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注:《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古书中作皇)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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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却似乎一直在做噩梦。
这就是最令人讨厌的,其实平日我很少做梦。甚至曾问银铃怎么回事,她说我脑袋里没有什么弯弯绕子,所以好睡着,也不做梦。
我自己形容自己的睡觉方法就是一闭眼一睁眼,又是新的一天。
别人形容我睡觉方法就是脑袋一沾枕头,鼾声就起,什么时候鼾声停,什么时候是新的一天。
可做做美梦也就算了,噩梦就是令人憎恶的了。
我总是能梦见在坑边看到虎呼出的白气,而且那只巨虎总会忽然跳出,而我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只能听得旁边银铃的惊恐之声,却毫无办法;抑或是我护住银铃在身后,却被五只虎围在墙边,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我却手无寸铁;又或者撮合秋鸾和张林,却突然冒出个黄怡和我站在一起,还被银铃误解,说我花心,佩姐姐又该伤心了,她也哭了,我自然慌了神不停解释还得哄她释怀。
有时还会把前两天的事情不停走几遍,这就更令人心虚了。每次都得下虎坑,要说这种事情,再放我眼前我决计不做了。可惜,到时候还是莫名其妙的就下去了。每次杀完两虎,都知道后面一虎要偷袭我,便要杀这虎,却忽然眼前找不到这只虎。结果无计可施要上去的时候,就会忽然被抓伤,腿上还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疼痛。
还会梦到仲道兄吐血,而且是一次次地吐。当他朝我身边喷了不知多少次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没有按照那日的话来说,而是说了一句,你还有完没完!
接着仿佛情景到了第二日,子实又会把所有人汇报的事情向我汇总又是一遍遍,什么何处苑何处田猎场有人私自垦荒;多少船只破烂不堪,不能航行;哪处河道淤塞等等,更是不胜其烦。
忽然又转到了宣旨那日情景,衝着一干人一轮轮发号施令,一次比一次气急败坏,那套词一遍遍说过,一番番说过后转头,却全看到了银铃。
于是我知道我还在做梦。
我忽然感觉自己惊醒了,背后全是冷汗,似乎烧退了,身子轻生了不少,就是还有些晕乎乎的。
立刻翻身起来,耳边仿佛响起银铃的声音,你慢点。
看着下面人多了不少,很多都是官吏打扮,应该是现在特殊情况下,子实兄安排来随时听候我号令的,很多人并不认识。人丛中,却看到宋在门口附近,我招手让他过来。看见手边尽是一些堆好的竹简,想着应该是给我看的。随手抄起一个,指着门外方向:你去趟长安,问问仲道兄,按各种礼制我们需如何布置,皇上快来了,无论准备或准备不及,都得尽力,办成是他的,办不成是牢里那几个的。办完,你把他说的抄录命人送来。然后你自己有什么事情自己去办,这边暂时不需要你了。
可有上林苑农官在此?
卑职在。
速速核查苑内所有耕种土地,有人没人的,在哪里,多少,谁种的都给我确实了,办完即刻报来。但有隐瞒不报,数目不对的,你自己心中有数!
下面有司池沼水监者?
卑官暂带其职。
所有船只濯洗一遍,仪仗给我备齐,不够去京兆尹那里给我借,就说我说的!他不给,就来报我。河道淤塞处赶紧挖开些,要确保能行船,若让皇上不开心,你要掉脑袋的!
这一番几近恶狠狠的把梦里已经布置过的再挨个布置了一遍,语气更是凶恶,算是发泄梦魇于我的种种,不一会儿,就把众人全部打发走了。其实似乎我在宣完圣旨后好像已经安排过,这次算是更加确实了各人的职责以及办成办不成的后果。
眼前再无一人,想起秋鸾提及的温泉,便想找去洗个澡,现在身上这番汗湿的确实不舒服。这腿上的疤泡掉重结就是,还是让身子赶紧舒服起来为好。
站起身来,回过头却又看见了银铃。
我立刻泄了气。
我居然还在做梦!
耳朵上忽然感到了真实的痛:什么叫还在做梦?
啊,啊,松手啊!夫人,我错了。
你错哪了?
你说错哪就错哪了。
伊人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拉着我坐下,替我披上被子。
你怎么来了?
旋即耳朵上痛觉又起:什么意思,我不能来?
能能,只是夫君未想到而已。
子实没告诉你么?据说你刚走,父亲的信就到了。信中说很可能要再进贡点钱给皇上,我们可以不出,从父亲那里出,但是得派人来走个过场。张老爷子连夜赶紧把信快马加急转给了我。我那时还在谭中,想着张老爷子不适合来,徐大人给你带来了,波将军,韩将军更不能来。现在和北面鲜卑人正开战,北海也不便派来。田缄、张华等人虽然办事利落可靠,却位卑官轻,未免不尊。想来想去,也就我这个越国平国夫人能来,当然我还是带钱过来了,父亲那边战事不断,花销也大。所以接信当天我就出发,事情我交待给了烈牙,郭旭,都没有回广信,直接修书回来让人提了钱,在谢沐和我碰头。这一番坐车昼夜兼程,换了不知多少匹马,还好一路没有碰上雨雪天气,还算顺利。结果,你刚去上林苑我就赶到了洛阳,又没有碰上。也不好追去,只能就跟着父亲母亲皇上他们一起出发了。子实真的没有告诉你吗?
门那边有响动,子实正好进门,看着我们,忽然笑道:子睿,我就说你该弄两个碗罩耳朵上。
子实只说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等着我,并未说你来。
银铃姐,弟还有军务,先告退。此人立刻觉得事情不妙,遛得甚快。不过他那句到替我脱了困,耳朵立刻获得自由,只可惜,它们不能先行撤离危险之地。
门再次被关上,银铃却叹了口气:你每次在洛阳待上一阵,就会变一点,也不知道好是不好,不过你终究还得来洛阳主政,也只能这样了。
我又把她揽于怀中,她捂了一下鼻子,以手为扇,笑道:子睿真臭。但是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我拉着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中心,大小确实差得太大了,不禁轻轻捏着,不愿放下。
我真想和你,还有佩儿到一个山野林地隐居下来。我做不得大隐,却还能做做小隐吧,打打猎,和你们共度一生。哪怕粗茶淡饭,也要比在这锦衣美食要舒服好多。
我不该提打猎这个事情,刚提到,我的耳朵又遭难了。
你是不是打算抛下我们了,居然敢跳虎坑,你当真浑掉了。就是得了你在虎坑里受伤的这个消息,父亲大发雷霆,母亲差点吓晕过去。各诸侯大臣听到都一片哗然,皇上倒是挺赞赏你的,还准我先过来,我昼夜马车没停,今早才到,睡都没睡着。幸得说只是皮外伤,还说伤口已经结疤,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不就是因为你这个小东……坏蛋,不过刚才看你那一番指挥若定,头头是道,我却在想,你是不是要用什么计策,却行苦肉之举。
说实话,其实没有。我让他们报就说我替皇上与虎谋皮了,但自然不是了,不过你得帮我在父亲母亲那里说些好话。这跳虎坑谋皮之事,其实也就为父母,你和佩儿可能。
为我们也不许!
知道了知道了,别这么凶,你们不在,我想你们可想得紧,别一来便对夫君这么凶。
啊,凶一凶就不给了!是不是不打算要了!
伊人忽然开始撒起娇来,说来也是我说让她随时撒的。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因为她撒了娇其实就意味着原谅了我。
当然心情好起来,不仅因为这个。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一起长大,只有现在当伊人撒娇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夫君的感觉,银铃也不再有姐姐的那种味道。她需要我的呵护,我的劝哄,满足其夫君道貌岸然的大丈夫情结,这才是我作为一个夫君所需要的。银铃似乎可能也感觉到了,抑或她在撒娇上确实有天赋。不过伊人不应该一边撒着,一边还不放开我的耳朵。
我只得指指自己的耳朵,她却嘟着嘴:揪着好玩么,子睿都这么大了,还记得那个襁褓里的小肉球。现在腮帮子没得揪了,只好揪揪耳朵了,连这个要求都都不给了……好可怜呦!
我真没有觉着这个貌似看着房顶的少女有多可怜,倒觉得我的耳朵很可怜。
伊人忽然悠悠叹口气:铃佩皆山野之女,不羡当世浮华之风,不慕时下奢糜之气,粗衣布衫,粗茶淡饭即可。什么虎皮貂皮,山珍海味我们都不稀罕,只要有你便行了;只是子睿尚需得在朝堂之上,我们便随你过一阵好日子了。伊人言毕朝我笑笑,手终于从耳朵上放下,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在来这裏的路上给你们写信了,不过可能你得回越国才能看见。
不然,我在洛阳收到了你的信。那送信的也算机灵,听得驿站人说我来了,拔转马就进洛阳送到赵公府了,这便少了他一路往交州去了。伊人忽然展开了笑颜:给佩姐姐的信,我另找人赶紧送去,佩姐姐看到了定然很欢喜。不过子睿给我的信有些……
我心道一定是肉麻二字。
不过你给佩姐姐的信还好,佩姐姐看了止不准多开心呢!
你偷看我给佩儿的信?
不行么?反正亦未封口,女子之心存私,既然经过,不可错过。她扬着眉毛,颇为得意。
银铃,你学坏了。
嫌人家学坏了……就不打算……
要的要的!
还憋我……不让人家撒完。
看着伊人努嗫着小嘴,用小指头指着我肆无忌惮地撒着娇,我真是毫无办法。如果将来我有个闺女也如此,我必会娇惯坏她。
所以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她说孩子不能太娇纵的,会惯坏的;那你呢;我你自然可以娇纵的,反正惯不坏;那孩子为什么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样我都无计可施,女儿如此,我定然毫无办法;那就我这娘来管喽。
银铃,你去关门,把门闩上。
干吗?
你知道的,快点快点!
你这不还生着病呢,而且刚受了伤。
你一来什么病都好了。快去啦!别罗嗦……乖……唉,你不去,我去了。
下面就是不适合记在历史或者任何典籍上的了,不过此事一旦有成果肯定适合可以记载的,只是得过上大半年才行。
办完事,某自感更为虚弱,便说要去温泉泡泡,好好歇歇;她说我的腿上有伤正结疤不能泡,一时僵持不下,最后她命人打了水来替我擦拭。
银铃在水中放了些香料,说得帮我好好擦擦,都变成臭侯(猴)了,我自然就都随由她了。之前,她先命人在我身边生起了火。口中还一直埋怨着,前日天气这么暖和,屋内却还生了火。夜里觉得热蹬开了被子,结果夜里火灭了,屋内又冷了,没人帮我盖被子,最后就着了凉。下面忽然又啊了一声,让我们都注意到帮我们生火的人,果然是秋鸾,这丫头倒是勤快。银铃问:怎么了,烫着了?秋鸾赶紧应道,奴婢不小心,烫了一下。
我这边却赶紧叉开话:夫人啊,你不是今早才来的,你如何知晓前日晚上事情的。
昨日你发烧昏睡时,大夫来看过,看了屋内摆设猜的。玉东以为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就这么报给了我。
其实没事的,我身子壮,很快便好了。那位下去吧,夫人要替我擦拭身子了。
银铃还说那婢女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说以前司隶校尉骠骑将军府上的。她若有所思,是啊,我说怎么感觉眼熟,似乎佩姐姐还准过她假。
其实我很好奇,不知道准了什么假,但是避免梦中被误会之事发生,就当不感兴趣。
所以哦的一声便放过了。
这边银铃把门又闩好,没想到一边擦,梦中被误会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完。
据说,你把黄忻带来了?
嗯,我答应她两件事情,一件带她来上林苑,一件就是见你们两位我的夫人。
她不会杀我们吧?
银铃担心得真奇怪,有那么可怕么?黄小姐可不是什么阴毒的人。
我听过她的曲了,很是幽怨啊。
没那么严重,最近银铃不像银铃。心中忽然一紧,若再说错半句,怕就要出人命了。立刻轻松面对后面一张忽然故意颦眉的俏脸:越来越像我可爱的妻了。
哼,这还差不多。其实这个事情,如果你真的想要她,我们也拦不住。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愿纳她,我们固然心喜,却需要你决绝地拒绝她,你若拖着她,让她还存着念想,那就不是护她,却是伤他。我真的不希望,等我们孩子长大,看见黄姑娘,忽然问一句:这位孃姨是谁。对她,这可是莫大的伤害。
明白,故而我很是难受,这要伤人的。不过,长痛自然不如短痛,况且此事不能你们来说,只能我来。所以上元节那日我在太常府碰见她已经说了。不过她和我说过,既不能相吁以息,相濡以沫,莫若相忘于江湖。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希望她见过我们后,能有个自己的如意郎君。
伊人又叹了口气,忽然似乎有所发现,就在我身上指点起来:从小把养你得白白胖胖,身上一个疤都没有,现在却到处都是伤痕,让人好生心疼。
正好擦完,我把她圈在怀里;不许这么说。
言毕以口封口,亲了一下。
她礼尚往来,回了一下:为何不许?
若让孩子听见,会问娘亲为何这么说,仿佛爹爹和我们一样都是娘亲养大的。
那不是事实么?
你那时就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小女孩,都是张叔张婶做事,你充什么长辈。
可后来,还不是我教你读书认字,给你做饭洗衣服。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过说起来,我倒真有些想他们二老了,不把他们接广信么?
我也曾想过,可那里或湿热或湿热。张叔有风湿,怕去了他享不了福,反倒受罪,张婶身体也不好,这一路颠簸,怕又落下什么病来。我思来想去,感觉就留在襄阳还好点,毕竟那里他们老两口这么多年住下来了,熟人朋友多,照应也多。而且,那里有官仆专门照顾他们,这样可能更好。这次回去,我们拢一下襄阳看看他们二老。
嗯,就依子睿的吧!
伊人忽然笑得痴痴地问我,如果她怀了孩子叫什么名字,还有佩姐姐的孩子,想起个什么名字。
我沉吟半晌,银铃似乎有些失去耐心,说我一点都不上心,根本不关心她们。言毕就要发火,手就势而上。我立刻说我想到名字了。她却忽然轻松起来,还说,就知道要逼我急了才行。
狡猾!我哼了一声。
说啦说啦!她倒一时没有打算撒娇。
我们能得以在一起,是经历了水深火热之约的,故而女儿名淼,儿子名焱。
嗯,听来有些意思,淼儿,焱儿,都挺好听的……那佩姐姐的呢?
我和佩儿的孩子便取广信二字:儿子叫广,女儿叫信。
不过孩子们名字是不是有些没有规律?
那又如何,这样一看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孩子了,避免外人拍马屁拍错,省了许多尴尬。
子睿想的还真远。
嗯,你逼急了,就想多了。
这样好么?
至少没什么问题吧?
那如果我们还有孩子呢?
银铃的便森,晶,鑫,畾(古磊,垒),犇,聂(聂繁体),品这些。佩儿的则襄,阳,汝,南,征,羌,长,沙,潭,中之类。
谁帮你生这么多?
你和佩儿喽。
才不哩!伊人这声似乎带有越人口音,更是可爱。
这个你没得选择,我谁都不要,就要你们两个帮我生。
要说我的身体恢复能力还是很强的,不是说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是指我在信天地弘义,履人伦大节方面已悄然重获战斗力。
于是,重整旗鼓,一鼓作气,三番五次,直大获全胜而归。
只是参与作战部队似乎急需休整。
于是我又昏睡过去,直到被饿醒。伊人也在我的身边熟睡,我刚醒,她便似乎惊醒了,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却笑着张开双臂和我拥在一起。
我拼命吃着饭,我知道我吃得越多,银铃越开心。她有一条非常简单的判断依据,能吃了,便是身体好了。
那日下午,我和我的夫人就在屋内喝着葡萄酒聊天。不过,银铃说自己不能喝多,怕一旦怀孕伤着孩子。所以她似乎更喜欢欣赏手中雕刻很精致的玉杯;还说这杯子可能是蓝田产的玉。听她说来,似乎蓝田就在以前的上林苑内,现在连同灞浐二水一起被划在了外面。她的各种典故大多是从佩儿那里听来的,真希望佩儿也能过来和我们一起。不过可能佩儿不会很满意现在上林苑的情况;而且,当她们两个都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反倒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