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西扬仙宫的天神虽然对妖魔的不战而退感到诧异,却还是决定趁胜追击,不论如何,他们都有必要与魔界一战。而这期间,名古曾亲自为玉染把脉,从而窥探了一下她体内的真气,发觉其真气浑厚,源源不绝蓄势待发,根本不像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功力。
名古暗暗心惊,竟不知她的功力从何时起,竟然与白曜不相上下,单凭她那仙姿玉骨也不足以拥有这上万年的功力,究竟是何原因?可如今玉染失了有关于月初的一切记忆,也无从说起其中因由,名古也未追问,只是忽然想起了当年魂飞魄散的天帝白晔。
难道白晔将万年功力全部给了她,所以才魂飞魄散。
没错!思前想后,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说通。
那么白晔又为何情愿灰飞烟灭,却要将万年功力全数传给毫不相关的月初,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名古上仙,你在想什么?”玉染见名古迟迟不说话,便出声相问。
名古回神,只道:“我在想夺回北月仙宫的计策,据闻这次七杀不战而退激怒了魔君,目前已将其统帅之位革去,改为右护法楚韵统帅。”
“楚韵?”玉染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甚觉熟悉。
“楚韵是七杀的未婚妻,也是个有谋略的女人,功力尚不及七杀,所以下一场仗我们会好打很多。但我担心的是,魔界将七杀革职只是障眼法,也许是想请君入瓮。”
“不,我认为他们是真的内乱了。”玉染心中感慨,七杀终究还是没有叛离天界。
名古见玉染如此肯定,紧蹙的眉宇终是缓缓松开,看来玉染知道的比他要多的多,他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玉染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名古笑了出声,顿觉心中发毛,问道:“何故发笑?”
“只是突然想到了以前……”曾经他多番对月初下杀手,只觉她的存在将会成为白曜的绊脚石,而如今,这个被他认为是祸水的女人,正在全心全意守护着天界,“我曾觉得这样平凡的你,配不上天帝,可如今我觉得,天帝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一心一意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生死与共,荣辱相依。”
“你能与我说说月初这个人吗?”玉染失忆大半年来,第一次主动询问起月初之事。
“你只要记得,你爱的人是天帝便好,其他的事,知道了不过是庸人自扰。”名古避而不谈,目光认真道:“此仗若胜利,你将会是天界之母,我希望你对天界有一刻坚定不移的心,我们存在的责任,就是斩妖除魔。”
玉染将名古的话深深记在心中,如今,她得到了名古的认可,该感到开心的,可心底却有着浓浓的苦涩,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伤怀。
战火风烟直逼北月仙宫,这一次天神选择的计策仍旧是强攻,自打名古窥探得玉染体内那强烈的真气后更有把握赢这一仗,以她仙姿玉骨配合这万年功力,除了陵霄亲自前来,再无人能够阻挡她。
但强攻唯一的弱点便是将全部兵力暴露在敌方面前,可如今最迅速的办法也只有这样,若是一直耗下去,只会让天界原本就低弱的士气愈发低弱,如今他们急需要一场胜利,重振天威。
而魔界似乎也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当即由楚韵带领众妖直面迎战,待她见到一身银盔,面色冷傲的月初时,终是确信了月初真的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亲自率兵迎战。
“月初,你如此可对得起我们对你的一番信任?”楚韵迎风而立,那矫健的身姿傲立穹天之下,语气中尽是冰冷,“我本不信你是白曜派来的暗棋,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魔君杀你,并非他心狠。”
玉染看着陌生的楚韵,听着她那熟稔的话语,她记忆中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面对她字字句句的斥责,她只是莞尔一笑:“月初早已死在陵霄手中,如今的我,是玉染。”
“玉染?”楚韵听罢,放声大笑,“既然你是玉染,那我也无须对你手下留情!”
双刀幻化于手中,一道夺魄而来的长虹破空而出,直击玉染。
七大高手紧随其后,瞬间已至玉染身边,将其团团困住,步下七星罗刹阵,将其困于阵中,不得移动分毫。
名古与离斯则带领天兵天将与妖魔厮杀着,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溅漫天。
玉染虽然没了月初的记忆,可对自身真气却操控自如,尤其是天音剑在手,碧月剑法瞬间使出,招招直破楚韵刀法。
玉染虽被困在阵中,可仅凭那强大的真气便可应付自如,凌于玉染之上的楚韵本该占尽先机,却战的极为吃力。
只消片刻,楚韵便觉月初的剑招直破其身,她几度招架不住,若非有阵法控制玉染的身法,只怕她早已是玉染的剑下亡魂。
玉染见楚韵根本不是自己对手,便想着速战速决,当即以天音剑召唤出自身仙灵之气,璀璨的白光乍现,由微弱逐渐变强,在阵法中爆裂。
一声轰隆巨响,布阵的七大高手瞬间被震离阵中,七大高手同时被那股强烈的真气震出内伤。
楚韵亦被震伤,她捂着胸口踉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已喷洒而出。
阵已破,玉染蓦地持剑朝楚韵刺了过去。
楚韵身受重伤,已无力躲避那快如疾风的一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剑一分一分接近胸口,她未曾想过,月初竟当真能够对她下如此狠手,果真在魔界的种种都是一场戏而已吗?
楚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而一道黑影乍现,挡在她身前。
玉染未曾想到此时会突然蹿出一人,只稍一顿,便被来人寻到破绽,强大的掌力似幻化出一道钢铁壁垒,将她阻隔在外。
“魔君!”楚韵大惊,没想到陵霄竟然会出现在此地。
玉染收了剑,冷冷睇着面前的黑衣男子,那双眸子像是炼狱中的鬼魅,彻骨冰寒,冷入骨髓。
四千年了,再见陵霄,他的模样依稀没变分毫,只是眉宇间多了许多戾气与杀戮。
陵霄站在楚韵身前,冷冷盯着面前的人,“被我震碎了七筋八脉,竟然没死。”
玉染想起了幽兰谷中,她费尽心机救了陵霄,可换来的却是他恩将仇报,心中的冷意不由多了几分,“拜魔君所赐,我终于可名正言顺回到天界。”
“那还要看你今日是否有命回去。”陵霄眼中殷红乍现,滚滚黑气笼罩全身,杀意尽显。
“玉染领教魔君神功。”才收回的剑势再起,她直指陵霄,眼中尽是漠然。
正在厮杀中的名古见陵霄竟然亲自前来,当场大惊,猛然回首凝望着持剑直指陵霄的玉染,嘶声道:“不要和他打!”
玉染闻言,目光越过陵霄直望向名古,一想严肃的他,此时脸上竟出现那样的惊惧与恐慌。
名古正在嘶吼中,一时不查,紫炎便一刀朝其后被重重砍了去,名古身中一刀,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数步,却依旧担忧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赢不了他,你快走,保护好你与天帝的孩子。”
玉染见名古如此肯定,再听他提起孩子,她不由一阵退却。
她又何尝不知面对着的人是何等强大,若她没有孩子,她可拼死一搏,可如今她的腹中还有着与白曜的孩子,即便是为了那即将出生的孩子,她也不能明知前路是死,依旧执意而行。
“孩子?”陵霄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射向她的小腹,银白的盔甲挡住了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细细分辨,依稀不见怀孕的征兆。
玉染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心中仍旧犹豫着,她奉了白曜之命而来,怎能遇见陵霄就落荒而逃,她如何有颜面回到天庭见白曜?
陵霄见她不出声,再次出声询问:“谁的孩子?”
“自然是我与白曜的。”玉染冷声回应,她忽然觉得,即便是死,她也不能临阵逃脱,她身为一军统帅,代表着白曜的荣耀,她必须与之一战,想到此处,她犹自挺了挺身姿,欲收的剑势再起。
“白曜的?”陵霄冷笑一声,可笑容中却有那掩盖不住的落寞,他冷斥道:“你可曾还记得,你是我陵霄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而你如今,却如此恬不知耻的说你有了白曜的孩子?”
玉染闻言,脸色骤变,怒道:“满口胡言,我怎会嫁给你这样的妖孽!”
陵霄残忍地笑道:“我们的婚礼,天地为证,你不承认便能抹灭这个事实吗?”
玉染的脑海中顷刻间一阵混沌,她在天界大半年的光景,白曜从来都只是告知她在陵霄身边为暗人而已,竟不知,她已嫁给陵霄!
她的目光茫然转向受伤的名古,似乎在无声的质问,可名古却是低头以回应,整个天界皆知月初是陵霄的妻子,唯独她不知。
她晃了晃身子,全身只觉一阵无力感涌现,可她却如此坚定道:“我只记得,我是玉染,我将会是白曜的妻子。”
陵霄闻言,双手紧紧握拳,杀意顿时涌现:“如今我未休你,你便还是我陵霄的妻子,你要当白曜的女人,可问过我?”
她一字一句道;“月初早已被你亲手杀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玉染。”
“玉染是吗?”陵霄盯着她,心中不由一痛,兜兜转转四千年,到头来她仍旧还是玉染,那在麓山五百年来的六世情缘又算什么?终究是一场阴谋吗?
“好,既然你要做玉染,我便成全你。”陵霄忽然夺魄而来,一团黑气瞬间将玉染缭绕,顷刻间,他们二人已消逝在仙魔的厮杀之中。
潼城的午后依旧阳光明媚,丝毫未受到正在北月仙宫中仙魔厮杀所带来的影响,城中百姓一派和乐融融,陵霄却在此刻将玉染带入城中,瞬间进入西南郊外的陵府。府上早已空空如也,杂草丛生,落叶铺了满地却无人清扫,遍布着尘土的味道。
玉染被陵霄所钳制,本可挣脱,可她却因未曾感觉到陵霄身上的杀气而放弃挣扎,只是任他一路将自己带入这陌生的城中,陌生的府邸。
她的心中也有一个疑惑,很想知道有关于月初与陵霄的往事,她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带我来这儿想做什么!”玉染站在陌生庭院,全身虽然戒备,却对这裏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总觉似曾相识。
陵霄却是深深地凝视着这裏的一草一木,记忆中似乎又涌现了与月初成亲后在这儿的一段甜蜜的时光,冰冷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柔软,他低声道:“犹记得当年你一身凤冠霞披,不畏风雨,质问苍天,你愿逆天而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此生有你便别无所求,我愿意放下所有的猜疑,信任你。直到我亲手杀了你的那一刻,我仍旧不信,不信你从头到尾都不曾爱过我,自以为你即便奉天命而来,多少对我会有几分真心。”
玉染闻言,却是冷冷地笑了起来,“我怎会对一个妖魔有情?”
陵霄眼中的柔软一分一分逝去,取而代之是一抹轻笑,“是啊,高高在上的天神,从来不屑爱上一个妖魔。”
玉染看着他嘴边闪过的落寞的笑容,心间划过几分犹疑,“当年在幽兰谷,我信你是个好妖,所以才救了走火入魔的你。而你,又何尝不是忘恩负义,一醒来便狂性大发,将我杀死?你若要人对你真心,你可曾给过旁人真心?”
四千年前的事再次被提起,陵霄愣了愣,却厉声斥道:“若非是你在药中下了失魂引,怎会被我所杀?不过是你自食其果罢了!”
玉染脸上一阵羞愤,怒斥:“我何时在药中下过失魂引?”她的声音哑然而止,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突然出现在幽兰谷的白晔。
陵霄冷笑道:“看来白曜好本事,已让你想起了四千年的往事,难怪你口口声声说要成为玉染,好与白曜双宿双栖。”
玉染喃喃低语道:“是白晔,当年是白晔的诡计!”
陵霄已不愿再听下去,“够了,四千年前的是是非非已与我无关,我也不要听你的这些辩驳。”
玉染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满脸疏离的陵霄。
陵霄一步一步走向她,问道:“你今后是不是想当玉染?”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陵霄的目光在整个府内巡视了一圈,似乎在心中铭刻着一草一木,“这裏,曾经是我们的家,我们是从这裏开始,便从这裏结束吧。”
玉染看着他眼底的伤痛逐渐转为决绝,有些颤抖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亲眼看着潼城的覆灭,这便是你要做玉染所付出的代价。”陵霄话音方落,顿时,狂风骤起,天地变色,他那披肩的发丝顷刻间被风卷起。
玉染望着原本晴空万里的潼城顷刻间乌云压顶,烈日被黑暗笼罩,天地间再不见一丝光芒,她便知陵霄要做什么,当下施法,使出幻止术,凭全身真气欲稳住那正隐隐震动的潼城。
那缭乱的飞砂走石飘入眼中,早已蒙了她的双眼,她厉声道:“陵霄,你可知这城内有数十万的百姓,你若恨我,便衝着我来好了,为何要伤及无辜!”
“你越在乎的东西,我便越要毁灭,这样才能令你痛!”陵霄望着她眼中的愤怒,却笑的愈发狂妄,他的魔力愈发强势,欲破其术。
玉染知面前这个男人早已泯灭人性,已不再妄想用言语说动他,全力以自身法力克制陵霄的魔力,欲凭一己之力得以保全潼城所有百姓的安危。
潼城突然陷入一片黑暗,整个城中的百姓皆陷入一阵恐慌,纷纷逃窜回屋,屋内不时震动几下,墙壁上的碎石脱落,仿若下一刻便要坍塌。
犹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是陵府的主人大婚当日,天地变色,狂风骤起,众人纷纷猜测这是不祥之兆,可最终整个潼城还是安然无恙。
只祈祷着,这一次的不祥之兆能够一如当初那边化解。
而陵府内,玉染与陵霄正僵持着斗法,一人要毁灭潼城,一人却要守护潼城,二人毫不退让。
红白两道真气源源不绝地交织着,一波一波地四溢宣泄,整个陵府仅仅支撑片刻,便再也承受不住这强烈的真气,轰然坍塌,化作一片废墟。
互不相让的二人,眼中皆存着一抹杀伐决绝,玉染狠狠看着陵霄,脸上乍起一阵青红,隐约透着几抹黑气。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许多的记忆碎片,一闪即逝,却又那样清晰。
“哥哥,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不救你,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有朝一日,陵霄再杀无辜之人,必亲自手刃他。”
“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
“这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那些记忆,令她的心绪一片混沌,乱了心神,有走火入魔之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