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衞国沉吟不语。快反营使用的这种美军GMC型十轮大卡车的标准载重量为2.5吨,快反营四百多号人连武器弹药一起用20辆卡车运送正好。如果留下几辆,那就要超载了。
刘增明看着周衞国,说:“周营长,我知道我这个要求过分了,可要不是没法可想,我也不会腆着脸开这个口啊!您知不知道,后方虽然储备了不少物资,但因为运输跟不上,前线的缺口一直很大。为了打仗,我们只能优先运送补充的弹药,棉衣和粮食只运送了不到四分之一!”
刘增明越说越激动:“四分之一啊!营长同志,你看看我身上穿的,再看看我们后勤分部其他同志们身上穿的,这大冷天的,你以为我们不冷吗?你以为我们不想穿大衣戴棉帽吗?可是,前线需要,后方又运不上来,我们只好把自己的大衣棉帽都省下来往前线运了!”
刘增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是真的难过啊!这段时间后勤的压力太大了。一边是前线不断提出的补给要求,一边是少得可怜的库存和运输能力。他这个后勤分部的部长真是不好当啊!这次见到周衞国车队20辆车况良好的卡车进入兵站补充油料,刘增明连眼睛都看直了,所以他才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支车队的负责人周衞国。在他看来,现在用卡车来运送人员实在是浪费。如果这20辆大卡车都用来运送物资,那顺川后勤分部的压力肯定要缓解不少。当然,刘增明也看出来了,周衞国带的这支部队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而且这支部队毕竟是向前线开拔,肯定有任务在身,也不能耽搁。所以他也不奢望周衞国能把所有的卡车都留给他,只要能借个几辆给他他就很满足了!
周衞国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了刘增明的哭诉后,周衞国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周衞国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刘部长,我们给你们留下十辆卡车,你看行不行?”
感动归感动,这个决定其实也是周衞国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对于GMC型卡车,周衞国还是很了解的,这种卡车的标准载重量虽然是2.5吨,但就是装个5吨,也不是问题,但考虑到车厢的容量,留下十辆卡车已经是极限了。这样一来,快反营全部挤在十辆卡车里固然要拥挤不堪,但十辆卡车每趟最少能往前线多运五十吨物资,这个交换还是可以接受的。
刘增明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周衞国竟然会给他留下十辆卡车。
周衞国说:“刘部长,我们还有任务在身,要赶时间,所以最多只能给你们留下十辆卡车了,对不住你了。”
刘增明一把拉住周衞国双手,激动地说道:“谢谢!谢谢!”
此时此刻,除了“谢谢”,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增明是个实在人,周衞国一答应给他留下十辆卡车,他立刻就告辞去安排人员准备运送的物资了。
看着刘增明忙碌的身影,周衞国心裏不禁感慨万分。其实,最触动他心弦的就是刘增明和所有顺川后勤分部的后勤人员身上那薄薄的棉袄和单帽。二次战役时冻死在那座无名山岭上的125名志愿军官兵的身影似乎仍在眼前,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刘增明的请求。
随后,周衞国向快反营官兵做了简单的解释工作。
快反营官兵都没有异议,顺川兵站的后勤人员身上穿的薄棉袄同样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参加过二次战役的快反营官兵,他们对于后勤供应的重要性都有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很快,快反营官兵就两车合一车。
严重超载的快反营继续前进。
接下来,快反营遭遇了美军好几次空袭,好在志愿军对于美军的空袭已经加强了防范,沿路都有了防控警戒哨,沿途也挖了不少防空洞,快反营更是有着丰富的反空袭经验,这才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第二天,车队抵达铁原兵站。经历了和顺川兵站几乎一样的遭遇。这回,快反营剩下的汽车干脆就被后勤部门全留下了。最后一段路,快反营不得不依靠徒步行军完成。幸亏铁原后勤分部作为征用快反营汽车的补偿给了快反营上百匹骡马。靠着这上百匹骡马的驮载,快反营的重武器和弹药才得以随快反营一起行军。
2月8日,快反营终于提前一天抵达志司指定的集结点东豆川里,和刚刚抵达的40军汇合。
这段并不顺利的行军本就让周衞国对抵达西线战场后将面临的困难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抵达东豆川里后,周衞国才发现,目前西线的形势之恶劣,早已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此前,通过三次战役,志愿军已经越过三八线,甚至攻占了南朝鲜的首都汉城,并前进至三七线。“联合国军”的防线也大为压缩。宣传上所说的“把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彻底赶下海去”似乎就要实现。但经过了三次残酷的大战后,志愿军的战斗力也已达到极限。由于战线推进,运输线路拉长,气候依然严寒,志愿军的后勤供应压力剧增。而在联合国军的空中打击下,志愿军原本就脆弱无比的后勤补给更加雪上加霜。前方是粮弹不足、缺衣少药、疲劳不堪的将士,后方虽然筹措了大量物资,一时却又无法解决大量物资的运输问题。实际上,此时的志愿军已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
但新任的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显然比他的前任更加了解志愿军。在总结了前期作战的经过后,李奇微敏锐地从战役进程中发现了志愿军的进攻特点,即进攻时间持续最长仅为8天。李奇微将志愿军的这种进攻称之为“礼拜攻势”,并大胆猜测这是因为志愿军的后勤能力不足导致志愿军只能随身携带作战所需的所有弹药物资,而由于携行能力有限,志愿军随身携带的弹药物资仅能提供一个礼拜左右的作战所需。这正是志愿军的进攻只能维持一个礼拜的原因!而且,志愿军每天最大的作战距离都没有超过20公里,显然这是因为中国军队没有足够的车辆,无法进行机械化行军。同时,志愿军在前期的作战中,重火力支援也极其有限,更加不用说空中支援了。有了这些分析,李奇微坚决抵制住了联合国军中众多要求继续撤退的声音,坚持就地坚守。虽然由于志愿军出乎意料地在元旦前夕发动了新的攻势,从而使得“联合国军”一退再退,并最终放弃了汉城,但李奇微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而是指挥各部有组织地后撤,迅速稳定了防线。
1月8日,中朝军队停止了进攻,转入休整。这时,中朝军队都没有料到,联合国军不但能够迅速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而且已经开始着手反攻。
1月下旬,李奇微修改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没有给中朝军队运送补给和增派援兵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向中朝军队发起了大规模反攻。志愿军不得不被动应战,开始了第四次战役。
这背后的一切,周衞国自然不可能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得到的情报分析出的结论——志愿军处境险恶!
没错,就是险恶!
如果说在第三次战役前“联合国军”对志愿军还不太熟悉的话,那么现在的“联合国军”显然已经吃透了志愿军的战术特点。这其实从第三次战役后期就已初露端倪。当时,在遭到志愿军的进攻后,“联合国军”并不和志愿军过多纠缠,而是利用其机械化能力快速撤退,但又始终和志愿军保持近距离的接触,和志愿军展开消耗战。并在局部利用绝对优势火力大量杀伤志愿军有生力量后展开短促的反击。这次美军发动大规模反攻的时机更加让周衞国感到背心阵阵发凉。显然,“联合国军”里有了高人,而且找到了对付志愿军进攻的有效反制手段。
※※※
快反营驻扎下来的第一天晚上,周衞国就迎来了一个特别的访客——第40军118师师长邓岳。
听到营部通讯员王四喜的汇报后,周衞国虽然对于这个邓师长为什么来拜访自己不得要领,还是第一时间迎了出去。不管怎么说,人家一个师长亲自登门,礼数是不能丢的。
邓岳看起来三十出头,是个很干练的军人。
但见到邓岳后,周衞国却更加疑惑了——他并不认识邓岳。
邓岳见到他,却是快走几步,抢先向他敬礼后大声说道:“周旅长好!”
周衞国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回了个礼,说:“邓师长好。”
旅长?他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似乎就是东北民主联军十二旅的旅长,从这个称呼推算,邓岳应该也出身于东北民主联军也就是现在的四野。
果然,见到周衞国脸上的表情后,邓岳就主动自我介绍道:“周旅长,我叫邓岳,您一定不认识我,不过您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抗战时,我也在山东军区,在3师。东北受降后,我是民主联军七旅旅长。早在山东的时候就听说了您这位鼎鼎大名的抗日英雄,后来在东北又听说了您在通岭对待日本人的铁血手腕,真是心折不已啊!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到您本人,今天听军裏面说您带部队来了,我就忍不住冒昧登门了,您不怪我吧?对了,老陈和老刘经常提起您。”
周衞国心思数转之下,已经明白他说的“老陈”和“老刘”应该是后来接替他担任十二旅旅长的陈永贵和老朋友刘远,微笑着说:“邓师长客气了。”
邓岳说:“周旅长,您这么叫我可就见外了,听老刘说您是民国二年出生的,我是民国七年出生的,比您小了整整五岁!您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小邓吧。”
(停止更新!!应该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