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点点头,眼中也没有任何鄙夷之类的意思,倒有几分赞许一般。
“此来,便是为娶贵寨司马德超叔父之女为妻。”下面这回干脆就没有声音。
“可你不是已经娶佩儿为妻了。”这长老头目倒是知道的清楚,紧接着他还解释着:“我知道你们汉人可以三妻四妾,但这在我们越人这裏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可他的声音绝不是反对我的意思,我有些猜不出为什么。尤其他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暧昧,难道他也很是迷恋齐人之福,以至颇为向往,只是家中管理者太严,以至没有机会,心中很是恶趣味地打击了一通,这才回过神来。
“吾与银铃自幼居于一处,”我特意顿了一下,显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似乎大家都司空见惯,心道这帮蛮人倒也开通,自下言语便也改得直白了很多:“十数载光阴,几终日共处一堂而下,朝夕相对,相互照应,既非姐弟亲眷,这般如何不生情?然,智已有婚约在前,为人子者,不可不以孝为先。然吾终非禽兽之人,十八年之情如何能忘?佩,吾必娶也,铃,吾亦必娶也。今来便只为娶司马叔父之女尔。”
当下,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水镜先生,似乎都颇是赞同我,便只等此人点头而已了。
“你不是已娶我女?”他面色冷静地很快回道。
“为我所娶者……您有几女?”忽然感到此人要留下言语上的破绽了,我有些急切地问道,故意在言语上作如此这般,谁让他昨晚和我岳父越父一番。
“一(义)女。”他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了出来,便如棋盘之上一样,他可能也明白前一手有些问题,先手已到了我这裏,若说二女,便会被我提邀娶之事,但他不明白言二女尚利他反覆,若是一女他便彻底没了机会。
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转身再次面对上座之人:“我想问长老,银铃是否司马伯父的女儿。”
“那是自然。”我再转身问其他人,自然是点头应诺声一片。
“既已是这般,岳父大人,便受小婿一拜。”他定是有些恼怒,我跳过了他,却用其他人来给他施压,似乎有些耍小聪明的意味。
“胡说八道,我是指你娶了我的义女,我那句话便是义(一)女。”他不怒反笑,专门把这个字挑出来。他岂知道,我这个“小聪明”就是要引他玩这个“大聪明”的,昨日他已经如此,今日他又当众如此,我已有此意,这下怎能放过他。我玩了,他众人前怪不得我,众人后也怪不得我了。
“没有啊,我非是姓胡,小子本姓范,后为父之遗命而改姓谢,何况我刚才也没有说八道二字。”这即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回他似是真有些恼怒了,一丝怒色于眉宇之间若隐若现,不过旋即回复常态,似是要做一个决断,但我知道这定不是个好的决断,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你与银铃一起与天理而言便是水火不容,我岂能答应。”他讲话说得很慢,而且尽量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显然是生怕我又钻到空子。他岂知道,本来也许还要多玩一回,这下他便要立刻败下阵来了。
此时,若我真的要问为何水火不容,那我便真是蠢到了家,今生恐怕真的娶不了银铃了。但我是谢智,这事情便有些意思了。
“我……若使水火相容又能如何?”我竭力抑制自己的兴奋,努力保持平静地问道。
“只要能有片刻,银铃便嫁给你。”这老爷子的孩子性行被调了出来,竟负气般与我说话。
“好,司马伯父,我便要与银铃水也容得,火也容得,莫说片刻,便一日一夜也行。”这下话说到这裏,他人还在下私语时,他已自恍然大悟,由便欲发作起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对我再次以一种很是平静地口气说道:“你若真能如此一日一夜,我便让她嫁于你,不过我想听听你欲如何行事。”
这下,换作我恢复孩子习性了,或许我根本到现在都没有从孩子习性中出来。
“谷中幽静之潭,我与银铃若能在其中,待得一日一夜,便算水能容得我们。”事后我一直有些奇怪,怎么当时我就没发现我自己的脑袋这时相当有问题,发热到如此境地都不自觉:“在于屋边四周环而生火,若我与银铃能于其中居得一日一夜,即是火也能容得我们。”
“好!我便依你,我会让人于其旁监视,若有违反,你便终生不能娶她。”他最后作了总结,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其他的长老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我行礼告辞离开,随即便听见背后大长老与我的岳父讨论的声音。
一出来,我便看见银铃,她一直在门口等我。可这番看见我,她脸上带上的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笑意。
“怎么了?”我看了她的表情,便觉得事情可能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我父亲只说了片刻,你便按片刻设局便是。非要说一日一夜,哪怕一个时辰也是好受得多。”她靠上我,摸着我的脑袋,却没什么责怪地说:“这下那两日恐怕是难熬了,不过那也算了,便能和你在一起,那便够了。”
我只笑笑,手上回应着她的动作,其实那时的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心裏想着,那还不是很容易就过去了,这一路一个多月也还不是一眨眼感觉就过来了。
那天余下时日,便没什么其他大事情,只是其间银铃让我试试她给我做的越人之装。其他还好,就是那绑绑腿太费时日,手有那功夫,不如在银铃身上待着。只是此举惹得银铃心中发狠却毫无办法,只能替我先绑好,然后把我做恶的手打开;还有那草鞋,银铃还专门给我做了一个软布条的草鞋样子,光为这鞋,我的手便找到感动的借口又卷土重来。
一身穿戴整齐,我们便出来于山水间徜徉,四处嬉戏,直到天黑透藉着微弱的下弦月的光芒才回来。要说越人的衣服确实比我们汉人的好,至少在夏季的山林中,随着山风不时袭来,很是舒服惬意。以至于等我回到我的屋里看着我过来的那从头到脚一套,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二日,我醒得早,未想银铃醒得更早。不过她说,她父亲醒得还要早,因为她醒的时候只听到我的鼾声。依此来说,在这裏仅两日,我已经习惯于此地夜间电闪雷鸣的天气,虽然昨天晚上万里无云,星汉清朗。
在竹墙这边便听得青色的障壁那边鼓弄着什么东西,我大声问她是什么。她只说为我们准备下水的东西。我问那是什么东西,她说叫水靠。我听说过这个东西,翔子曾不止一次告诉我:有种水靠,“他们水贼”经常用,尤其是在水里呆得久了的时候,通常用鳄鱼或者犀牛皮制成。不过,我还是心生疑窦:“银铃,现在才做,你来得及吗?”
“你来之前,我就一直在做,你的我已经做好了,你的老师不是要让你当水军的头么?我想着,以后操练时,你下水的时日肯定会多,我便早早准备好了。我现在在做我的,幸得做过一个你的,而且,我的也已经做了几天……许是上天告诉我要准备这些的,好了,你先吃点东西,让我安安静静慢慢做。”
下面我表示要去看她做,她不让。她显然明白这个人在她忙的时候会做什么,尤其在昨天之后;接着,我说要看看水靠,她也以以后再看为由;然后我又重点表示自己不会打搅她的两只手做事,不过显然她不为我这句明显为自己做坏事留下空子的话所动。我又问她为什么那些越人穿得和我们汉人颇似,她说,他们本是周时越人贵族后裔,衣冠自是有些讲究。然后我便提出要当面感谢她的指教时,她很客气地说不必了,隔着道声谢她就很满足的接受了。于是,我又问,那些小子们——我指那帮穿得和树叶堆子的一帮侄子加一个表舅——手中的竹棍子比我们襄阳的竹棍子硬很多,她说用油浇,然后用火烧,就能很硬了,于是我希望她给我演示一遍,她再次叹气表示今晚再说,此事不急。于是在我多次不厌其烦的各种不同缘由请求后,她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质问道:“以后我们家到底谁说了算?”
紧接着我自然老老实实去吃饭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窃以为肯定不是我。
一吃完,死心不改的我又表示,要把饭热热再给她送进去让她吃顿早饭,不过她显然明白此举带来的其他行为可能性:“你进来还走得了吗?既然这饭是我的烧的,那便是我已吃过。只是等你起床而已。你自己去各处走走,哪怕去打熬一下力气也好,不要却来这样烦扰于我。”
我试了一下,果然门闩得死死的,心中抱怨一点都不给机会。只是这番动静还又惹来一顿喘不上气的笑骂。
于是我便只得出门,让她得到一阵安全且安心的时间,尤其是她这样的时间显然已经很短了。若已有她的水靠,正在做我的,我会去打窗的主意——总之,我就是要进去。但现在她是在做她的,我还真的怕她时间不够了。其实我只是想进去做上片刻坏事……一刻也行……但不能再长了……但也许最多长到一个时辰也无妨。但最后,我也只能想着回来好好做番大坏事后,很是趾高气昂地出发了。出来,便想着既然就自己一个人四处看看,就去那些昨天银铃说有些危险不让我去看的地方,老师说过,通常那些最危险的地方景色却是最美的,只是不能告诉银铃,尤其是不能受伤。
我依旧穿着昨日穿的越人之装,与昨日相比,只少了两腿上的绑腿而已,我确实觉得那玩意穿戴便很是麻烦,走得时间长了,还颇是燥热累赘。
不过那一日我却明白了一些事情,就是这对绑腿,我终于明白那个东西并非为了显得威武又或其他什么功用,比如捂出汗臭和痱子一类,却是为了另一个听着很奇怪的原因:防草。
这草并不起眼,山边野径两边都是,大多一尺多长。只是个个耷拉着脑袋,形成一个个拱形,很是没有精神地将细径中间填上。最初碰上这些东西,上面沾着的露珠将小腿和脚都给打湿了,软软的凉凉的还颇是舒服。却没想到不及半刻,便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热也有些刺痛,再看自己腿时,赫然在两边找到了一些微小的血口子,上面渗出的血珠被露水冲稀,一缕浅红色竟似从腿上抽了出来一般,缓缓流了下去,让自己竟打了一个寒颤。
那时我的第一想法便是,有暗器藏于草间,很可能就为了等着害我或者其他的谁。四周看去,只有早晨初升的雾,也是自己胆大,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伤着了这么皮糙肉厚的自己,赶紧回头俯身用手捋开那些软草去寻找那些硬且锋利的“凶器”。
若不是自己拨弄的手也被刮疼了,我不会去注意这些东西,因为让我的手上都出现几条红印的正是路边这种草。仔细看去,在叶的两缘各有一排微小而整齐的凸起小齿,和公输般〔即是鲁班,原姓公输,因其位鲁人,故称鲁班——作者注〕所创之锯颇为相似,或者他也吃过这么一趟亏,才有了锯的想法。手又摸了摸那些草,依旧柔柔软软的,而它们却能把自己的腿割伤,心中不免有些感叹。
只是那时我感叹了什么,我当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以后自己曾经借用过这些草的方法,但却又总是想不起来,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用过了。
后来我一直撒开腿跑着,倒就没什么事情。于是,后来我就慢慢真的淡忘了这些事情了。
那一日,待我回去的时候,银铃告诉我,明天就需得下水让“水容”了。我只“噢”了一声,当时我也没觉得什么,反正那还不是一不留神就过去的。不过看到银铃满脸的愁容,又觉得可能银铃支持不住,心中歉然,将我的爱人拥入怀中,久久不放。
不过那夜银铃在还能挣扎的时候让我试了试水靠。试了一下,我只能说,银铃对我的身材熟悉到让我脸红的地步,但当我鼓起勇气问她对某几个地方的尺寸怎么她也知道的时候,她却脸红了。
然而,银铃却忽然生气了,她质问我腿上怎么回事,我说没绑绑腿被草割的,没事的。她却急着说,这鳄鱼皮未及鞣制,不能触及伤口,我便说,那便不|穿了,她说那明天。不是她只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把她嘴封了,用我的嘴。最终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了,让我只穿上身,我又表示那会很别扭,这次还是算了,最终她也只能再次无可奈何地摇头,表示没有办法。她说那她也不|穿,我不让,我说若她不|穿,我就穿,她终究无法可想,只能顺从她的大坏蛋了。
于是,在越人中的第三个整日子的早晨,我们刚吃完早饭,便被几个那日亭中的人叫出,银铃叫了几声表哥、姐夫之类并互相执礼相见,叫我也与他们互相略致些礼仪后,便在他们的引导下走上这条自找的“水深火热”之路。
那日,当真热的厉害,天一亮外面的蝉就聒噪个不停,虽是如此,却真是做这件事情的好日子。
约摸两里半路之后,我们一行人来到围了一大帮子人的崖壁前的一个水潭前。面对众人的眼光,与沉默不语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银铃相比,她的夫君大人显然要兴奋很多,我念叨着天这么热,正好在裏面凉快一天,而且还是那种大家都会认为理所应当的那一种,岂非美事。
头上满是汗珠的银铃却在不停地深呼吸,仿佛很是惧怕这水,我知道她裏面穿了水靠,这一身皮玩意可不是那么舒服的。可在我看来,那水清澈见底,其间鱼儿来回自由穿梭,远近的水面映来不同的蓝色,煞是可爱。那蓝色越远越浓,或许是倒映崖壁上青苔的颜色,只是不知为何由绿变蓝〔子睿没有什么科学常识,实际原因请参考《光学》,很多大学都有这个的专门教材——作者注〕。不过无论它什么颜色,对我的吸引都是很大的,因为这几里山路走过,我也浑身有些湿透了,只想跳进去,好好泡一下。
“你们……去吧。”那位名闻天下的水镜先生在人群中走出,指着那水对我们说。
我也没多什么言语,只是深深一揖,指着脚下阳光所及离湖最近处言道:“明日此时,我们出来,便算我们……”
他点点头。
于是,我拉着我心爱的人,便是当着好几百越人的面走入水中。水慢慢地漫了上来,感觉一股透心的凉气而上,自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尽的畅快。可回身看见银铃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样子,让我很是无措地紧张起来。
“银铃,你怎么了?”我在水中扶住她,让她更靠近我一些。
“没什么,水太凉,我身上太热,有些吃不住,没事的,马上就好。”她逐渐触不到水底,先只能靠着我,后来干脆着我的肩头,免得自己沉下下去。而我干脆搂在她的腰上将她抬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看着她的笑颜,我也带着笑,慢慢慢慢步到水的深处。最终我们选择在潭中一块凸起的石头那里戗着,她也能在石头在水下凸起的一个地方,坐了上去,靠在我的身边。于是,我们便开始让“水火相容”的第一步。
那时我便感觉到,或许这样的一天真的如银铃说得那样会非常难熬,尤其是他们在岸上说没有午饭和晚饭送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