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然惊醒,身上一身冷汗。环顾四周,又是深夜,舱内只有一盏油灯,油灯下,土荆烈正在打瞌睡,他的夫人在他后面的门边椅上坐着似乎也进入了梦乡,我想他的梦不会有我这个可怕。我从怀中掏出地图看了一下,这张图很详尽,所以,我看完后手一直在颤抖,明白大难临头了。
我痛苦的躺在床上,用咽喉发出几乎禽兽般痛苦的嘶鸣。土荆烈被惊醒了,他很慌张地叫醒他的妻子去找人,他则端起水给我喝,我则喝一分水,就从嘴边露三分,还喘着粗气。赶来的龙行和他的夫人,于吉,许子将,小南,文文,孙静,周泰看到这一幕都显得非常的着急忧心,至少所有人都问长问短,找人给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明白这些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假的。于吉过来给我把脉,说我的脉相还是很怪,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应该是中毒,但是现在不知道我中的什么毒,只能用些药材护住阳气,不要散了,只能上岸再找大夫看。孙静有些为难,他说,因为大水,恐怕得到高邮才行,但是以我们现在速度,没个三四天很难,大家一下子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我用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微挣开衰弱无力的眼,“用尽”力气抬起右臂,指着许子将,让他过来。他依言过来,我低声的说了几句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但是,这让他的耳朵几乎贴到了我的嘴边,我用极为含糊而且小声的话的话,说了几句,许子将是个绝顶聪明人,他立刻站起身来极为悲切地说,“子睿说,希望能活到荆州,他想看望他的老师,希望孙大人能快点帮忙。”孙静当然表示一定一定。
待孙静走后,许子将又和大家交待几句,屋内只留于吉,许子将和阎柔,其他人先离开去休息。龙兴本来打算也留下,但许子将和他耳语几句,他也出去了。又过了一刻,一个人过来低语几句,许子将直接跑到我的榻边,轻声而兴奋的说,“子睿,你好了?”
我顿了一下,自己感觉了一下,“还有些晕,但是比今天早上好多了。”
“你今天早上没醒,早上是我,我没见你醒。”阎柔很肯定地说。
“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三天前的早上打的那仗。”
“真不知道我中的什么毒吗?”
“真的不知道。你的脉相很怪,我还第一次把过这样的脉相,滞而乱,弱而慢。但是据我们知道的一些信息,可能是鸩毒。”
“鸩毒,现在还有鸩吗?还有,有人在外面看着吗?”
“廊下有人,龙行还在舱口看着。”
“大家小心,孙坚欲图夺我的性命。”我终于给出了结论。
“我们知道这些水贼是专门来取你的性命的,但我们还不确信和孙坚有关,你怎么知道的。”许子将有些让我出乎意外的说。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当然要反问,因为是有些奇怪。
“那一战中,留下了活口,那是个小孩,水性不错,潜在水下游到后面的船那里去了,被龙行的手下逮住了,但是那些鲜卑人发现孙静似乎下了全部都杀掉的命令,他们看着那小孩挺可怜的,就给他们藏在船上的马车里了。接着鲜卑人就用手势传递着信息,龙行问过去,那边问过后才回答回来。就这样,这三天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了。他们是水匪,在九龙口扎寨,忽然有一天有个人乘船带着很多财物来,叫他们杀一个乘坐大船,挂着虎纹大旗的高个子,让他们在三天前在盐渎动手。后来还给他们一根羽毛,让他们用水浸这根羽毛,然后将箭镞泡在这水里。这就是鸩毒的下法。”
“我一直贪睡,那一早我却醒得特别早,起来后还觉得精神不错,就出去走走。你记得那天早上是我给的报警,实际上,我刚给出报警他们就出来了。而且那天,整个船队没有警衞,我绕着船走了一圈,根本没有人作警戒。还有我和你们说过在射阳一更时分,我进射阳的县衙,门口的警衞也在打瞌睡。不仅如此,我进去后,居然连巡逻的人都没有,孙坚决计不会如此大意,尤其值此灾荒混乱之际。而且,第二日你们也见到不仅城内什么都非常井井有条,连我们这一路都安排好了……他们早就给我们设计好了。因为徐州北部自东海向南,我们必经射阳,因为东边是海,西边是大泽。东海没有人来接我们,是因为没想到我们走东海,我也是失误,我在北方没想到南方水患这么大。但过了东海后,朱俊便让孙坚安排这件事,结果他就给我们下了这个套。”我是因为这个梦的启发,当然我没有把这个梦说出来,因为那不成根据,“而且,我们走的是羊河,所以,歪歪扭扭,一日走不出一百里,而且我们还是在冬日西北风的情况下,向南走。他们说羊河扭扭曲曲,所以要走曲线,因为他们说我们这大船吃水深必须在河道中……我这裏有张图,是水镜先生给我的姐姐,我姐姐给我的。上面标明了羊河,羊河是扭扭曲曲的,但是那是从射阳向东入海是这样,但自射阳向南几乎是直入高邮湖。而且!……”我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许子将示意让我声音小一点,我才立刻又恢复冷静,“而且,那天早上几乎没什么风,只是有人在船那边放舢板下去,就让这船晃成这那样,腿上有伤的我几乎有些站不住。它的吃水没他们说的那么深!孙静是因为为了让我们准时到他们商量好的地方遭袭,才这样,而下面为了掩遮这些破绽,他就继续这样伪装下去,顺便拖死我,没想到我居然挺过来了。他也是欺我们这帮外地人好骗,不熟这裏风貌。幸亏姐姐把这个给我,否则我们就被骗大了。”
“那子睿下面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继续装病,等到扬州与我同学们会合就好办了。还有藏好那个小子,别让孙静发现。”
我们向南两天,天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在舱内已开始有些清醒过来,可以下一会榻。但这件事除了两位前辈,阎柔,龙行,其他人都不知晓,现在我也开始能吃点东西,但是只要孙静一来,我不是在昏睡,就是喉咙口里发出很无奈的嘶鸣。但是舱内的生活开始变得很无聊,但我必须无奈的继续留在仓内。不过于吉有办法,他说我需要晒晒阳光,便让人把我抬到了船头空处,垫高了我的腰和头,让我可以看看周围风物,也可以呼吸一点新鲜的气息。龙行、小南他们在我旁边拱衞,小南我们还没告诉他,他的表情有些悲伤,但龙行倒是像模像样,一脸的忧伤与悲恸,仿佛我命已不久亦。而我似乎也只是拼着时间,坚持着只想活到荆州的样子。龙行还让孙静先放小船走近路快点到高邮去报信,让荆州赶快派人来接我,看得出来龙行交待时都有些慌张。
我只知道,我在太阳下基本干的事情就是闭目养神,等再挣开眼睛时一切就是蓝蓝的,小时我我就玩这种游戏,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不能说话,也不能表现出我已经在康复,就只能这样睁眼闭眼。
第三天,天又阴了下来,还有雾,还飘下一些小雨星,他们给我打起了罗盖,我连睁眼闭眼的游戏都没得玩了。我有些忍不住了,嘶哑着,咳出声音,龙行立刻过来听我的话。然后让人拿出纸笔,我说一句他复述一句,那边记一句。
实际的情况是,我有些无聊,想写首绝命诗,渲染一下悲剧气氛,但是吟了几句以后,连我自己都有些感动了:
“云掩盐渎,雾锁江都;风卷残云,雨洒平湖;拥裘独卧,带甲众护;过往世事,筹算术数;坐镇长沙,游说皇甫;封侯平安,赐邑乐都;一朝风云,千秋荣枯;春克西凉,秋破东胡;前后追忆,左右环顾;及者或有,过者全无;铭闻万世,留名千古。受之高禄,享之乏福;未有遗后,不识上祖;十年七载,形单影孤。天地一色,阴阳殊途;煌煌方始,昏昏将终,灼灼尘世,悠悠后土;不知归去,可觅来路?封狼居胥,去病抗奴;天可怜见,子睿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