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
没有任何征兆的,苏州的大多数商铺就在一大早突然重新开张了。不但重新开张,而且货架上的货物还堆得满满的,就连货物的品种也极为丰富。更难得的是,这些货物竟然不是高价!
苏州的老百姓们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的情景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刚开始时,竟然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只不过在有人大着胆子进入商铺里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捧着实实在在的东西走出商铺后,大家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做梦。于是,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苏州城。市民们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带上了手头所有能拿得出的钱直奔各家商铺。一时间,苏州的各家商铺都是人满为患。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在拼命抢购,但商铺却没有表露出一点紧张的样子,不但没有像从前那样限制购买的品种和数量,而且在货架上的货物卖光后不久,商铺几乎是立刻就补充上了新的货物。如此数次之后,老百姓们在激动之余,排在后面的人因为不再担心商铺无货可卖,秩序终于渐渐好了起来,人们也开始理性地根据自己的需要购买货物而不是像刚开始那样无目的地抢购了。
仅仅半天,苏州的市面上就重新显露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繁荣景象了。
对于苏州各家商铺老板们今天的所作所为,老百姓们固然想不明白,就连苏州市政府和保密局也都摸不着头脑。
但不管怎么说,市面上的这种变化都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所以23日一整天,苏州的老百姓们都陷入了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以至于有些人甚至开始猜测战争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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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局势的变化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24日上午,从南京方面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南京已经在昨晚失守了,国民政府也已迁往广州!
这回,面对着共产党解放军,民国首都仅仅守了不到三天就丢了!
尽管这个消息并非来自官方渠道,而且尚未得到任何官方的证实,但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深信不疑,因为根据目前的局势推断,谁都明白共产党武装必定会攻占南京。也许唯一令大家感到意外的就是,共产党武装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下南京。毕竟,南京可是民国首都,是民国政权的象征。
不过,由于苏州的商铺还是像昨天一样开门做生意,所以这个消息对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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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密局,沈靖远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里还是只有鲁特和沈靖远两人。不过,鲁特却阴沉着脸,沈靖远的脸色也很难看。
相比坊间传闻,鲁特和沈靖远不但更早得知南京失守的消息,而且还知道这个消息是确实无误的!除了南京失守的消息,他们还从保密局的情报网络中得知,早在南京失守之前,江阴要塞守军7000余人就已经投敌,就连海防第2舰队司令林遵也率领停泊在长江水面上的20余艘舰艇投敌!
沉默良久之后,鲁特终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太意外了!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沈靖远也黯然道:“就算是兵败如山倒,也不至于败成这样啊!难道国军战力之低下,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鲁特说:“战局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共产党武装的军事实力了!”
沈靖远苦笑道:“谁能想到,仅仅在三年前在军事上还处于绝对劣势的共产党武装,如今竟然能撵着国军跑!”
是啊,此前就算有人能猜到共产党解放军的南下将势如破竹,也绝不会有人想到国军的溃败速度竟然会有如此之快!
鲁特沉声说:“原先我们预测共产党武装最快也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打到苏州,现在看来,这个预测是站不住脚的。我认为,共产党武装最快半个月就能打到苏州,所以,我们的计划必须加快速度。时间紧迫,光把那些工商业主们关着他们未必会就范,看来是时候该给他们点苦头吃逼他们尽快做出决定了!”
沈靖远说:“顾问先生,不知您注意到昨天苏州市面上的那些变化没有?”
鲁特说:“你是指苏州的大多数商铺重新开张的事?”
沈靖远说:“是的。苏州的商铺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开张做生意了,昨天却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大早就同时开张,而且货物也充足得很,价格也很公道。更重要的是,这些商铺除了周家的产业,剩下的绝大多数都属于那些被关在我们保密局的那些工商业主所有。这表明,那些工商业主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好事。”
鲁特说:“不,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靖远讶道:“顾问先生,商铺重新开始做生意这有什么不好的?”
鲁特说:“商铺重新开始做生意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商铺竟然有心思做生意,而且竟然能够步调一致,这就很不正常了。要知道,那些商铺的老板们现在可大多都在我们保密局里关着,老板都在我们这裏关着,他们的商铺却能步调一致地做出这样大的动作,这说明了什么?”
沈靖远沉吟道:“这个……”
鲁特哼了一声,说:“这说明,这些商铺动作的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指使,而这个人,又必定具备足够的威望和实力。”
沈靖远说:“顾问先生的意思是……?”
鲁特冷笑道:“如果说这件事背后没有周衞国的影子,打死我也不相信。”
沈靖远想了想,说:“顾问先生,其实我倒觉得这件事就算是周衞国组织的,也未必是坏事,毕竟商铺重新开始做生意对稳定民心是有很大好处的。”
鲁特说:“商铺重新开始做生意自然对稳定民心有好处,可是,这时候稳定民心究竟是为了谁就值得推敲了。”
沈靖远一呆,说:“顾问先生,难道您认为,周衞国这么做是为了共产党?”
鲁特说:“这个就只有问周衞国自己了。”
沈靖远说:“可是……”
鲁特说:“沈,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没有证据?”
沈靖远苦笑道:“我正是有这想法。也许顾问先生的直觉如此,可是,我实在看不出周衞国这么做有什么恶意!毕竟老百姓是得到了实惠的。”
鲁特语重心长地说:“沈,你别忘了,国共内战现在占据优势的是共产党一方,现在,在共产党随时有可能打过来的情况下,周衞国竟然还组织工商业主们好好做生意,如果要说他不是为了共产党收买人心,我可真的有点不相信。”
沈靖远一时语塞,是啊,苏州的商铺早不开张晚不开张,为什么在国军全线溃退的时候突然开张呢?但是,老百姓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沈靖远的秘书推门进来,汇报道:“苏州商会会长周衞国求见。”
鲁特和沈靖远不由相视一眼,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
鲁特忍不住皱眉道:“周衞国?他来干什么?”
沈靖远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顾问先生,既然我们都有疑问,为什么不见见他,当面听听他对这件事的解释?”
鲁特想了想,说:“听听他的解释很有必要,不过见面有你就行了。这样吧,我就在里间听着,免得和周衞国见了面尴尬。”
沈靖远说:“这样也好。”
随即吩咐秘书有请周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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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衞国进门时,沈靖远立刻起身迎了过去,说:“学长好。今天不知是什么风竟然把学长您给吹来了?”
沈靖远对周衞国这位黄埔学长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显露出了比对待汤炳全更加恭敬的态度。
周衞国笑笑,说:“今天刮的是东南风。”
沈靖远笑了,说:“学长说话可真有意思。”
说着,就和周衞国分宾主坐定,很快,秘书就端上了茶水。
周衞国喝了一口茶,又打量了一眼沈靖远的办公室后,才开口说道:“靖远,说实话你这裏我可是第一次来。”
沈靖远赶紧说:“这都是靖远慢待,没有请学长多过来坐坐,还请学长不要放在心上。”
周衞国摇了摇头,说:“靖远,你错了。”
沈靖远愕然道:“我错了?”
周衞国说:“你这裏是什么地方?保密局啊!保密局是干什么的?谁愿意没事来你这裏坐?所以说,我没来过这裏不是你慢待我,恰恰相反,正表明你是对我好!”
沈靖远苦笑道:“学长说笑了。”
周衞国正色道:“靖远,我可不是说笑。你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看他们谁愿意来你保密局做客的?”
沈靖远笑笑,说:“我们保密局职责特殊,行事在外界看来多有神秘之处,所以外界对我们保密局多有误会也很正常。可是学长怎么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