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将至七月七乞巧节,凤城大街到处都挂起了花灯。
花灯祈愿是乞巧节的传统,七月初七那夜还有灯会,加之各地远来游学的学子墨客以及随处可看到在手握刀剑在人流中穿行的江湖人士,所以最近的凤城当真是处处繁花处处灯,显得热闹至极。
人群中一袭绯色长袍的隽秀少年慢慢悠悠的走着,少年身后跟着古殺还有给凤汐把过脉的秦凛,跟了许久古殺蹙眉开口:“公子不需要买些什么?若公子有什么喜欢的尽可买下,主子今晨便吩咐属下备了不少银两。”
想来主子早就有带夫人出来逛逛的想法,只不想却是突然出了事,他备下的银票未来得及交给主子自也就带了出来,可跟了一路夫人逛是逛了却好像没有买什么的打算。
“不用了,我没什么想买的,左右无事你们便随我出城去走走。”
凤汐浅浅回了一句,出来逛逛一来是熟悉下环境,二来是因自己今日的反常和数度‘愚蠢’,所以才想要单独出来冷静冷静,在他面前她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总被他轻易挑起火气失了原本该有的理智,也总在他面前做出那样的蠢事丢脸让她心中难免有些郁闷。尤其她大概真的是脑子短路了,被他一激居然自己送上门儿去给他占便宜?深吸了口气,她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脑子里也再次浮现出那张纸条。
凤眸眸底光芒微冷。
彼岸被人盯上,这让她无法不介怀,这其中也必然与她有关联,阿祈没有瞒着她可他说的也定非全部事实,若当真不严重又怎会传来秘信?怕也是为了不想她担忧所以他才将情形简化。
“是,公子。”
古殺应了声,随在凤汐身后一行人往城门行去。只是才没走多过前面的去路便被拥挤的人群挡住,喧嚣的人群里是阵女子的惨叫声与乞饶声。
“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会想办法还你们银子的,求你们放过我,别打我的孩子,呜呜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念儿……”
“孩子,我的孩子,啊……”
“呜呜,娘亲……”
“看你还敢逃,你相公早就把你们娘儿俩卖给了我们裴爷,你以后便是我们环彩阁的人了……”
“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你以为裴爷会同意你相公拿你来抵债?你知不知道你相公欠我们裴爷多少银子……”
“把那小子带过来,有她儿子在看她还敢不乖乖的听话……”
“不要,念儿,你们别抢我的孩子,念儿……”
人群里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对名女子棍棒相加,女子梳着发髻约摸二十岁左右,穿着身襦裙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她紧紧护着怀中孩子早已满脸青紫被打到口吐鲜血,女子的惨叫求饶声与孩子的啼哭声在喧嚣的人群里格外的尖锐刺耳。
“真是可怜,好好的大家小姐却不想竟落到这个地步……”
“谁说不是呢?想当初千家小姐可是凤城第一美人,如今却是沦落到被人卖进青楼的下场,说起来还是她那个相公太没有人性,败光了千家的家产居然还把自己的娘子和儿子都给卖了……”
“这种男人太缺德,千老爷可当真是瞎了眼睛,当初万金招婿哪知却是替自个儿的女儿选了个好吃懒做还好赌的窝囊废,这才几年居然就把千家那万贯家财败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做出这种事迟早总有天收,这沾上赌字的人哪个到最后又不是输得倾家荡产?我听说那王邕在长乐赌坊欠下不少银子,估计这千初瑶在青楼呆一辈子怕也还不上……”
“只可怜那孩子才两岁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我倒觉得沦落青楼也比跟着他那个黑心的爹强,你们也不看看那孩子被养成什么样儿了,就算今天不被卖掉,也难保哪天他老子输红眼不知道会把人卖去什么地方,那还不如娘俩儿在一起强些……”
“哎,真是作孽啊……”
女子和孩子被打男人却只在一旁瑟缩看着的一幕让人发指。四周围了不少的路人愤愤指着男人谩骂,其中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就连南宫遥也在,南宫遥看得心有不忍,似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人拽住。
南宫遥皱了皱眉,最终也只不忍的撇开了头。
妇人此时已被人拽着头发,接着便有人去押她的双臂抢她怀中的孩子,泪水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肆意流淌,她奋力挣扎却又怎挣得过那些壮汉?孩子被生生从女人手中抢走,看着孩子挣扎哭喊的样子,那双眼里只剩和对孩子的担忧心疼和灰败,那是明明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命的颓然绝望。
那样的眼神让凤汐心中莫名一恸。
袖下的手也蓦然纂紧。
当初知道自己的孩子就算出生也逃不过被祭天的命运时,二姐是不是也和眼前妇人一样绝望又不甘心?
可即使如此,即使难产,二姐却仍是拼死生下了寻儿,是不是二姐临时死也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人能帮帮寻儿,可以让寻儿能逃过一劫?
她视线紧锁不远处幼小男童被壮汉强行拉扯的画面,听着孩子不停呼疼喊娘的稚嫩声音,蓦然闭上眼帘深吸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滚的戾气。
“古殺,去将那对母子……”
“住手,你们别打了,她欠你们多少银子我们小姐来还。”
凤汐睁眼终是掀唇开口,话还未落便有另道声音响起,她撇眼看去对面人群里走出两个女子,说话的人却正是宗政槿夕身边的婢女。
有人出面凤汐自然便顿了口。
许是没想到有人会出面管闲事,那些打人的壮汉都怔了下,虽仍未放开妇人和孩子却也都停手看了过去。
领头的人看到宗政槿夕与沫灵二人眼眸微微一亮:“这位姑娘刚刚说要替她还银子?”
“你们几个大男人却在光天化日如此欺负稚子女流也不嫌丢脸,她欠你们多少银子你们说便是,不管欠多少都由我来还,你们先给我放了她。”宗政槿夕怒瞪着那男人开口。
“姑娘问她们欠了多少?”
那领头的男人闻言却只是笑:“她相公一共欠我们赌坊共计十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两银子,看姑娘长得这么漂亮,那零头儿我王五便抖胆在这儿代裴爷做个主给姑娘您抹了,所以姑娘您只要还十三万七千八百两给我们裴爷就好,只要姑娘把银子还上小的自然立马就放人。”
“什么,十三万七千两??她怎么可能会欠你们这么多银子?你该不会是趁机讹我们小姐吧?我告诉你们,我家小姐……”婢女的声音有些尖锐,脸上更满是不可置信,就连宗政槿夕也是蹙了眉。
叫王五的男人却是嘿嘿笑了两声打断:“姑娘这话说的忒好笑,我什么时候讹你们小姐了,我可没求着你们替他们还银子,是姑娘你们主动要替她们母子还的不是?”
“挪,二位姑娘可以看看,这是她相公在我们赌坊签下的欠条借据,还有典妻卖子的文书,都是她相公亲笔所写亲自画押,白纸黑字打了手印儿,这借债还钱本就是天公地道,没银子便肉偿那也是理所当然,便是走到哪儿她也得还我们裴爷银子不是?”
王五说着手一抖,自怀里抖出一摞儿的纸出来,那人长得尖嘴猴腮,说的更是口无遮拦,看向女子的眼神亦泛着意味不明的光,浑身上下都是股浓浓地痞流氓气息,看得让人作呕。
宗政槿夕被看得极不舒服,自也未伸手去接,只看了眼旁边的沫灵,沫灵接那摞纸张与宗政槿夕一张张翻看,越看脸色却是越难看。
“怎么,二位姑娘该不会是光说不练,压根就没银子可还吧?看二位姑娘穿着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十几万两银子总不会拿不出来。”王五见状伸手便将所有的纸全都抢了回去,更贼胆包天趁机在女子手上摸了一把。
宗政槿夕浑身都几乎僵硬,抬头忍住心中的欲呕吐感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就只有两万两,她都被你打成这样,你就算将她带回去也没用,两万两银子我全都给你,你们把她放了。”
“姑娘莫非欺我世井小民不识字,连这账都不会算?十三万两和两万两姑娘不觉得差太远?你也崩说她没用,这女人她好歹曾是我们凤城第一美人,虽然早嫁过人今非昔比,可带回去好好的拾掇拾掇再养养,将姿色养回来在我们青楼那就等于是棵摇钱树。”
看了眼被押着的女人他转眼又道:“可您两万两银子就想把人从我们裴爷手里带走,还是一带就带俩,您觉得那有可能?姑娘若真心想发善心替她们母子两赎身,那就十三万七千两不二价,再压价我可也做不得那主,当然姑娘也可去长乐赌坊与环彩阁与我们裴爷亲自谈。”
那男人说的头头是道,眼里却是不怀好意。
十三万七千两买对母子回去养着?估计就算再有善心的人也不可能接受这样被当成冤大头来宰。
可不就是宰?
那是十几万两不是几百几千两,两万两还不放人,这王五摆明就是看宗政槿夕穿着华丽又是个女子并没有其它人相帮,所以才漫天要价死不松口。
“可我就两万两再多的也拿不出来。”
青楼赌坊那样的地方本就杂乱,看眼前的男人明显就不是好人,宗政槿夕又不笨自是本能的拒绝,她垂头看着地上的妇人面露不忍:“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