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笑道:“衞国老弟过虑了。对于鲁震明这样的虎将,我爱护还来不及,哪里忍心责怪?不过我听说鲁震明原来可是衞国老弟的部下?”
周衞国一呆,说:“粟将军连这个都知道?”
粟裕微笑道:“其实我对衞国老弟也是闻名久矣。”
周衞国赶紧道:“惭愧惭愧,跟粟将军比起来,我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简直就微不足道,哪里敢自称有名望?粟将军这么说可真要羞死我了。”
对着这位以战功着称的名将,周衞国可半点也骄傲不起来。
粟裕正色道:“衞国老弟过谦了。山东根据地先后出过三个虎头山独立团,都是能征善战的劲旅。三个虎头山独立团团长,第一个是邱疯子,现在是第四野战军的军长,虽然因病休养,却早在红四方面军时期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员虎将。第三个鲁震明,在二十七军乃至我们整个第三野战军,那也是数得上号敢打敢冲的猛将。那都不必说了。你这第二个虎头山独立团团长,不但在山东杀鬼子,去了东北竟然也杀鬼子,在全军中也算是独一无二了!虽然你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复员回家,但你曾经的功绩,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再说,单以此次苏州解放来说,衞国老弟不顾自身安危,以大局为重,先后劝说苏州城防司令汤炳全,苏州警备旅旅长刘志辉起义,使得苏州免遭战火涂炭,得以完整回到人民手中,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比赢得任何一场歼敌无数的战役都要令人敬服!更何况衞国老弟仁义之名,早已遍传江南,可不是粟某信口开河。”
周衞国说:“粟将军谬赞。其实衞国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抗战时候打鬼子,那是因为我周衞国身为堂堂中华大好男儿,驱除倭寇,保家衞国,实在是份所应当!而促成苏州和平解放,则是因为衞国也是苏州众多百姓中的一员,能为苏州父老们尽点心力,衞国自然当仁不让。再加上衞国和苏州城防司令汤炳全、苏州警备旅旅长刘志辉都有些私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他们弃暗投明也在情理之中。最主要的,还是共产党以百姓为重,民心所向之下,苏州城的和平解放自然是水到渠成。家父曾经教导我,‘个人得失荣辱,比诸国家利益,实在微不足道’,衞国虽不才,但父亲的教导也是一日不敢或忘!能够为国家做点事情,衞国心中已是不胜欣喜了,至于名利,那是不要也罢!”
粟裕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继先老先生泉下有知,定当含笑!”
周衞国一愣,说:“粟将军难道认识家父?”
粟裕感慨道:“我和周老先生既可说认识,也可说不认识。”
周衞国说:“愿闻其详。”
粟裕说:“想必你也知道,抗战时我在新四军。我们新四军刚进入苏中时,苏中的抗日局面还没有完全打开,那时周老先生就给了我们新四军帮助。到后来,周老先生给我们的帮助越来越多。尤其在皖南事变后,那时正是我们新四军最艰苦的时候,国内外对我们新四军都有诸多污蔑不实的说法,但周老先生却给我们新四军雪中送炭,给我们送来了急需的十万军费!陈司令员当时是新四军军长,他感慨说,我们新四军欠周老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从那时起,陈司令员和我就对周老先生大为心折,我们和周老先生虽然从未谋面,但却神交已久,可惜天妒英才,我们终究是没能和周老先生见上一面。每每想起这件事,陈司令员和我就深感遗憾。渡江战役前,我们打听到你就在苏州,陈司令员还特地和我商量了如何保护好你,所以苏州解放的当晚,我们就从野司警衞团给你派了一个警衞排,专门负责你的安全。这次我来苏州,陈司令员还托我代他向你问好呢。”
周衞国感动道:“谢谢陈将军和粟将军的安排,只是两位将军对衞国如此厚爱,衞国却无以为报,真是惭愧啊!”
粟裕说:“衞国老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新四军本就欠周老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你又为苏州和平解放立下了大功,算起来,我们三野又欠下你一个人情。这人情可不是说还就能还得了的。”
周衞国说:“能够继承父亲的遗志,为国家多做一些事情,是衞国的心愿,衞国并不求任何回报!”
粟裕叹道:“周老先生大义!衞国老弟大义!如果中国能多一些如周老先生和衞国老弟这般的人才,则国家幸甚,民族幸甚!”
周衞国说:“粟将军对家父的赞誉,衞国铭感五内!但粟将军对衞国的夸赞,衞国却是愧不敢当。”
粟裕笑道:“衞国老弟若是过于自谦,可就迹近做作了。”
周衞国苦笑道:“粟将军既然这么说,我要是再谦虚就显得虚伪了。”
粟裕说:“原该如此。”
周衞国一笑之后,说道:“请恕衞国擅自揣测,粟将军此次来苏州总不会单为了找我周衞国说说话吧?”
粟裕笑道:“实不相瞒,粟某此次虽然停驻苏州,却是意指东南!”
周衞国说:“我猜也是到了该解决上海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粟裕说:“哦?难道衞国老弟一直关心上海问题吗?”
周衞国说:“虽然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衞国心中有几句肺腑之言,却是不吐不快。”
粟裕说:“衞国老弟请直言无妨。”
周衞国说:“请粟将军恕衞国无礼。相信无论是共产党、解放军,未来的民主政府,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希望得到一个完整的上海,而不是一堆千疮百孔的废墟。所以窃以为,解放军打上海,当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野战为上,巷战为下。”
粟裕拊掌赞道:“衞国老弟果然是胸中大有丘壑的人物,粟某佩服!”
周衞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惭愧惭愧,小子狂言,不足道!”
粟裕正色道:“衞国老弟所说,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何来狂言之说?只是,粟某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还请衞国老弟直言回答。”
周衞国说:“粟将军请问。”
粟裕说:“衞国老弟,你说实话,我们共产党打下上海后,能治理好上海吗?”
周衞国用力一点头,说:“一定能!”
粟裕有些惊讶地看着周衞国,说:“哦?你对我们这么有信心?”
周衞国正色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共产党以民为本,深得民心,治理整个中国都不在话下,何况区区一个上海?治大国若烹小鲜。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善良的老百姓,也是最容易满足的老百姓。为政者只要始终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么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粟裕说:“衞国老弟言之有理。粟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衞国老弟可能答应?”
周衞国说:“粟将军请说。”
粟裕说:“衞国老弟,你是苏州商会会长,苏州的繁荣稳定,离不开苏州工商界的支持。而苏州工商界的态度如何,却有赖于衞国老弟居中协调了。”
周衞国说:“衞国敢不从命!”
粟裕站起身,说:“好!既然该见的人已经见到,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粟某也该走了。”
周衞国也站起身,说:“粟将军身系数十万大军安危,衞国不敢妄言留客。请容衞国送将军。”
粟裕说:“衞国老弟请。”
周衞国说:“粟将军请。”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立刻大步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
粟裕出现在大门口后,他的其余警衞员们终于都松了口气。
粟裕停住了脚步,说:“今日粟某打扰之处,还望衞国老弟海涵。”
周衞国说:“粟将军说这话可就是瞧不起我周衞国了。”
粟裕哈哈一笑,对周衞国拱了拱手,说:“那就不多说了,后会有期!”
周衞国也是一拱手,说:“后会有期!”
粟裕洒脱地转身离开,他的警衞员立刻跟上。
等粟裕一行人的身影再也不见后,周忠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名将风范!少爷,我看粟将军对你提出的解放军攻打上海的几点建议很是欣赏啊!”
周衞国却笑笑,说:“忠叔,其实上海之战,粟将军心中早有定计,我刚刚所说的,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周忠说:“少爷,你这恐怕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吧?”
周衞国说:“这并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这位粟将军,实在是位不世出的名将,在他面前,我真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能见识此等真英雄,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