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建元元年,腊月二十八。
天色方亮,皇城禁宫上空便响起阵阵钟鼓磬声。时值年关飞雪漫天,整个楚都大街十里红毯一路铺陈,由禁宫直至永宁候府府门之前,明黄金甲佩腰刀的皇城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谨守街道两旁,禁军后全是黑压压的穿着厚厚棉袄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鞭炮阵阵,丝竹声声,整个楚都热闹喧嚣异常。
原因无它,只因今日乃是楚皇封后的大典,这位将南楚大邺两朝合为一朝改变现今大陆格局的大楚皇帝,所迎的皇后还是前朝的第一女将军,永宁候府大小姐平齐将军夏簪璇。
三日前立后昭书连同那张两郡招凤封王的圣旨都已昭告天下,整个帝都可谓是引起满城哗然,议论纷纷,而不管先前楚朝之上有多少人反对都好,时至今日封后大典至,楚皇封后之事至此已是成为定局绝无更改。
天才亮便有队伍抬着聘礼由禁宫东门出发,蜿蜒过街前往永宁候府,长长队伍中最最醒目的是当头那座硕大的阿祈绣万里江山图的织阿祈屏风,还有那架冠着东珠由三匹汗血宝马拉动的华丽凤撵。
“呵,呵呵,不悔此生种深情,甘愿孤旅自飘零,长恨鸳侣唯梦里,宁负天下不负卿。千里红妆,万里江山为聘求娶为妻,当真是好一副如此阿祈绣的万里江山图,好一个宁负天下不负卿,朕倒是没想到,楚皇竟有如此魄力,敢为天下男儿所不为。明三,明七,可记得凤城风云阁的那副万里江山图?你们觉得比起这副来如何?”
高高楼畔响起男子低低笑声,他手握着酒壶垂头看着下方那副织阿祈屏风上的铁划银勾的字迹,和那字迹下方落着的宝印,眸光幽深如雾,言语间让人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回主子,记得。”
明三收回视线才开口,旁边却传来另道声音:“大楚国土广袤无垠,诚如晋皇所言自是万里江山阿祈绣如画,又岂是区区风云阁中之物所能相比?这五湖四海间如今只怕无人不知楚皇的立后大典,可本王却不相信当真有人会将万里江山拱手相送,不过只是封后大典,却偏偏弄出如此阵仗和动静,晋皇与狼王觉得楚皇此举到底是何意?是不是真就像传闻中所言,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看来摄政王是另有高见?”
宗政明渊闻声转头,狭长的眼帘微掀,扫了眼从两个方向同时朝栏畔走来的两个人,深遂眸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瞳底闪过丝幽暗的光芒,面上却是带丝毫不显异样:“昨夜未见狼王,朕本以为狼王此时应该还身在北漠皇城之中,却不想狼王竟也亲自赶来恭贺楚皇立后大典。”
“不过想想朕似乎不应如此奇怪,朕早就听人说起过,狼王不止曾派江相抬聘礼他入候府想要求娶,还曾亲向邺帝上国书要求她前往北漠和亲,更曾在邺帝寿宴当众对其示爱,可惜的是最终却是被拒。如今眼见伊人另嫁,想必狼王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赫连煦撇了眼宗政明渊:“孤与她是旧相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如此孤又怎能不前来恭贺道喜?晋皇不是也来了么?晋皇不也曾入候府?孤还知道令皇妹曾前往候府抢亲,再闻昨夜晋皇对她的称呼还有那些言语,相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晋皇与她也是旧识且关系非凡。否则晋皇又怎能如此目光如炬一眼认出那是个假的?”
这是在讽刺他居然愚蠢到自己公开露面?
谁让他们自己都太蠢都太笨,明明知道那两个人有多狡猾,一个却是毫无遮掩的现身自以为成了黄雀哪知却是自动上钩,另一个想打头阵倒是遮得严丝不露却还是给人揭开了身份。如是他这个北漠狼王又怎么能不现身?若不现身到时候岂非很吃亏,那无论他们暗中做了什么都能算到他头上?
这对比起来那自是现身对他来说更有利。因为到时无论他们做什么,到时都自然能够再算到别人头上去,至于那别人是谁都已经不用再问。
“朕与她的确是旧识,不过狼王却是错了,朕此次前来楚都,却与狼王目的不同,朕此来的确是为了一个人,却不是因为楚皇后。不过是没想到昨夜会无意中看了那样一场好戏,且还遇到一个旧识,所以出来打个招呼而已,哪知道却是朕认错了人。”宗政明渊看了眼脸色微沉的赫连煦面上却是多了几分笑意,说的甚是不以为意。
“晋皇倒也真是有趣,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却是那么无意又凑巧的正好出现在效外还看到那样一场好戏?就不知那个能让晋皇如此御驾亲临的人,又到底是谁?居然有如此重的份量?晋皇总不会告诉孤,是你那位皇妹?”
“……”宗政明渊笑而未语。
赫连煦沉吟了半晌面色却已恢复如常,声音略带讽意:“孤想不止孤,还有晋皇与摄政王会出现在此的目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又何必在此彼此的试探彼此的挖苦?你们不觉得这样既无聊又无趣?”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为玲珑玉骨那便只能是为那个女人而来,这点相信谁都心知肚明,除此外他不认为还有别的理由,风云阁中神奇的一幕太多人见到,玲珑玉骨被传到神乎其神,就连他也被勾起几分兴趣,他就不相信眼前这两个人会不想得到?
不过他和他们不同,他此来玲珑玉骨为其次,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与那个女人清算前帐,这世上敢将他赫连煦利用到如此彻底的人还从来没有,这口气偌若咽下去,那他岂配再称狼王?
“不管是否巧合,总之昨夜那个是假的,本王倒是觉得晋皇与狼王纠结争执这些无用之事,倒不如来猜猜,今日的这位楚皇后底又是真还是假?左右现在都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就来赌一局如何?”
轩辕无极此时插口打断针锋相对的两人,狼王赫连煦晋皇宗政明渊,可不就是在针锋相对?纠其原因也不难了解,半年多以前大邺陷入内乱分裂,随后两郡战事暴发。
那时西晋先皇曾与北漠狼王赫连煦达成合作,两国暗中结成盟国,联手出兵攻打大邺,可惜的是还未等两国夹击攻下大邺西晋朝纲突生动荡,晋先皇突然间驾崩,刑阳王夺嫡失势惨死,境尘太子宗政明渊继位登基后,为稳固西晋朝政率先下令撤兵。
虽然与赫连煦达成盟约的乃晋先皇,并非彼时的太子宗政明渊,可宗政明渊此举却仍是等同率先违背了西晋与北漠两国盟约。
赫连煦自然会不满宗政明渊。
要知道当时北疆夏战大军整三十五万驻守,夏战更是骁勇善战,赫连煦的手下名将纳兰肃率军三十万却亦是久攻不下,而彼时的两郡亦深陷内战处于胶着的情形之中。夜景行与夏家军撕杀反败为胜,姬阴离因手为中握有霹雳雷火箭阵而占得了先机。
因而赫连煦虽下令大军不战却也未撤兵。
只为等两郡战事结果。
因为只要两郡夏家被夜景行大军击溃败退,那么大邺内战的战火必会持续漫延扩大范围,如是北疆兵马必会有所调动,大邺临西邺新帝必要防着晋新皇宗政明渊缓过来会再次出兵,所以沐家的兵马必不会有所调动。南面边防自夏候珉带兵叛敌之后,南疆守卫的兵力本就因而锐减不足,要派出支援两郡再攻打夜景行那显然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换言之,彼时邺新帝夜翌能够调动的便只有北疆夏战手中的兵力。
然则让人想不到的是,两郡战事却是忽而再次逆转,不止如此,就在那个时候原本毫无动静在五国中一直势弱的南楚百里祯,竟是下令出奇不意的发兵攻打大邺,且一路势如破竹短短月余便直逼邺都兵围皇城。
待他们接到消息再想有所动作却已经迟了。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两郡战事告捷的同时邺新帝表下降书,大邺至此灭亡易主,大局势可算是基本尘埃落定。原本的情势还没有那么危急,毕竟南楚虽然攻战了大邺,可两郡与北疆却是落在夏家人手中。
两郡加北疆的版图还有夏家手中所握的五十多万兵权,可想而知那对百里皇室亦是个极大的威胁。可让他们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只一个多月而已时局却是无声无息的便再生了变数。
百里祯突然病重退位,昔日重华太子百里云霄登上帝位。
而显然最让他们这些四海霸主震惊的却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曾经永宁候府夏家的上门女婿!!!
他竟然就是那个他一直都没有查到身份的男人,竟然就是那个曾经趁着夜半进入他的房间为了个女人便放言威胁,要让他大宣四面楚歌,从此至五国版图彻底除名的男人,他竟就是那个为了逼他返回宣城,将他活着并且人在邺都的消息传回宣城让他腹背受敌,不得不暂时离开邺都坏了他大计的男人。
如是他又怎么能不关注两郡夏家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