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伦笑道:“美国佬真是傻的可爱。”
随即对麦克劳林说道:“你们反正是要投降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这么在意?”
周衞国将张季伦的话翻译后,麦克劳林立刻说道:“这是不一样的,事关军人的尊严!”
周衞国接口道:“麦克劳林少校,说到不讲信用,其实正是你们不讲信用在先,我们才会提前发起进攻。”
麦克劳林说:“我们怎么不讲信用了?”
周衞国说:“你们嘴上说要投降,实际却根本不想投降。”
麦克劳林说:“你有什么证据?”
周衞国说:“证据?你们被俘后,我的部下清点了你们的武器弹药,发现你们的弹药已经严重不足,子弹连3000发都不到,按照你们美军的传统,这时你们完全可以体面的投降,可是你们并没有马上投降,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
麦克劳林说:“我们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吗,我们需要时间救治伤员。”
周衞国说:“救治伤员?你们被俘虏时,所有伤员都包扎妥当,并不像是刚刚才包扎好的吧。”
麦克劳林说:“那是因为我们的衞生兵救护水平高。”
周衞国笑了,说:“好,就算你们的衞生兵救护水平高,但既然你们决定了要投降,那我们进攻时你们为什么还要抵抗?为什么不立刻放下武器?”
麦克劳林说:“我已经说过了,这事关军人的尊严!”
周衞国说:“我理解你所说的军人的尊严。但我对你们的无线电操作员在被俘前还忙着向你们的基地报送周围制高点的坐标感到不理解。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为天亮后向你们提供炮火掩护和空中支援,你们的基地要这些坐标干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以后来这裏旅游观光方便吧?”
麦克劳林顿时语塞。
周衞国想了想,说:“少校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麦克劳林说:“请说。”
周衞国说:“二战结束后,你本可以在美国家里舒适地生活,为什么要到朝鲜来打仗?”
麦克劳林说:“为了传播自由和民主!”
周衞国笑笑,说:“自由,又是自由!苏格兰人似乎一贯都喜欢以自由斗士而自居。”
麦克劳林一愣,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苏格兰血统?”
周衞国耸耸肩,说:“这一点也不奇怪,从你的姓氏上就可以看出你有苏格兰贵族的血统。”
麦克劳林不由认真地看向周衞国,说:“你很博学。”
周衞国说:“谢谢夸奖。”
麦克劳林说:“可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中国军队的看法。要知道,正是你们中国军队在阻止我们向北韩传播自由和民主。”
周衞国说:“纠正一下,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不是中国军队。还有,不知你想过没有,你们拼命想要传播自由的对象,他们自己是否愿意接受你们以这种方式传播的自由?”
麦克劳林正色道:“自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苏格兰在历史上为了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一样!”
周衞国说:“苏格兰是自己争取的自由,而朝鲜现在本身就是自由的,却正在被你们的国家侵略,请你不要混淆这两者的区别。现在看来,你们这些人和当初压迫苏格兰人的英格兰人又有什么区别?”
麦克劳林说:“那你们中国军队为什么要参战呢?”
周衞国说:“因为你们威胁了我们的国防安全,挑战了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的尊严!还有,别忘了,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并不简单等同于中国军队。”
麦克劳林说:“那只是政治家的借口而已,实质有什么区别?”
周衞国淡淡地说:“如果忽视这个借口,你们美国就该对中国宣战!而事实上你们并没有这么做!”
麦克劳林再次语塞。
※※※
周衞国和麦克劳林说话时,张季伦正催着话务员赶紧接通师部。
师部接通后,张季伦立刻对着话筒喊道:“我是179团团长张季伦,请找彭师长听电话。”
不一会儿,听筒里就传来了60师师长彭飞的声音:“我是彭飞,请讲。”
张季伦兴奋地说道:“报告师长,我是张季伦。我们团的战斗已经结束,共抓住两百多名俘虏。领头的是个美军少校。”
彭飞高兴地说:“好你个张季伦,果然没让我失望!赶紧把那个美军少校给我押到师部来,我要亲自审审他。”
张季伦大声应道:“是!”
随后低声道:“师长,我犯错误了。”
彭飞在电话那头奇道:“你犯什么错误了?”
张季伦说:“您不是说,在军里命令下来之前,让我们团暂停进攻吗?可我最后也没忍住,就动手了。”
彭飞“咦”了一声,说:“这可不像是你张季伦的风格啊。”
张季伦顿时支吾不语。
彭飞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音,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衞国见了张季伦脸上的表情,立刻走过去,主动接过话筒,说:“彭师长好,我是兵团直属快速反应营的周衞国。其实刚刚是我们营自作主张动的手,和张团长没有关系。”
彭飞一呆,说:“原来是周营长,我说张季伦他也没这个胆。”
周衞国笑道:“那彭师长的意思是我周衞国一贯胆大妄为喽?”
彭飞在电话那头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周衞国才挂了电话。
见师里并没有追究自己和周衞国营擅自行动的责任,张季伦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好悬啊!”
随后叫来两名战士,一指麦克劳林,说:“把这个美国军官押到师部。”
两名战士走上前,接替了押着麦克劳林的快反营战士,押着麦克劳林就要往外走。
麦克劳林脸色一变,对周衞国说道:“你们这是要处决我吗?”
周衞国没有回答,也故意不把他的话翻译。
麦克劳林挣扎片刻后,对周衞国大声说道:“我的确欺骗了你们,坚持到天亮再突围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你们处决我我并没有怨言,但我的士兵们都只是执行我的命令,他们是无辜的,我请求你们在处决我之后善待他们。”
周衞国假装皱眉道:“你自身都难保,为什么还要替你的士兵说话?”
麦克劳林黯然道:“这次行动失败完全是指挥官的指挥失误,我的士兵们都很勇敢,他们无愧于陆战队的一员,我不希望他们遭到不公正的待遇。”
周衞国把麦克劳林的话向张季伦翻译后,张季伦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的士兵怎么样的。”
说完,张季伦又冲麦克劳林一竖拇指,说:“你是条汉子!”
周衞国把张季伦的话翻译后,麦克劳林松了口气,说道:“谢谢,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周衞国说:“请说。”
麦克劳林说:“请在处决我之前,给我5分钟时间为我的家人祈祷。”
周衞国不置可否,只是对押着麦克劳林的两名战士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战士立刻押着麦克劳林往外走。
麦克劳林死死地盯着周衞国,眼中的神色无比决绝。
(麦克劳林被俘后,在战俘营待了三年,一直到朝鲜战争结束才被遣返回国。但被志愿军俘虏的经历并未影响到他的军旅生涯。其后,麦克劳林曾在越战时担任美国陆战一师副师长。麦克劳林退役时,任美国海军陆战队太平洋战区司令,中将军衔,位列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三人。)
在麦克劳林被押至指挥部门口时,周衞国才微笑着对他说道:“麦克劳林少校,请放心,你此行没有任何危险,只不过是换一个人审问你而已。你的士兵我们也会好好对待,要知道,我们志愿军是优待俘虏的。而且我们也会履行之前的承诺,尽快将你们的重伤员送回古土里治疗(缺医少药的志愿军连自己的伤员都无法完全救治,更不可能救治美军伤员,所以将美军重伤员送回古土里就是最现实可行的方案)。”
麦克劳林脸上终于露出感激的神情,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周衞国说:“为什么?”
麦克劳林说:“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打败了我。”
周衞国淡淡地说:“你只要知道是中国军人打败你就足够了。”
麦克劳林呆了呆,随后就被带走了。
※※※
与周衞国的交谈显然给了麦克劳林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还写道:“……那是一段神奇的经历……那是一支我所见过最出色的军队,甚至比我们陆战一师还要出色!你可以想象,他的指挥官会是如何杰出的人。他是一个果敢、博学、睿智的人,能说流利的英语,言行举止很有教养,看得出来,他一定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遗憾的是,由于我不知道的原因,这位中国指挥官并没有向我介绍他自己,我也没有更多的机会了解他。现在他也许是位将军,所以当然不会记得像我这样一个手下败将了。真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