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尤清晨初醒时,没见到容若木,客房贴着便笺的大门微敞,上面的字体凌厉如风:我搬回阁楼了,有事电话联系。
留言简短冷淡,字如其人。
外面天还没亮,他走得这样急迫,倒让江尤心裏又憋闷起来。手机仅存百分之十的电量,提醒着她昨夜的精心考量如今成了笑话,一时气不过,她直接按下他的号码。
手指却又在绿键上停住了。
江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手机扔在一边,后脑勺重重磕在靠背上,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她转头看向屏幕上的那串数字,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新宇科技最近很热闹,总监和助理在没有丝毫预兆的情况下,就下发了婚礼请柬。
本想旁观江尤被任垚折腾、于飞发飙局面的众人蒙了,想找当事人好好聊聊,却发现准穆太太已经休假。
李格去翰林书店吃了闭门羹,转身就去了中央帝景。
L市的春天今年来得有些早,天气回暖,春风和煦,李格上楼顶天台时,江尤正披着大衣在躺椅上晒太阳。这三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李格又急又气,心都快被挠成了蜂窝煤。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穆太太?”李格搬了板凳坐在江尤身边。
江尤撩开遮眼的纱巾,望向刺眼的阳光:“已经没脸见你了。”
“话说得真好听,可我感觉不到愉悦。”李格将手搭在扶手上,“看到你心事重重,知道你不愉悦,我更不愉悦了。其实我有想过,哪日学长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看你们携手走入礼堂,我会怎样,我觉得我会祝福,毕竟他那么喜欢你,如愿以偿。但如今的情境我却没料想过,你们没人把笑容挂在脸上。
“公司最近低气压循环,众人心情崩了,没人想到总监结婚会如丧考妣,他们猜思想居于高层次的人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不喜形于色。”
江尤没被她逗笑,冷淡道:“我还以为他会欢天喜地。”
“你是在向我这个求而不得的人炫耀吗?”李格掐掐江尤的脸,慢慢把手放下,“那我也要刺|激你,我去过翰林书店了……”
江尤的眼猛然生动起来,李格心头一紧,特别不是滋味。
“你们这几天没联系过吧?书店一直没开,但我看见晚上阁楼灯是亮的。他还不知道你的事?”
“他知道。”江尤开口,眼神悠远,“在更早之前。”
“什么?”李格没懂。
“没什么。再过一个月要返校,我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你能找到新校区在哪儿吧?不知道的话可以找冯铮学长,他和他的艺人团队在新校区组织过活动。”
“你……为什么不回去?”李格心头浮起担忧,“你别做傻事!”
“不会的。”江尤摇摇头,看向楼边柳树冒出的新芽,“人总要心存希望啊,如果,否极泰来呢?”
穆清和江尤不想将婚礼大操大办,但伴娘还是要有的。作为主人公,替伴娘们量身定做礼服这事儿,更要亲力亲为。
江尤陪李格和于飞逛了一下午商铺,总算把款式尺码定下,捶着酸痛的腿把她们送上车,她慢悠悠地拾级而上。
昏暗的楼道内,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她掏出钥匙,迈上最后一层台阶时,脚步停住了。
一道颀长的身影靠在门前,围巾裹住他刚毅的面庞,徒留一双温柔的眸子。
“我在书店等了一周,等你的心意。”
江尤静静和他对望,望着望着,忍不住笑起来。
她牵住容若木的手,带他跑下楼梯,线帽上的毛球一跳一跳,整个人都雀跃无比。容若木跟在身后,将她冰凉的指尖攥在手心,紧紧相扣。
在书店的一周,他查阅各类资料,以求能将她带走的最佳方式。冲击、碎片化,各类字眼形成一团名为“恐惧”的黑雾将他包围,他在压抑中心如死水,见到她的这刻,却又活了过来。
江尤没带他跑多久,她停在与翰林书店相隔几百米远的一家饰品店外,指着招牌喘气道:“就是这儿了。”
容若木打量着,橱窗前一排毛绒玩具衝着路人笑得憨态可掬,透过洁净的玻璃,能看到店内的公告栏贴着无数标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江尤拉拉他的手:“不用看了,心意不在这儿。”
她拉着他推门而入。
饰品店老板娘方宁抬头看来,惊喜一笑:“小尤,你来了。”
“方姨。”江尤叫得甜。这一条街邻里间彼此都熟,她几乎是被他们看着长起来的。
“这是我男朋友。”她飞快介绍。
剩下的话还没张口说,方宁微笑道:“来取东西的吧,我都准备好了。”
方宁弯腰从柜台拿起个纸盒,牛皮纸包裹得严实。江尤双手接过,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容若木低头问她。
“秘密。”
到家时,嘴上说着“秘密”的某人却是最迫不及待拆礼盒的那位。
暗黄的牛皮纸被扯开,裏面奶白色的简约盒子显露出来,江尤深吸口气,看向身后的容若木。
“你要不要打开?”
容若木迟疑了下,手放在纸盒两侧,微一使力,刚想掀起,又被江尤扣下。
“你答应我,”江尤有点不好意思,“别嫌弃丑。”
容若木笑了笑,将盒子打开。
逼仄的空间内,是两个形状相同的瓷杯。
他把其中一只拿起,瓷杯边缘刻着几幅图。
庄严肃穆的故宫、落雪的楚长城、深夜灯光璀璨下的画廊……
三对小小的人儿融入其中,或拥抱或打闹,温馨和谐。
容若木眸中满是动容,他轻放下瓷杯道:“准备了多久?”
“没太久。”
江尤有美术功底,倒是雕刻浪费不少时间。那日她想起存放上千年的文物,历史悠久的无非是瓷器,便动了这个心思。
但说实话,容若木搬走那日,她气得想从壁橱拿只碗寄给他的。
容若木慢慢将她搂在怀中,心头似搅起滚烫的沸水,他想他大概放不开怀中这个人了,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还有五天。”江尤闷在他怀中,感受他飞快跳动着的心。她总在掰着指头数天数,每少一天,她就离他更远一些。
“答应我。”江尤仰头看他,“如果离开,还要在那片衞矛丛,我去送你。”
容若木低头,神色看起来异常平静。
“好。”
穆清发给亲友的请柬上,婚礼日期在五天后,龙抬头。
江尤不想在家中被接走,和婚庆公司顺过流程后,把起点安排在了金都酒店。婚车按习俗要绕城一圈,途经那片衞矛丛,容若木最初带给她新奇的地方……
清晨,化妆师早早敲响房门。李格和于飞是伴娘,以为接亲的大部队来了,一时慌了神,死死堵住门,差点把摄像师掀了个跟头。
“你们的紧急预警开始得早了点儿。”摄像师边检查机器边逗乐,“你们这是多不希望新娘嫁出去?”
李格干笑一声,没说话。倒是于飞不懂这其中的爱恨纠葛,兴奋得有些异常:“新郎官折腾我好几年了,还有伴郎任垚那个浑蛋,这两个凑一块,等老娘把他们玩得哭爹喊娘吧。”
摄像师对她的彪悍肃然起敬,竖着大拇指一脸不敢惹的表情进卧室了。
化妆师小姐姐在给江尤化眼妆。江尤双眼皮长得漂亮,一条黑线下去,眼尾勾起魅色,整个人都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于飞摸着下巴打量:“你这结婚后也要学着打扮打扮啊,偶尔新奇一番,也是新婚生活的情趣啊。”
李格推她往外走:
“于总您放心吧,那她这辈子都素面朝天了。”
于飞:“……”