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衞国一字字说道:“陈老板,请你记住,我想娶的,是你的女儿,她既不是你的附属品,也不是你的私有财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我看重她的,不是她的美貌,不是她的官位,更不是你的家产,而是她这个人!一个有情有义,等了我足足十一年的女子!今天,我是来向她求婚的,无论你答不答应,都不能影响到我的决定。”
陈礼和气得浑身只哆嗦,几乎是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周衞国看着陈礼和,却是一言不发。
周衞国越是表现得冷静,陈礼和心中的愤怒就更甚。愤怒使得他再没有任何顾虑,一指周衞国,向家人大声吩咐道:“给我乱棍打出去!”
见几个家人脸显犹豫,陈礼和怒道:“还傻站着干什么?抄家伙,打死了人我负责!”
几个家人这才围向了周衞国,手上竟然还真的拿着棍棒,看来是早有准备。
只是这几人倒也不是没有眼光,他们虽然靠近了周衞国,却没有一人动手。其中为首一人还向周衞国挤出一个笑容,低声说道:“周老板,您看……?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容易啊,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周衞国暗叹一声,站了起来,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疲惫的感觉。
他活的这三十多年,无论读书、打仗、经商,都可说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对手。如果不是因为陈怡,他这辈子都绝不会和陈礼和这种人打第二次交道,更加不会对陈礼和这种人一再忍让。
可是,现实似乎总是爱和人开玩笑。这样一个人,偏偏是陈怡的父亲!
其实就算到了这时候,周衞国也没有把陈礼和的态度和言语放在心上。唯一能影响到他决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怡,但陈怡此刻并没有出现。而眼前的局势已经闹僵了,他不得不马上做出一个决定。
在略一思索后,周衞国向陈礼和拱了拱手,没有说任何话就转身走了。
那几个围在他身边的陈府家人自然赶紧给他让路——开玩笑,这个周衞国在前不久可是亲手干掉过好几个刺杀陈毅的军统特工,他们就算对自己的功夫再自信,也不敢自比军统特工。
※※※
周衞国走后不久,陈怡就从后院跑了出来。
在客厅没看见周衞国后,陈怡立刻向陈礼和问道:“他呢?”
陈礼和没好气地说道:“他是谁?”
陈怡说:“周衞国啊,他人呢?”
一听到“周衞国”这三个字,陈礼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沉着脸说道:“被我给赶走了。”
陈怡一字字问道:“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不知为什么,对女儿现在的态度,陈礼和倒是有些害怕,语声不由自主低了下来:“他……他说是说要向你求婚,可是……可是他又拿不出聘礼,我自然就把他给赶走了!”
陈怡盯着陈礼和,说:“你要了什么聘礼?”
陈礼和吞吞吐吐道:“我……我……”
陈怡长吐出一口气,说:“请你记住,我不需要他的任何聘礼!”
陈礼和说:“那我也不能让你委屈了啊,你的嫁妆……”
陈怡冷冷地打断他道:“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任何嫁妆!我心甘情愿嫁给他。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陈礼和固然是呆在当场。几个家人也是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小姐这是追周衞国去了!
想明白这点,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古怪。互相挤眉弄眼一番后,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老丈人得罪了新姑爷,偏偏这新姑爷又颇有权势,新姑爷愤然离去,眼看这事就闹僵了,幸亏小姐终于出面。接下来,自然是小姐追上新姑爷,缓颊之后,两家嫌隙尽去……至于事情最后怎么朝着圆满的方向发展,那就不是自己这些人考虑的事了。
※※※
周衞国出陈家大门后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周衞国停了下来,往后看了一眼。
只看了这一眼,周衞国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得非常好。因为他看见了陈怡。
周衞国立刻转身朝陈怡迎了过去。
陈怡见周衞国迎了过来,这才停止了奔跑,气喘吁吁地走向周衞国。
两人走近后,陈怡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周衞国一摊手,说:“天地良心,这事可不能全怪我。你父亲要乱棍把我打出门,我有什么办法?不让他打出门吧,他脸上过不去;真让他把我打出门吧,我脸上又过不去。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好自己出门了。”
陈怡白了周衞国一眼,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了?偏你就能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受点委屈?”
周衞国叹了口气,说:“我可真没少受委屈。”
陈怡握住周衞国的双手,说:“我知道我父亲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也知道你受了他很多委屈。可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父亲,有些事,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周衞国苦笑着说:“这些话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
陈怡说:“那你就不能再受一次委屈?”
周衞国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算再受一次委屈也没什么。”
说完,周衞国就要往陈家的方向走去。
陈怡一把将他拉住,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周衞国说:“再受一次委屈啊!”
陈怡随口道:“我看你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算了吧。”
周衞国急道:“这怎么能算了?我可是认真的?”
陈怡说:“你急什么?”
周衞国说:“我能不急吗?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陈怡这才明白他会错了意,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但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脸立刻又红了,低声说:“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周衞国看着陈怡娇羞的神态,一下子竟然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后,从裏面拿出一个样式古老的银戒指,认真地说道:“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一件物品,吴妈昨天才交到我手上,你现在能戴上它吗?”
陈怡不由一呆,但一呆之后,脸却是更加红了,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衞国说:“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陈怡的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说:“你这样,是在向我求婚吗?”
周衞国用力一点头,说:“是的!”
陈怡低声说道:“可我看不像啊。”
周衞国立刻微笑着单膝跪下,将戒指捧在掌心上举,说:“陈怡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怡的脸色更红了。
这场景她虽然设想了无数次,但一旦真的来临,她却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周衞国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周衞国就抓起陈怡的右手,将戒指套入了她的无名指,戒指戴好后,周衞国忍不住赞道:“正合适!看来我母亲也同意你做她儿媳妇了。”
陈怡嗔道:“我又没说愿意。”
周衞国说:“这样啊?那我只有取下来了。”
说着作势要将陈怡手上的戒指取下。
陈怡飞快地将手抽开,白了周衞国一眼,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送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收回?”
周衞国大叫冤枉,说:“不是你说不要的吗?”
陈怡说:“我几时说过不要了?”
周衞国笑道:“那你就是同意了?”
说着,顺势站起。
陈怡狠狠瞪了周衞国一眼,说:“终究还是让你奸计得逞了!”
说完,却又忍不住喜滋滋地摆弄着手中的戒指——这戒指的含义,她自然再清楚不过。
周衞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自然是不胜喜悦。
陈怡却突然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说:“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周衞国立刻说:“那我改天再请媒婆上门怎么样?”
陈怡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周衞国说:“怎么了?”
陈怡说:“如今是新社会,讲的是自由恋爱,再不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再说,我已经决定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周衞国吃吃地说:“这么快?”
陈怡奇道:“什么这么快?”
周衞国说:“你这么快就要搬过来住了?”
陈怡一愣,随即用食指狠狠点了周衞国额头一下,说:“我是觉得最近公署事情比较多,我又不希望你和我父亲再起冲突,所以决定从家里搬出来,搬到分区大院住。你这人怎么想的?”
周衞国讪讪地笑笑,说:“我没怎么想啊。”
陈怡脸一板,说:“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么!”
周衞国立刻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耻,所以赶紧转换话题,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是中式婚礼好还是西式婚礼好?”
陈怡想了想,说:“时间你好好想想吧,至于婚礼,还是中式文明婚礼吧。我是苏州行政分区书记,总要顾及影响。”
周衞国说:“那好。要不,婚礼时间也由你定吧?”
陈怡嗔道:“哪有你这样的?要娶的可是你,我可不愁嫁!”
周衞国赶紧赔笑道:“是是是,你不愁嫁,愁的是我。可是,选什么日子好呢?”
陈怡悠然道:“这可就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周衞国不由苦笑,这可真是个难题,是得回家跟忠叔和吴妈好好商量商量。随即又暗暗庆幸,今天幸亏没让孙大胆等人跟着,要不这些私密的话岂不都被他们给听去了?话说回来,如果孙大胆等人跟着,今天还真未必能和陈怡说这么私密的话。
到了这时候,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多在一起呆一刻都尴尬,便顺势分开,忙各人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