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凤宫,百里太后的寝宫之中,凤汐踏进殿门时,身穿凤袍的百里太后正站在窗畔,手里提着个精致的水壶正在给花浇水。
凤汐瞥了眼,迈步走到百里太后身前三步远停下,只视线落在那盆被浇灌的美人蕉上看了半晌,声音淡淡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和喜怒:“太后娘娘派人请本宫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原来是皇后来了,来人给皇后上茶。”
百里太后闻声回头看了眼凤汐,半晌后脸上露出抹笑容放下了手中的水壶拂袖便坐去了旁边的软榻上道:“坐吧,哀家派人请皇后来只是叙叙家常,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簪璇与皇儿已经成亲,自当称哀家一声母后才是,又岂能还称哀家太后娘娘?”
“母后?”
凤汐坐下首的位置闻言不由笑了笑:“这声母后本宫倒是能唤得出口,不过本宫想太后听着本宫叫您这声母后,怕是心里只会更加的不自在,也只会更加的不痛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太后娘娘心里有多恨本宫您自己心里清楚,本宫心里自然也很清楚。”
“芷蓉公主之死,太后想必也早就看得很清楚,那是本宫故意为之,是本宫故意命人将她射杀,你我之间早有此仇在先,所以本宫并没有什么心思和太后良娘在此虚与委蛇。”
凤汐端起侍从放下的茶杯手指轻扣着杯盖,凝着瓷杯中绿色茶峰飘浮,女子的脸庞上浮着浅浅笑意,红唇中吐出的话却是极为直接:“所以太后有什么话不妨明言,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本宫的瑾华宫里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本宫等会儿还要出宫一趟。”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实在无太聊,想要找人聊聊大可找别人,本宫想这宫里宫外多的是人想陪太后娘娘聊天打发时间,本宫就不陪太后娘娘了。”凤汐放下那杯盏,站起转身便寿凤宫的殿门处行去,才不过大典第二日便派人找她,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这位太后未免也有些太过心急了些。
昨夜的晚宴上这位百里太后,才用那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看着她。此刻却又专程派了宫侍去叫她过来,还如此颜笑晏晏的道是要和她叙叙话?可她并不觉得她们有什么好说的又有什么好叙的。
至于她所说的让她唤她声母后?她心里就算真不觉得有半点膈应,她也会觉得膈应的慌。陪着那几个四海霸主周旋她已经觉得足够,她没有那个兴致和兴趣再来陪这位太后作戏周旋。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对于这些无聊的作戏,她们却会如此乐在其中,她难道就不会觉得累?还是高高在上太久整日里真的没事可做,除了这些争权夺利害人的事她们就再找不到别的事来做?又或者不掌控住别人,不把权利死死握在手中他们就真的心里不舒坦??
时时刻刻如他们这般端着一张假面具做人,明明恨不得杀了一个人却还要如此的笑着将人找来和他们言笑晏晏的坐在这里作戏表情深?就算她们做戏做得不累,可她看戏也早就已经看累。
而原本按照规矩她这新晋位的皇后,仍然是要来寿凤宫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皇帝的生母请凤的,可她并没打算过来寿凤宫给别人也给自己添堵,她们早就有仇在先,这更是早就世人皆知的事,那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做那些虚礼来虚与委蛇的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她们之间的仇怨对于朝堂的牵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这位百里太后在朝中根本就无实权,若是平素闲暇之时她倒也不介意和她浪费这个时间来听听她如此的向她示好到底是想做什么,又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可她此时此刻并没有这个心思来与她周旋。
“夏簪璇,你站住。”
然则凤汐才起身迈步,后面便就传来百里太后阻止的声音,凤汐顿步转身看向百里太后:“怎么,太后娘娘还有其它的事要和我说?”
“哀家让你来自然是有要事的。”
百里太后脸上面色未变,她自凤榻上站起来踱步到凤汐的面前,却是突的扯唇轻轻笑了笑:“哀家承认你说的对,哀家的确不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儿,甚至哀家的心里是很恨你的,不管芷蓉有什么错,她都是哀家的亲生女儿。”
“你却用如此手段杀了哀家的亲生女儿,哀家又怎么可能会不恨你。如果可以哀家会用尽所有段阻止你成为皇后,可哀家知道哀家阻止不了,哀家也不能够阻止,哪怕是为了我大楚江山社稷的凤稳,哀家也绝对不能阻止你,绝对不能阻止你坐上这皇后的位置。”
女人的声音透着几分低沉,字字句句都透着股子难以言喻的压抑,她眼眸直视着凤汐,脸上的笑容悲凉而又怆然,眸光且多无奈。
“……”
凤汐未语,只沉眉凝着百里太后的表情,女子的脸上仍旧挂着清浅而又淡然的笑弧,那弯弯的弧度如寒夜玄月,清辉皎皎落入人眼眸极为耀眼,女子眸光仍旧清棱幽幽却又如蒙薄雾,让人看不清哪怕半点的情绪。
百里太后见凤汐不语,微微顿了顿接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已经是大楚皇后,亦是我百里皇家的儿媳,那自然也要以我大楚江山社稷为重,哀家是皇上的生母,而你是皇上的皇后,你与哀家对立闹得不可开交,那只会让皇上夹在中间难为而已,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且不齐皇上何以治国,又如何能平得了这天下??”
“所以过往前事哀家可以继往不究,哀家也希望你能谨记你皇后的身份和你皇后应尽的本份。好好的替皇上打点后宫,早日为我百里皇家开枝散叶,延续我百里皇族香火。皇儿喜欢你如此宠着你哀家无话可说,可为人妻者却也不能因此而便恃宠生娇反失了皇后应有的气度和分寸。”
“且你既然来了,那便再坐会儿,等会儿也好见见你其它几个皇妹,还有你的皇叔皇婶们,既然你已经嫁进我百里皇家那总是得认认人才是,免得皇后你对我百里皇族一无所知,对我百里皇室中人亦是诸多不识。”
“如此将来难免惹出什么笑话,你现在身份不同,若果真如此丢的不再只是你自己的脸面,而是我整个百里皇家的威严。”百里太后一翻话语调平稳,语速不疾不徐,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只那眉宇间却是多了些许肃然。
“谨记皇后的身份和本份,好好的打典后宫,为你百里皇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所以太后娘娘今日特意找本宫来,就是为了给本宫训话是么?”
凤汐听着百里太后长长的一串话,听着女人肃然又带训诫的声音,忽尔看着百里太后轻笑出声:“又或者太后娘娘是想要本宫出面,替皇上下道懿旨为皇上选秀充盈后宫??还是太后娘娘知道本宫无法生育,所以想要本宫与皇上在百里皇族里挑选一人过继本宫与皇上膝下,早日定下未来的大统继承人?”
“本宫想皇上昨日的话太后应早有耳闻,本宫的态度太后也早就看到,本宫并未阻止皇上选秀,可这些也都不过是皇上执意为之,所以太后不觉得这些话就算要说太后娘娘也应去与皇上说,而不是跑来和本宫说。”
“可如果太后现在是在问我的意见,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太后,昨日大典本宫会同意红萝入宫,那不过只是时势所趋不得已而必须为之,本宫所为那不过是为保全皇上颜面,同时也为保全本宫自己的颜面。”
“太后娘娘早该明白何谓事过境迁,红萝之事已然彻底的解决,那道遗昭也早就被皇上亲手捏碎成灰。太后凭什么会以为本宫会再去劝说皇上选秀,甚至下这道懿旨替皇上选秀?”
凤汐勾唇冷冷的反问,清棱凤眸凝着百里太后端庄的脸庞淡笑,声音却是染上了几分的清冷:“立我为后今生只娶我一人,这是早在两郡招降议事时皇上便亲口答应我父亲的事,这更是我父亲会同意两郡受降中的其中一个条件,且不说这个,早在一年以前皇上就已经当众签下婚书要入赘我永宁候府。”
“若非如此太后当真以为本宫会受下这凤印,若非如此太后当真以为我夏家会如此轻易的接受招降?若是如此我夏家大可以起兵擒皇,重复大邺皇朝数百年的江山,本宫以为有夏家军揭竿而起在前,到时必会四方响应,有我父亲和大哥统领夏家军,再有我三师兄为我夏家军坐镇帐前,届时太后娘娘又是否还能如笃定的以为,这大楚的天下仍然是姓百里?”
“夏簪璇,你这是想告诉哀家,你想要领着夏家军谋朝篡位,你这是想要心怀不轨想要毁去我大楚百里皇族的江山不成?”百里太后的呼吸骤乱,那声音蓦然间拔高多了几分尖锐,瞳仁里眸光更是多了几分锐利,只女人那幽冷的瞳底却是闪过抹奇异的流光。
“谋朝篡位,毁你百里江山?本宫就算是想要谋朝篡位又如何?本宫就算是要毁去你百里氏江山又如何?本宫就算今日说了这些话,当真做了这事,太后以为太后又能拿本宫如何?”
凤汐闻百里太后之言,瞳底的眸光更是骤冷如冰:“太后娘娘今日命人传本宫前来训话,本宫今日也便在此奉劝太后娘娘几句话,本宫的确是嫁给了你儿子不假,可本宫也只是嫁给你儿子一人,并没有嫁给你百里太后,亦没有嫁给你百里家的其它人,更没有嫁给你整个百里家。对本宫来说本宫认定的人,整个百里氏皇族也只有他百里云霄一人而已。”
“全帝都的人早就知道,他百里云霄是我永宁候府的上门女婿,他早就是本宫的人,不管他是叶阿祈,还是重华太子,又或是南楚质子,哪怕如今他已是楚皇贵为天子也罢,可在本宫的眼里,他百里云霄只是本宫的男人,他这辈子注定了就只能属于本宫一个人。”
“本宫的手段,百里太后早就清楚的很,若当真惹怒了本宫,本宫下手可不会有半丝留情,所以本宫奉劝太后最好呆在寿凤宫好好做你的皇太后,别妄想着来插手本宫的事,亦别妄想着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自然也更别妄想再借机挑拔生什么事端。”
“否则,你可以看看本宫既然能先除掉你女儿,又能不能在此之后除掉你这个高贵的太后,你还可以看看就算本宫当真对你做了什么又有没有人能够抓得住本宫的把柄,你亦可看看你儿子知道后又会不会因此便怪罪于本宫?你更可以看看他到时又会不会为了你这个生母与本宫绝裂???”
女子声音清冷染上几许戾气,原本清棱的凤眸陡然间变得幽暗,她凝着百里太后的眸光更是因着女人的话而染上了些许的凌厉杀气。
什么叫前事她可继往不究,可她却应谨记皇后的身份和本份?什么叫做既嫁进她百里皇家应该为她百里皇家开枝散叶,什么叫做将来惹了笑话丢的不止是她的脸面,更是丢得她百里皇家的威严?
顶着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恣态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将她当成生育工具,将她当成她百里皇族的附属品,她是不是还得感谢她??
她们当真以为她稀罕这个大楚皇后的位置,她们当真以为她稀罕嫁进什么百里氏皇族?就算她承认祈归哥哥百里云霄的身份,可那也不代表她就认可了百里皇族所有人,那更不代表她就认可她百里太后就是她的婆婆。既如此她这个百里太后又有什么资格端着这样的姿态,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你,夏簪璇,你未免太过嚣张,哀家与你好好的叙话,可是你,可是你竟然如此侮辱哀家,哀家好歹也是皇上的生母,你,你竟敢如此和哀家说话,夏簪璇你,你,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敢如此,你……”
百里太后身体狠狠的一个摇晃,声音都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女人原本端庄的脸庞终于在女子字字清冷如雷又隐着戾气的声音里彻底的龟裂开来,她睁大眼睛凝着凤汐。
她伸手落在自己的胸口,呼吸都有些急促,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却是盛满不敢置信,原本白里透着红润的脸色更是瞬间便已青紫交加,显然是被女子那席毫不留情的席话给气得关实不轻。
她双眸落在女子精致的脸庞,布满沉沉怒气的眸底却凝着审视打量,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夜在夜宴上她看到的一幕幕。
平心而论眼前的女子的确是很美,可也完全没有美到什么倾国倾城,能够颠倒芸芸众生的地步,若是真的论及美貌的话,且先不说其它人,她自认便是她已年过四十的她,那也绝对不会输给她。
甚尔就连昨夜那个突然出现在大殿,与那舞姬夺宝的绿衣女子,论容色亦然不会比她差半分,红萝与她亦可说是平分秋色,反而这个女人身上少了女人的那份娇美,给人感觉太过的清冷,在她看来那完全比不上诸如娇艳的红萝,和气质空灵又娇俏可人的绿衣女子来在男人面前讨喜。
可偏偏的这个女人却是引得无数男人对她争夺,更是引得无数优秀男子不惜对她倾尽所有原相护,她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一直认为,这世上的优秀的男人都是有野心的。
男人开疆扩土征服世界,而女人却只需要征服这样的男人。明明一个女人却学着男人穿上铠甲,去骑马打战生死拼杀?那又怎么会是女人会做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愚蠢的去做这样的事?
女人天生本就该是柔软如水的,就该是妖娆而妩媚的不是么?就算武艺再高身体再好再强的女人,那又怎么可能会敌得过从生来,魄就远远强健于女人太多的男人呢?那样彪悍如男人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还是这个世界变了?现在的男人都不再喜欢小鸟依人的娇柔女子,却是都喜欢诸如夏簪璇这样彪悍的女人了?又或者是因独竖一帜的标新立异反像是鹤立鸡群格外的引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