗略地挽到手弯。端着步木仓，他卷起衣袖的小臂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燕绥的眼前。

盘查车辆？

成片的屋棚互相紧挨着，连成一群。前面还是个不堪风雨的茅草屋，后面就能接上半截集装箱的箱皮。中间供车走的土路更是狭窄到离两侧房屋不过几指距离。

一把黑色的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木仓支，在他犹如熊掌一样粗笨的掌心裏，似袖珍的玩具。

这一笑，让窝在后座另一侧一直不敢插话的辛芽顿生“燕总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错觉。她低头，用指尖蹭了蹭发痒的眉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都凌晨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刚才那条公路继续往下走是索馬里一支武装力量的盘踞地，并不安全。”陆啸指了指前方：“等穿过难民区，还要继续往北走。”

车里的说话声渐渐就没了。

她皱眉，转眼看向车外格外瘦削的索馬里人。

手臂上，是个不知道是图案还是文字的纹身。

眼下这片难民区，明显属于前者。

眼看着快要穿出难民区，这时候横生枝节，也难怪坐前车的雇佣兵头子连脏话都飚了出来。

她记得，从机场出发在小路上和安保车辆汇合，即将上公路前，领路的雇佣兵曾从半降的车窗里伸出手臂打了手势。

燕绥一想，觉得也是，她在安保公司花了高价，预付了高额的定金，还有尾款没有支付……

三小时之内……

当时燕绥没怎么留意，现在回想起来，雇佣兵小臂相同的位置也有着类似的纹身。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

辛芽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颤声问：“燕总，你买，买……”

一个有经验的雇佣兵团队，怎么会在突发险情时这么容易受人控制？尤其对方是看上去毫无“军纪”的临时队伍。

虽是包围之势，但显然前车的雇佣兵手里也有筹码，此时还没有人敢强行登车。

靠，她个乌鸦嘴。

陆啸上道，立刻明白了燕绥的意思，翻译道：“他们发现前面的公路上布置了几道路障。”

陆啸摸了摸鼻子，忍着笑：“他说‘注意警戒注意警戒，小心那帮光屁股起夜的小混蛋’。”

燕绥盯着司机手里那把木仓看了许久，没什么情绪的反问：“国内治安这么好，用得着木仓吗？”

不料，她的话音刚落，“哧拉”一声闷响后，对讲机里又传出刚才那道粗犷的男声，饶是她听不懂阿拉伯语，光是听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语气也知道——大事不好。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估算：“三小时之内应该能赶到。”

泥泞的土路有点颠簸，燕绥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屋棚，问副驾的陆啸：“到哪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有流光从她脑中一掠而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她也未知的东西正被她忽略。

大约继续前进了四公里，车队在路口左转，从路边铁丝围栏的缺口穿进去。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粗哑，说话的语速很快。

没等她从这木仓声里回过味来，保持两米远距离的前车在子弹斜擦过保险杠的威胁里，猛地踩停了车。

不知是为了安抚燕绥还是稳定军心，陆啸舔了舔唇，用一种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语气，开口道：“这队雇佣兵常年行走在索馬里，承接过不少大订单，不会有事的。”

陡然听到燕绥的声音，陆啸怔了一下，转头看来：“是难民区。”

辛芽已经吓傻了，到了嗓子尖的叫声在看见燕绥冷穆沉静的神情时硬生生咽了回去，惶然无措地看着前方。

良久，燕绥才收回目光，在司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里微微一笑，哑声道：“把钱给他。”

距离太近，对方警告不准再靠近的木仓声像是秋日午后的穿堂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